第六回 流離失所
男孩跟着狼群,一步一步地迫近顏瞻二人。蘭洛卡各渾身顫抖,閉上雙眼不敢直視狼群。
「別怕,惡狼會知道妳害怕的。我將這把刀及刀鞘給妳,只要拿在手裡互相擊打,狼群便不敢貿然襲擊妳了。」顏瞻將手中的刀及鞘交給蘭洛卡各,要是狼群突然衝過來,她也能用刀阻擋一時。
蘭洛卡各接過刀跟刀鞘,拼命地擊打。鐵器撞擊之聲不絕,狼群被聲響所嚇而不敢過分冒進。顏瞻脫下長袍,用布包住石塊,再從腰間取出匕首,以柄敲石,望能敲石取火。
狼群越走越近,與兩人只差十步之遙。因天寒地凍之故,所以石塊濕氣較重,顏瞻連番敲打也毫無進展。他不禁心急如焚,但除了拼盡全力敲打石頭外,已經別無他法。敲擊之聲此起彼落,顏瞻拼命地敲擊石塊,指甲亦因過分用力而滲出血水。他已感受不到疼痛或疲憊,一心只想着要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取火驅狼。
當狼群踏進顏瞻二人五步距離之時,走在最前的野狼突然如閃電般疾衝向他們,張口便咬。顏瞻眼明手快,握刀反手一劃,利刃劃過野狼的鼻子。野狼一聲慘呼倒在地上,鮮血灑落雪地,將白雪染成鮮紅色。
狼群見同伴受襲,狂性大發,正待要一擁而上之際,蘭洛卡各鼓起勇氣揮動手中彎刀,狼群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所嚇,停在原地不敢妄動。野狼毛髮倒豎,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躬身低吼,伺機而動。
顏瞻乘狼群止步之際,繼續擊石。約一盞茶的功夫,包着石塊的長袍被擦出火花、燃起微弱的火種。顏瞻立即向火種吹氣,長袍迅即燃燒起來。顏瞻向蘭洛卡各道:「快跟我背靠着背,不要被惡狼有機可乘!」如今蘭洛卡各早已六神無主,只要顏瞻說的,她立即照辦。
顏瞻舞動燃燒着的長袍,火焰隨着長袍如火龍般起舞,火舌在空中吞吐着。火勢使得狼群不敢闖入火袍舞動的範圍中。
背靠着顏瞻的蘭洛卡各有了倚靠,內心變得踏實多,沒先前那麼驚慌。她亦拼命揮刀阻嚇狼群。
不過顏瞻知道,火勢總有燒盡時,氣力也將會耗盡。尤其是蘭洛卡各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力氣終究有限,看她只不過揮刀不久已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看來快將體力不繼。
「想不到我征戰沙場多時,今天竟被狼群所困,成為野獸之糧,可笑啊可笑。也罷,或許這就是天意。」顏瞻感慨地嘆息着,向蘭洛卡各道:「阿巴亥,今天形勢凶險,我能活到今天已是賺了。但妳命不該絕,就算拼了我的老命,也定要護妳周全,等一會妳見我向前衝殺,便要立即跟緊,片刻也別停留!」
蘭洛卡各因受驚過度,腦海中一片空白,顏瞻所說的話也反應不過來。顏瞻右手舞動火袍,左手拉着蘭洛卡各衣領,慢慢邁步前行。火袍所到之處,狼群無不退避。突然一匹野狼從旁飛撲向蘭洛卡各,她揮動的彎刀正好去勢已盡而無法回刀阻擋。只聽得一聲驚呼,顏瞻已不及細想,本能反應下舉起左臂為蘭洛卡各去擋,野狼利爪劃破了他右臂的皮肉,登時血流如注。蘭洛卡各見狀,不禁大驚失色。顏瞻倒退兩步,強忍着疼痛,揮動火袍向野狼反擊,野狼迅即向後躍開避過火袍。
狼群早已虎視眈眈,顏瞻傷口的血腥味激發了狼群的獸性,使得牠們蠢蠢欲動,準備群起而攻。就在狼群要一擁而上之際,從遠處揚起一陣雪霧,同時喊聲大作,蹄聲此起彼落;一群突羯騎兵正向顏瞻二人方向急奔而來,少說也有五百多騎。
