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山幻奇記 - 第八章：鉅變

門庭破落

　　這天，香港幾處地方的上空翻起了一團又一團烏黑的氣，將天空籠罩，那些烏黑的氣團，是來自各個郊野公園。為了經濟、為了能夠有樓讓市民與長鴻實業炒賣，上世紀英國人留下來，讓市民可以喘息的郊野公園，被逐一燒掉。那些本來是各種平和靈體生存地地方，已經被剝奪了。那當然，在此之前，香港的靈體已經被那台吸靈機吸走，說郊野公園「靈去園空」確不為過。然而為了「程序」的正確，政府首先要確認郊野公園已經無法發揮它的功能，就像田氏地產以前用下三流的手段一樣，將土地破壞，說已經無法復原，然後將土地據為己有。

　　不過，目前已經沒有人再為這件事糾纏。誠如李賽留所言，人的靈魂亦是靈體，在吸靈器運作的時候，他們靈魂也被吸走。

　　香港人在實際上，除了一部份信仰堅定，又或者有強大靈性之物相伴的人能逃過一劫外，其他都成了行屍走肉。

　　長鴻實業集團為了確保這些行屍走肉的香港人被自己牢牢控制，將「正面思考」與「快樂人生」配以佛教、基督教、經濟學等編為洗腦教材，日夜在香港宣傳，如今在香港，在哪處都是「獅子山下精神」「正面人生」的輿論，大概已經沒有人去思考，當靈體都沒法生存的時候，人類要怎麼面對現實（況且行屍走肉也沒法思考。）

　　那個平日常被同事嘲諷為「憤青」的年輕人承浪，將手中的報紙，狠狠的丟到報紙攤上，冷冷嘲弄一番，然後拖著徬徨的軀體離開。

　　活地獄。他這麼想著。所有人已經無法／不願去面對香港目前的處境了。　　

　　日復一日的工作、飲食，然後為工資亢奮幾個小時，活脫脫是家畜，家畜的下場，就是被不知名的人吞噬。被吞噬時，要保持開心，正面，因為那是機會、那是人生，那是教條，如果有誰掙扎，便是發放負能量的罪人，那就是失敗的根源。

　　靈性被抹殺、生存空間被奪走，這都是自己的錯，與社會無關，與上位者無關。徹底傷害人類靈性，徹底消滅人類的情感，更是理所當然的，這就是經濟至上社會的最終形態，那些無盡貪婪的人，則在操縱一切，任意凌辱。

　　承浪越想，就越有一團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燒。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有要緊的任務在身，他又一次想起離開文武廟前，韓鐵生與自己的對話。

　　「段先生，我聽過你那段通話，不知道為甚麼我有種感覺，電話對面的那個人，好像是提示你去救劉小姐，多於要威脅你他。」

　　「此話怎講？」

　　「如果他真要威脅你，應該會約你到某個地方，或者要求你帶些甚麼東西，只是單純的挑釁，不是很奇怪嗎？」

　　承浪點點頭。

　　「再者，那幾句像詩的句子，真的會在威脅他人的時候唸？這不會有些刻意嗎？」

　　「那依你看，是怎麼一回事？」

　　「我雖然不太懂你們秘密結社這個組織甚麼地方有基地，不過既然那位劉小姐叫靈鳥，又說鳥困史丹尼，我在猜是不是在赤柱，還有甚麼有種就去鴨巴甸……香港仔有甚麼秘密，會讓你有印象？」

　　承浪腦海裡的印象越來越清晰了。「可以賭一賭，不過……」

　　「不過甚麼？」

　　「現在我只有一把治靈槍，人也打不昏，如果我可以變個甚麼戰神，那就沒問題，現在甚麼兵器都沒有，就算萱靈在那裡，那救個屁……」

　　韓鐵生笑了笑。「請神甚麼的恐怕不能幫你，你不是『那個體系』的人，但是你可以試試祈禱──」

　　「意思是？」

　　「人有信仰，信念，用凡間的說法，有些人的信念是屬於天帝天尊的，有些人則是屬於耶和華，有些則是阿拉真主。人與某個神特別有緣，就能與那個神特別接近，也能從祂們身上獲得力量。像李賽留，他不就是因為對道教神特別虔誠，所以，他才能召喚車公，給予自己的力量。」

