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送到這裡來之前,就有一種恐懼感一直纏繞著我。我清楚記得第一次遇見這種巨大的恐懼時的情況,那時,我正在經歷漫長且複雜青春期,身體還充滿著憤世的反叛,以為自己站在巔峰,所以便能鄙棄全世界,擁抱著孤傲生存,然而,這一切很快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打碎,我從未想到它是如此地軟弱,但後來回想覺得也有可能是那衝力太大的緣故,無論如何,還是有人因為這衝撀而死了。
但我知道,那傲氣的碎片還在,不然我也不能走到如今,能成功從如此惡劣的世界中心逃離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辦妥的事,我很慶幸那些碎片還在,是它們救了我。
說到衝擊的發生,在那之前,我站在行人天橋上,下巴極力地往前伸,俯視著橋下,本應該保持著不惑的姿態,但我不知不覺就望著那群無所事事聚集在馬路旁的欄杆的麻雀出神了。於是直到那人死的時候,我的世界一直維持著平靜,當然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平靜,是從虛無的靜轉成了一種不能被擬物化的靜,那是人心的靜止,是存在著意識的,時間於毫毛之間完全停頓了,我站在出事地點的上面,如神一般見證著衝擊的進行—貨車與那人碰撞出驚人的巨響,那人被拋得很高,很高,再擲回地上,貨車的引擎若無其事地發動著,在旁觀的麻雀受了打擾然後若無其事散去之際;在我的腦袋能準確地總結出眼前的狀況之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縱,然後那人流出的體液佈滿地上,行人道上的他們呆住了幾秒(這當然是主觀性的概念),衝擊完結。
我不會怪責這件事中的任何一個人,但自此我確實有了點變化,我自己無法分辨好壞的變化,把我整個人生翻倒了。
隨衝擊而來的是由心而發的寒冷,毛骨悚然的冰冷,從那些旁人身上吹到我的心房,在他們泰然自若地走過那人身邊的時候吹來,有人還回頭多瞄了一眼,我冀盼他能勇敢地拿出手機,但現場沒有人這樣做,當然,也包括我。
我無法自辯,同樣地也無法解釋這麼做的原因,因為聽起來都像是藉口,所以我轉移視線來安慰自己,說在跌回地面的一瞬間已經無救了,已經沒法挽回,對,一切都太遲了,因為這衝擊讓永遠不能擺脫的恐懼找到了我。
我的青春期就這樣突然間宣告終了,毫無預兆地,在那之前,我明明還在往成熟邁進的未完成的途中,在那之後直到現在,我被關在一個密閉的圏圏之中,在我所規限的同一個地方重覆地兜圏子打轉,但不這樣,我不能想像我要怎樣活著,因為圏圏的外面就有那隻冷漠的「鬼」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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