狼群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兵馬嚇得驚慌失措,站於山頭的野狼仰天長嗥,狼群立即往反方向四散逃去。突羯兵見狀立即急追而去,他們以弓箭射向逃亡中的狼群,中箭的野狼當即倒地不起。在狼群中的小孩也因突羯兵的到來,跟着狼群一同逃亡,男孩不但身手敏捷如狼,而且逃跑起來也快如野狼。相信是他跟狼群共同生活已久,早已被野狼同化了。
突羯兵一邊叱喝一邊追趕,直追上山頭,他們打算將狼群趕盡殺絕。顏瞻跟蘭洛卡各站在原地,雖然圍攻他們的野狼都已散去,但他仍然用身體擋在蘭洛卡各身前,以防有任何突發事情發生。蘭洛卡各仍然怕得渾身顫抖,身體倚傍着顏瞻不敢移動半分,就算狼群散去,還是呆若木雞。
在突羯兵中有兩乘馬直奔向顏瞻二人,騎馬走在最前的人劍星眉目,容貌俊美,一身綠色長袍,身上披有獸毛皮草,腰繫革帶,騎在馬上英姿煥發,顯得其瀟灑自在,此人正是突羯四大將軍之一的苻伏。
跟在苻伏身後的是沙娜拉氏,兩乘馬跑到顏瞻跟前勒馬停下。只見苻伏不等坐騎站穩已飛身下馬,身子落地時穩如泰山。他迅即跪下察看蘭洛卡各,柔聲道:「阿巴亥,已經沒事了,苻伏來了。」蘭洛卡各呆呆的望着苻伏,定睛看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放聲大哭。苻伏溫柔的手輕撫她的頭髮,安慰道:「別怕,已經安全了,我們會將狼群盡數殺死,為妳出氣。」
沙娜拉氏也跟着下馬,跪下來將蘭洛卡各摟入懷裏。蘭洛卡各緊緊的抱着沙娜拉氏,在她的懷中嚎哭起來。過了良久,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苻伏站起來,以右拳捶胸,對顏瞻以示尊敬,這是突羯族對別人表示尊敬的動作。苻伏道:「顏瞻,全賴你拼命守護阿巴亥,她才能毫髮無損,我代表族人衷心感謝你。」
顏瞻答道:「分所當為,理應如此。」
沙娜拉氏轉頭看了看顏瞻,只見他右手衣袖中滲出濃濃的血水,沙娜拉氏驚呼一聲,道:「啊!你的手⋯⋯」
「放心,不礙事。」顏瞻強忍着傷痛,以平淡的語氣說道。苻伏捉着他的手,拉起他的衣袖,但見他手前臂的皮肉已被利爪割開,傷口深至見骨,鮮血仍然流個不停。苻伏見狀大為緊張,忙命左右:「快帶顏瞻將軍到傷醫官那處。」部下們答應了,恭敬地扶着顏瞻離去。沙娜拉氏也頗為擔憂他的傷勢,抱起蘭洛卡各,憂心忡忡地跟了上去。
話說苻伏對顏瞻的態度如此恭敬,乃因事出一年前的一場戰役。漢王劉淵派兵突襲突羯軍,敵軍兵強馬壯,來勢洶洶,石猛不敵,還差點被對方活捉。苻伏當時身為左翼先鋒,為救石猛奮不顧身勇闖敵陣;因為喪家軍舊部也身在陣中,顏瞻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設下疑兵之計,為突羯軍騙過漢軍,救出舊部的同時也救出了苻伏。自此以後,苻伏對顏瞻大為感激,每次見面都必恭必敬;顏瞻見其忠厚老實,所以對他也不太反感。
回到突羯族中,顏瞻被送到傷醫官處診治,雖然傷及筋骨,但並無性命之憂。傷醫官為顏瞻療傷包紮後,已可回營帳休息。蘭洛卡各也在苻伏的護送下回營去了。
黃昏時份,突羯部隊將狼群一網打盡後,豐收而回,族人都歡天喜地。因為突羯族人經常被野獸襲擊,所以族人對之極其痛恨。他們乘這次機會將狼群盡數殲滅,既可除去一大憂患,亦解決了族中糧食不足的問題。
顏瞻得知狼群被殲滅後,不知為何對身在狼群中的男孩甚為在意,忙問沙娜拉氏:「妳可知道他們殺死的狼群中,有沒有一名小孩在?」
