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 - 離間之計 (一)

華芊蓮在一旁靜靜聆聽這段她未曾參與過的陳年舊事，周海仁口中的衛晨希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陌生。要說沒有絲毫動搖那是假的，可倘若沒有了這動搖，她也不會意識到原來比起失去衛晨希的羽翼，她更懼的竟是自己無法和他比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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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守備在側的萬里似乎察覺周圍有異，出聲提醒道：

“王爺，外頭似有動靜。”

“既然周伯父已服藥，此番目的也成，是該走了。”

衛晨希知道自己來西縣的事自是瞞不了幾日，陳王那老狐狸一向是個急性子，這會兒怕是要親自來招呼了。

臨走前，他再對周海仁沉聲說道：

“已去了一個周文……莫要再賠上整個周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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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縣縣獄規模雖稱不上龐大，可動線錯綜複雜，巧的是方才領他們進門的典獄長人卻不見了蹤影，他們只好循著來的路線原路返回。

“靠緊些。”

大獄中不見天日，原先查覺到的動靜嘎然而止，只留下腳下踏著石板路所發出的聲響迴盪在這陰暗而狹長的廊道內，凹凸不平的壁上透著森然寒氣，冷風陣陣，更顯四周壓迫。

一路無人，衛晨希知道不大對勁，萬里也繃緊了神經，但為不打草驚蛇，他們看上去依舊神色自若。

"妳很安靜。"

衛晨希對著跟在自己身後，始終不發一語的華芊蓮道。2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G7GfiRaP
他原想經周海仁一番說詞，她會像從前那般追著自己要個說法，可她沒有，靜得不知是惱他無情、還是惱眼下事態有異。

"周老闆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華芊蓮一襲白紗羅裙，在兩側火炬搖曳的光照下染上了一身銘黃色。

"師父沒有多做解釋，是因為他所言為真，但也不全為真。"

"喔？何以見得？" 衛晨希饒富興趣地問。

"記得十歲那年的冬日特別冷峻，那時的師父上起課來是個不苟言笑的嚴師，我在王府內讀《黃帝內經》和《本草經》讀得實在睏乏，瞥見窗外落下初雪，興奮地說什麼也想到外頭轉轉，而您竟破天荒答應了，還親自駕馬出門。"

想起兒時的事她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我坐在馬背上被您用披風牢牢裹在身前，還以為您要帶我賞雪去，可離開京城騎了許久許久，您卻只在一棵古樹前停下。我問您這是哪兒？您說來見一位故友，我放眼望去不見一個人影，只獨見披上一身潔白的那棵古樹下有塊石頭，上頭的字被雪遮蓋了，單露出了一個「文」字。您就那樣一言不發地望著樹下，握著韁繩的手緊得都要勒出了痕跡，我轉頭問您怎麼了？您說——"

他們邊說邊走到了轉角處，萬里先探頭確認前方無埋伏後，三人才繼續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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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晨希的記憶隨華芊蓮之言溯回到了過去，自己都快忘卻的隻字片語，她卻記得如此鮮明。

宮中的冷暖如砥、朝中的現實如礪，磨去了他的天真卻也磨利了他的狠。

於是他告訴周文，沒有鋒芒的善良幫不了任何人、沒有底氣的清廉成不了任何事；唯有手握權力，才有改變的契機、唯有將自己也染上墨色，才有知根知底的籌碼。

—— 我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周文死的那年冬日，呼嘯地北風格外凜冽，而代價，又何止是區區兩萬兩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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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晨希不禁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華芊蓮。

他從來不奢望、也不覺得有必要去向任何人解釋、以及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此時此刻，他在她明澈的一雙眼眸中看見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洪流湧進他的胸口、心間，而後觸碰到了他的靈魂深處，像是層層防備起的柔軟之處終被踏足，像是漆黑漫長隧道中的一道明光。

這是他第一次起心動念地，想試探一個人的真心：

"如此信任本王，妳就不怕自己成了第二個周文？"

“我……”

還未能聽見華芊蓮的回答，黑暗中幾道利光從走道另端深處隱隱閃爍、接著數支暗箭朝他們急速飛來，伴隨著強烈戾氣，以駭人之姿劃破了這牢中的寂靜。

距離那端最近的華芊蓮一驚，眼看就要首當其衝，然而衛晨希幾乎是在利箭射出的瞬間便察覺動身，即時伸出了手將華芊蓮護在了自己身後。他拂袖一揮，捲動了周圍冷冽的氣旋，三兩下便振開了那幾把箭矢。箭頭撞擊到一旁牆面時發出了清脆的鏗鏘聲，在這緊繃的氛圍下顯得格外刺耳。

萬里方才憑藉著身體本能即時閃過了攻擊，早早拔出了刀隨時準備迎戰。

安靜不過一陣，兩側的火炬驟然熄滅，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徹底被黑暗所吞噬。

華芊蓮緊緊抓住一旁衛晨希的手，腦中此刻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臟跳動聲。

“陳王大人招待客人的方式當真是別出心裁！”

衛晨希回握住華芊蓮，對著空無一人的廊道諷刺道。

“西縣有了王爺親臨，簡直蓬蓽生輝，老夫自然不能以一般禮數待之。”

陳王低沈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言詞中帶著戲謔，有著甕中捉鱉的從容。

華芊蓮進到獄中前為求保險起見，將沈青留在了大門口，避免有個萬一也不至於全軍覆沒。此行原就沒有久留的打算，她交代過，若一個時辰後沒有見到他們歸來，便找救兵。

只是不知沈青那兒是否如預期般順利？

“王爺此番來這是非之地竟還不忘將華姑娘帶在身側，如此看來真真是捧在心尖上的人兒。”

“……拐彎抹角地說話實在不像您，何不直接告訴本王，您要什麼？”

儘管情況對他們而言居於劣勢，可衛晨希依舊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輸了半分氣勢。

“既然王爺主動問起，那老夫就不客氣了！”

語畢，華芊蓮腳下的石磚板忽然向下敞開，還未能反應她整個人便失重掉了下去，若無衛晨希方才牽著她，此刻她已摔入深淵。

“抓緊我！” 衛晨希喊道。

華芊蓮盪在半空中，勉強抓著他的手。

身旁的萬里才急著伸手要幫忙將華芊蓮拉起，不料後方卻突然出現五名蒙面刺客，在黑暗中朝他們奔來，殺氣重重。他為護主，只能選擇先正面迎敵！

這些刺客明顯訓練有素，身手敏捷、招招致命。四周空間狹長，實在不好萬里發揮，憑他一人對付怕是只能擋得住一時，但若陷入持久戰，恐怕相當不利。

交手不過轉瞬，其中兩名刺客抓緊了萬里一時分神，向上方翻身ㄧ蹬突破了防禦線，往衛晨希所在處猛地突進，衛晨希撇頭以左臂擋之將其震退數步，來回又過了幾招，右手仍緊緊抓著華芊蓮。

聽著刀劍相碰的聲響，華芊蓮知道上頭情況緊急，自己眼下能做的……便是不拖後腿。

她伸出右手覆上衛晨希的，像是察覺到她的動機，衛晨希墨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怒道：

“不許放手！”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不冷靜的樣子。

華芊蓮並未應下，僅道：”放心。”

接著她使勁撥開了衛晨希的手，直直掉入了下方的黑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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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間之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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