　　「真是十足神祕學的說法呢！」

　　「人留一點空間給予神祕的信仰，其實並不壞，你試試祈禱吧，說不定你的『神』會回應你也不一定呢？」

　　「我……我從來都沒有信過神呢！」承浪有點急的掩飾道。

　　「是不相信，還是因為討厭教會的做法而不相信，分別可大了，依我看來，你從來沒有離棄你相信的『神』。」

　　承浪低頭不語。

　　「耶穌他這個人，其實是個敢於抗爭，喜愛爭取公義吧？跟你又像不像呢？」

　　韓鐵生那個帶點神秘的笑容，就這樣留在承浪的腦海。

　　「說我跟甚麼基督教有緣……如果耶穌真的講公義，那法利賽人應該全部都下地獄吧……」他碎碎唸著來反駁腦袋中的韓鐵生，駕駛著機車來到香港仔水塘道，那一扇鐵網門旁邊，有一塊用不鏽鋼立著的牌子，寫著：「香港仔濾水廠」。

　　承浪掃視周圍，大搖大擺沿著斜坡走了進去。

　　當他走進停車場一條秘道──他的印度人上司曾帶過去的秘道，他馬上嚇呆了。

　　在幾分鐘後，承浪的上司馬國芬接到一通電話。

　　「喂？」

　　「為甚麼你要這樣做？」

　　「豹子？你說甚麼？」

　　「波士，告訴我靈鳥被捉的人是你吧？」

　　「我聽不懂你說甚麼呢？」

　　「打電話過來挑釁，但又不像威脅，言語之間有些提示，根本就想暗下命令吧？」

　　馬國芬回道：「第一，我聽不懂你說甚麼，第二，你已經辭職，你聽到甚麼，跟我與你之前的工作溝通的方式，不再有任何關係。」

　　「如果你不是有意的話，香港仔濾水廠就不會全是軍火了。」

　　「啊拉，這樣我真是失策呢……離開香港之前該把東西收拾好。」

　　「你要離開香港？」

　　「我也不幹了，昨天晚上就丟下所有東西。既然鬼都除掉了，也就是沒仗打，識趣的應該回英國。」馬國芬看了看自己身處的地方，是赤鱲角機場的登記閘口。「況且，那群喜歡講經的人，我不是太喜歡，他們都不太尊重人，非洲人也不會喜歡被喊『nigger』，何況我也是半個印度人呢。」

　　承浪這下懂了，而且十分欣賞他的上司。「就算辭職，我還是把你當成我的波士。」

　　「一隻豹子，一隻靈鳥都是我的幫手，所以我也覺得挺奇怪，靈鳥不會亂背叛自己的上級，豹子倒會。」馬國芬走進了禁區。「好了，我去了英國，再打電話給你吧？」

拯救靈鳥

　　赤柱美利樓，位址於海濱長廊，赤柱大街的尾部，南面是往蒲台島的赤柱卜公碼頭。美利樓樓身乃傳統西方大理石建築，維多利亞風格，工整的石柱，屋身仿埃及式，中式金字瓦頂則為後加的。

　　美利樓原址於中環的中銀大廈，與立法會大樓堪為一雙一對，1843年興建，1846年建成，為英國駐軍，乃是軍政辦事處之重地。二戰時期，美利樓成為日軍憲兵司令部及刑場，死在其中的人，相傳超過四千多人，比一家醫院還要多。