「小孩?沒有聽說過。」沙娜拉氏想了一想,續道:「聽說他們已將狼群全部殺死,如今安置於糧倉中。不過他們沒有提起過有小孩在裡面。你說的會是誰家的孩子?」
「沒甚麼,只是有點在意罷了。」顏瞻隨便回應了一句便不再多說。沙娜拉氏雖覺奇怪,但顏瞻不說,她也就不便再說甚麼了。
休養數天後,顏瞻已經能下榻走動,為了活動身子,他出營到處散步。
「那天跟着狼群的男孩是誰呢?」
「為何能在狼群裡生存呢?」
「難道他是跟惡狼一夥的,但怎會有小孩能跟狼在一起生活的?」
「難道他是像人的狼?」
「狼群已被突羯人殲滅了,在狼群的屍體中也不見得有小孩。不過也很可能有漏網之魚,小孩早已逃出生天了。」
顏瞻邊走邊思索着,越想越是費解。想到小孩能逃離突羯軍的追殺,他不禁內心稍慰。要說為何在意那小男孩,他就連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顏瞻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市集。只見市集人群熙熙攘攘,各處都有攤販在地擺賣。突羯市集主要是以物易物作為交易,攤販也會有不同部族的人在買賣,每日三次開放交易。這個市集在突羯族中,可說是最為熱鬧的地方。
顏瞻在市集中慢步,跟此處的熱鬧氣氛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感到自己不屬於這個地方,其實他的心又曾幾何時屬於這個地方。在市集中除了聽到叫賣及殺價聲外,還有攤販閒聊的聲音。
「找到小偷了嗎?」
「真是走霉運,我已經整天盯着,也沒有發現小偷的蹤影。」
「聽說那小偷會無聲無息的偷走我們的貨,而且所偷的都是能吃的。」
「那麼一大個市集,就找不着一個小偷了嗎?」
「如果只是尋常小偷也就罷了,但奇就奇在每天都有食物被偷,而且昨日還有羊被咬死,是活生生的咬死了。」
「難道又是野獸所為?」
「野獸總會留有痕跡的,比如牙印或爪痕之類,但就是沒有留下任何野獸痕跡,那東西太邪門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自上次狩獵狼群後,才開始有小偷的。」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前天才開始的。」
「我估計是惡狼的鬼魂要向我族報仇,你們想想,牠們一日之間被全數殺死,怎會安息?」
「我也有聽說過有關蒼狼的傳說,如果得罪了野狼,牠們的神明會來報復的。如今我們還殺了那麼多狼,試問蒼狼神怎會放過我們?」
「說起來就是了,我們快請汗找法師來拜祭那些狼的亡魂吧。」
顏瞻聽到族人的對話,原本只是平常的流言蜚語,但在他聽來,也覺得事不尋常,所以對他們的對話也留上了心。顏瞻繼續前行,邊走邊用心傾聽別人的對話。他在市集走了一圈,途中所聽到的不外乎閒話家常,再也沒有更多有用的情報了。他正打算回營休息時,忽然從遠方傳來嘈吵的喝罵之聲,他立即快步向來聲處走去,當越接近來聲處,圍攏的人越多,擁擠不堪;他幾經辛苦才得以從人潮的空隙中穿插、躋身到前面。只見前方有三名突羯男子一同將一名小男孩制伏在地上,另有兩名族人對男孩拳打腳踢,男孩已被打得頭破血流,不時發出哀鳴之聲。
雖然被三名男子用重力按在地上,但男孩沒有放棄,仍然極力掙扎。三名男子滿額青筋,出盡平生之力才能將男孩制伏,可見男孩力氣之大,實非同齡之輩能比。顏瞻上前定睛一看,被毒打的正是當日跟着狼群的小男孩,他忙指着突羯族人,喝道:「你們幾個大男人一起毒打一名小孩,是何道理?快快放了這孩子!」
攤販們見到顏瞻,認得是汗身邊的當紅將領,不禁有所顧慮。身材較為高大的男子答道:「顏將軍,我們只是在教訓小偷罷了。」
顏瞻冷冷的道:「五個大男人教訓一個小孩,果真是英雄好漢。」
「顏將軍不要被這廝外表給騙了,這狗崽子狡猾得很!我們也是迫於無奈的。他多次偷走我們的貨,之前一直找他不着,難得落在我們手裡,要是一不小心又要被他逃去,那時候再要捉他便難了。」攤販解釋道。
顏瞻不屑地道:「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出手需要那麼重嗎?」
說罷顏瞻狠狠的往眾人臉上一一掃去,攤販們默然垂首,不敢跟他對視。幾名大人下重手對付一名小孩,有些人的確會感到羞愧而無地自容;但另有一些人只是礙於顏瞻的權勢而敢怒不敢言。顏瞻怒喝道:「快給我放了這孩子!」
「這⋯⋯」雖然攤販們都對顏瞻有所忌憚,但要他們就這般輕易的放人,還是猶豫不決。
「發生甚麼事?」就在大家僵持不下之際,有五名突羯兵路過,見人群圍攏起來,便前來察看情況。
「哦,是顏將軍,這裡發生甚麼事?」兵隊長認得顏瞻,便恭敬地問他。
顏瞻答道:「沒甚麼,只是跟他們有點誤會罷了。」
顏瞻轉頭望向攤販們,喝道:「你們還不給我放人?」
攤販們無可奈何,只得放了小孩。按着小孩的手一鬆,他如箭般直奔出去,瑟縮於身旁的木箱之後,他有如驚弓之鳥般抱頭伏下,全身顫抖着。顏瞻正言厲色地道:「你們給我聽着,你們的所有損失,我照賠不誤,以後不要再為難這小孩了!聽到沒有?」
「是!是!」
「我們以後也不敢為難這⋯⋯這小孩了。」
大家都清楚顏瞻言出如山,得知他會賠償損失,也不擔心他會食言,而且也可乘這次機會得到更多好處,所以攤販們都樂意接受。
「如果解決了便好。沒事的話,小的先行告退了。」兵隊長向顏瞻道。
「有勞你費心了。」顏瞻跟兵隊長寒暄幾句,兵隊長再向顏瞻行過禮後,便領兵離去了,人群也跟着散去。
顏瞻走到小孩面前,想察看他的傷勢。不過他意識到有人接近,原本蜷曲的身子立即向後一縮,躬身戒備,雙目瞪視着顏瞻。顏瞻見小孩滿有敵意,原本伸出來的手立即停下來,向小孩柔聲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孩仍沒有放下戒心,雙目緊盯着顏瞻,生怕顏瞻隨時會傷害他。
「你會說話嗎?」
「聽得明白我說的話嗎?」
顏瞻所問,小孩一句也沒有答覆,只是動也不動地盯着他。看來小孩是聽不明白他所說的話,但顏瞻並不着急,只是靜靜的蹲着,他明白小孩之前受了一頓虐打,定是受驚過度,所以他只好慢慢等待小孩放下戒心。
過了約半個時辰,小孩開始感到疲倦,繃緊的身子漸漸放鬆,雙眼半開半合,兩肩微微垂下,漸漸地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雖然他努力地想睜開雙眼,卻又抵抗不了睡意的侵襲,慢慢沉沉睡去,鼾聲大作。顏瞻怕驚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以緩慢而平穩的步伐,慢慢回到住處。
回營後,顏瞻將男孩安放於榻上,儘管他已放輕了手腳,還是驚動了小孩。小孩驚覺自己被人雙手抱着,以為顏瞻要傷害他,本能反應下張口去咬顏瞻的手臂。小孩年紀雖小,但一咬之力非同小可,顏瞻被咬得痛徹心肺。不過為了令小孩放下戒心,顏瞻只好忍痛任由他咬。