　　亦因此，美利樓也常傳出鬧鬼的新聞，在該處工作的政府人員，大多都是見到無頭，或者是冤鬼。六七十年代，英國政府公開舉行了兩次法事，不論是佛、道或耶教，都被邀請前往美利樓超渡亡魂。直到1978年，經過評為歷史建築、拆卸、拍賣，連番的波折後，美利樓被拆成三千塊，存放於大潭水塘的政府倉庫十五年。而原本在中環的舊址，則變成了中銀中心。

　　直到公元二千年，美利樓在赤柱完成重建，毗鄰天后廟。然而重建，多了些組件，少了些東西。原用作通風的烟卥在拆卸時遺失，現今八條烟卥則是借用百年前的高街精神病院的建築，柱廊上的圓拱天花是同是後加的。樓外的旗桿原屬二戰前的天馬艦海軍基地。

　　然而重建以來，不曾鬧鬼，到底有意讓天后娘娘在其身旁鎮住惡靈，還是因景色優美調解靈氣，或者惡靈留在原址，則不得而知了。

　　美利樓的二三樓，均已成餐廳、咖啡室，成為旅遊景點，不過，這棟樓有些地方，似乎還像它的過去一樣神秘。

　　承浪駕著機車，來到美利樓的後方卸貨區，往綠色頂建築物與美利樓之間的通道前行，直到頭頂上有一像通道的遮蓋物，他發現前方有兩個中式屋頂，外型像散熱機房的建築物，他不慌不忙，在那兩個建築物之間闖了進去。

　　這是一條秘密通道，直通地下，數分鐘後，那是個別於二三樓和諧餐廳的光景：冰冷、灰色的牆壁，與閃著鐵器冷光的門，活脫脫是個監獄，隔著十多步就有拿著M4的警衛，更像是秘密組織的基地。

　　那些警衛見正門跑了甚麼東西出來，視線一致往正門移去，正門在第二層走廊中間，那透光的門突然濃煙四起，那些警衛似乎頭上都跳出了感嘆號，一同大喊，呼叫隊友，然後向正門逼近。

　　「是煙霧彈！全體進逼！進逼！」警衛們垂著身子快步衝上去，然後他們就發現，濃煙裡噴出寸寸火舌，知道有人開火，喊道：「火力支援！掩護！掩護！」

　　然後又是一陣機槍的聲音。

　　警衛這邊分成兩個小隊，在走廊兩邊梅花間竹地向濃煙噴出處開火。一輪掃射後，濃煙漸散，兩邊的小隊往前進逼，結果才發現，他們打的只是一具裝了自動扣扳機功能的機械車子，上面掛了個半身塑料假人。

　　就當每個警衛都忙著在基地搜索那個神秘的黑影時，這個黑影早已走到基地的深處，在那一扇扇亮出寒光的門後，散發出人的氣息，黑影倒沒時間去想他要救的人在哪個室，只在每個囚室的門上黏上黏土炸藥，然後逐一引爆。

　　那些囚犯先是聽到一陣巨響，然後他們就發現門被炸開，在他們以為是死神來索命時，那濃煙中突然滑來一把衝鋒槍。那些囚犯詫異地撿起槍械，不過一秒，他們就想通了：不是個殺出血路的機會嗎？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過謝謝！」

　　囚犯們發出狂氣的笑聲。

　　「戰你娘親的地產走狗！跟大爺拼一場！」

　　那些囚犯拿著武器，就衝了出去，像一群受傷的猛獸，跟敵人拼到最後一分鐘。

　　「喂，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哈哈，我是因為想在晁嘉理的半山一號放炸彈，結果困在這裡。你呢？」