過了一會,小孩緩緩鬆開了口,顏瞻臂上被咬出齒痕,鮮血直流。小孩迅即倒退兩步,躬身凝視着顏瞻的動靜。顏瞻慢慢坐下來,和顏悅色地跟小孩對望,柔聲道:「我明白你為何害怕,不過你大可放心,這裡安全得很,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你是否餓了?」
顏瞻知道小孩不會回答,所以乾脆直接叫沙娜拉氏為他準備食物。不一會,一股香氣從帳外飄來,香氣中帶有羊羶及奶的香味,小孩嗅到香味不禁精神為之一振,連忙坐直身子,抬頭向帳外張望。再過片刻,香氣越來越濃,小孩咽了一口唾沫,腹中發出咕咕之聲。
顏瞻見小孩的饞嘴之相,笑道:「看來你真的餓了。」
未幾,沙娜拉氏從帳外提着一壺熱騰騰的羊奶以及烙餅進來,放在小孩面前,道:「孩子,趕快吃吧。」
小孩當然聽不懂沙娜拉氏說些甚麼,但食物當前、香氣撲鼻,他已顧不了這麼多,低頭用口叼了一塊烙餅放於地上,狼吞虎嚥地吃着,舉止有如一匹餓狼,小孩一邊吃一邊注視着顏瞻二人的一舉一動。
顏瞻為了讓小孩吃得安心,跟沙娜拉氏在遠處坐下。小孩見兩人走遠,才安然吃喝起來。
「這孩子是甚麼人?」沙娜拉氏好奇地問。
顏瞻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當日被狼群包圍時,這孩子就跟着狼群,他的舉動與狼無異,狼群亦待他如同伴一樣。當時我也覺得奇怪,為何一個年幼小孩會跟着狼群。」
「我也記得當日狼群被屠殺後,你也不為所動,只關心有沒有小孩在裡頭。你所找的就是這個孩子?」沙娜拉氏問顏瞻。
顏瞻道:「正是,不知為何我對這孩子特別在意。我估計這孩子不知是何原因,從小跟野狼一起生活。或許野狼因孩子年幼的氣味,令雌狼生出母性,才將他當作幼狼看待。久而久之,他的行徑便跟野狼一樣。」
「狼族被屠殺,孩子一定非常傷心了,真是可憐的孩子。」沙娜拉氏對小孩投以憐憫的目光,作為女人對年幼的小孩容易有惻隱之心,這是天生的母性。顏瞻感慨地道:「那群野狼就等同於孩子的親人,親眼看着親人被屠殺,之後四處飄泊、流離失所,還遭人虐打,這種滋味的確不足為外人道。難得他這般年紀還能撐下去,不容易啊。」
顏瞻想了想,向沙娜拉氏問道:「我們先暫且收留這孩子,等他傷好了,到時候他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你意下如何?」
沙娜拉氏應道:「這樣很好,一切聽從大哥的意思。」
顏瞻略一沉思,道:「不過安全起見,我還是命人看守這裡,免得孩子在外間走動時有任何閃失。」
忽然聽得一陣鼾聲傳來,顏瞻轉頭望向小孩,只見他已伏在地上沉沉睡去。或許是太疲憊,又或是對這裡已放下戒心,小孩睡覺的樣子,還是如一般小孩一樣坦率自然、天真爛漫。沙娜拉氏乘他熟睡,為其清洗及包紮傷口。他再沒有被驚醒,睡得又香又甜,看來他是很久未有這麼安睡過,或是從未嘗過安躺在軟軟的榻上,所以睡得特別酣暢。
小孩睡了不知多久,半夢半醒,意識模糊,但覺身體如火燒般滾燙,痛苦難耐。他痛苦掙扎了一會,又漸漸睡着了;有時他會感到身上被濕布洗擦,火燙難受的感覺會稍為減輕一些。
經過了數天的煎熬,小孩意識開始清晰了些,睜開眼時,發覺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感到惶惶不安,拔腿便跑,漫無目的地四處狂奔。只見前方有一道光劃破黑暗,照耀着前路,小孩直奔向光明處,映入眼簾的是一群野狼站在雪地上,牠們都是小孩認識的同伴,其中一隻是從小照顧自己的母狼,小孩視之如母親一樣。不過怪奇的是,無論小孩怎樣走也不能接近,他像是永無止境地奔跑,永遠也跑不到母狼身邊。
小孩想向母狼呼叫,但無論他如何吼叫,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登時焦急地嚎哭,但狼母還是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忽然遠處風雪飄揚,一股雪霧從遠處翻滾而至,一隊突羯騎兵隨着雪霧急馳而來,士兵們以弓箭射向狼群,中箭的狼群無不倒下,地上的白雪瞬間染成紅色。小孩感到極之害怕,立即伏地蜷曲着身子;突然間,他的身體動彈不得,他甚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再一次看着狼群被屠殺。
小孩拼命地掙扎,突然身體再次反應過來,他立即用手拼命撐起身來。當坐直身子後,小孩發現自己仍身處營帳之中,顏瞻及沙娜拉氏各自分開睡在地上的獸皮製地毯上。原來小孩因為發燒,被夢魘驚醒。他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爬出營帳之外。剛踏出帳外,便發現有守衛守在帳門旁,幸好守衛已坐在地上睡着了,才未有發現他。
小孩屏息呼吸,躡手躡足的爬行,一步一步的從守衛身旁掠過;因為守衛睡得正酣,所以並沒有被驚醒。小孩這種潛行的技巧,是跟狼群狩獵而學成的,正好在此大派用場。小孩離開營帳後,還是小心翼翼地走着,他邊走邊環顧四周。此時正好是深夜時份,族中並沒有人在路上走動。他見四周無人,漸漸加快腳步、越走越快;忽然間,前方一陣大風迎面吹來,一股熟悉的氣味吹入他的鼻中,他迅即向氣味方向奔跑,一直跑到一個營帳之前,方停下來。只見眼前的營帳比一般突羯營還要大出數倍,營帳附近都設有許多同樣大小的營帳,整個地區被木欄包圍着。
小孩以敏捷的動作潛入營帳中,甫一入帳,只見內裡鋪滿了禾草,禾草上堆滿了不同的糧食。小孩走到其中一堆肉前,肉已被風乾處理,整齊地堆疊起來。他走近肉堆,使勁的嗅了嗅,氣味雖然已起了變化,但還是那股熟悉而又親切的氣味,在他面前的肉堆,正是跟他一同長大的狼群肉。
小孩看着狼肉,內心萬分悲痛。跟自己從小在一起的親人,如今就在他的面前,化作他人的食糧。小孩凝視着狼肉,不自覺地向天狂嘯,嘯聲在營帳裡迴盪着,是那麼的淒厲、那麼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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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從小孩的眼眶中滾滾落下,他聲嘶力竭的痛哭,雙手在地上拼命亂抓,像要發洩心中的怨恨,時而向天長嘯,直至全身乏力,才軟癱在地。
突然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傳來,小孩聽力極佳,聲音雖微但仍能查覺。
「是誰在這裡搞鬼?」一名突羯兵走進營帳內呼喊道。突羯兵因營帳內有怪聲而入內察看,但因嘯聲淒厲,他感到不寒而慄,只好高聲呼喊壯膽。小孩聽到呼喊之聲,迅即向營帳門口方向拔足狂奔,突羯兵聽見有異樣之聲,也跟着向他的方向跑來。就在小孩要一口氣直衝向門口之際,一隻手從後捉着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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