　　「我想他們的找長鴻地產尋仇，結果就到了這裡！」

　　「大家都很不喜歡這姓晁的傢伙呢！」

　　「誰喜歡這種壟斷生活的地產商，對不對？」

　　「大家既是風雲兒女，那出去肯定要幹一番事業，大家集中火力，把他們打個稀巴爛！」

　　在槍林彈雨間，這群囚犯臨時合作，誓要重獲自由。

　　而那個黑影，則在其中一個監獄中找到一個雙手抱腿的少女。

　　「喂，靈鳥，你在幹什麼，這花廳你很喜歡嗎？」

　　「承浪？萱靈微弱的一笑，然後幾乎昏眩過去。」

　　承浪馬上奔前將萱靈接住。「看你這種樣子，讓你開槍恐怕我會被誤中副車，來，趁著那些囚犯跟人大幹一場，我帶你走！」

　　「不用你說，我自己會走。」萱靈冷笑。

　　兩個人，各拿著一枝沙漠之鷹，靠著囚犯的掩護，往回走。經過長長的囚犯走廊，來到大廳，他們見到二樓的門，一步一步，縮著上身走了上去。

　　「你哪來的軍火？」

　　「波士給的。」

　　迎面幾顆子彈飛來，兩人往下縮去。

　　「波士？他不是？」萱靈詫異了。

　　「他暗示我去濾水廠的秘密軍火庫，然後我帶了一堆武器來這裡，本以為要單槍匹馬的有去無回，但看到這麼多囚犯，就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波士他人呢？」

　　「他說回英國當英軍。」

　　兩人一同從美利樓出來，馬上奔往隔壁的天后廟。

　　「萱靈，馬上從這裡走吧！」

　　「這裡是天后廟啊！可以去哪？」

　　「去台灣，那裡有天后廟，那文昌帝跟天后娘娘說好，會送你過去。」

　　「到底現在發生什麼事了？」

　　承浪吸了一口氣，「說來話長，我在資料庫找到了機密資料，我們的治靈團根本就是由長鴻集團操縱，壓根就不是保護人類，而是為了地產與股東利益！他們研究靈體也不是為幫人類預防靈體，而是為了操縱靈體，令自己獲得更多的財富。」

　　「明明他們已經將香港據為己有了，為什麼還要貪圖這些利益？」

　　「不曉得，也不想知。」承浪接續說道。「後來，李賽留的出現，使得長鴻集團想要得到他的力量，以助控制靈體，後來那個關公，拿著試管的關公，代替李賽留的位置，完成這一步以後，他們就決意鏟除李賽留了。」

　　「什麼！你說什麼？阿留他怎麼了？」

　　「車公廟被褻瀆了！連帶阿留也受到影響，全身出血中毒。」

　　「我要去救阿留！」然而萱靈一發力，全身的痛楚都往腦袋上衝去。

　　「你看看你！你這種模樣連隻綿羊都宰不掉！還去幫人呢！」

　　這時，承浪的電話又傳來短訊的聲音。

　　承浪一看短訊，氣得他又找個垃圾桶一腳踢飛。

　　「怎麼善良的人都不自愛，盡要強自己所難？該做事的傢伙卻都不勞而獲躲在家炒樓炒車炒股票！」承浪向天大吼。

　　「怎麼了？」

　　「阿留那個蠢材說什麼要為自己的過去負責，所以要自己一個去把那吸靈力的裝置搶回來，但重點是，他現在變不了車公！」

　　「那他變不了車公，是要去送死嗎！」

　　「城門河那丫頭說，那傢伙應該過了海…」

　　「那現在我們馬上去中環一帶。」

　　承浪正色道：「你不准去。」

　　「為什麼？小看我嗎？」

　　「你受傷我要怎麼向阿留交代？又要我欠他什麼？欠他一個，沒好好照顧對他有好感的女子的罪名？」

　　萱靈聽承浪這般說，馬上就臉紅了。

　　「我知道你這傢伙對李賽留有意思，你們任何一個有事，我都對不起另一方，這事交給我，你跟那龍丫頭就按原定計劃去台灣保存實力吧。」

　　「我又不懂了，去台灣是什麼意思？」

　　「那個文昌帝已經將香港的亂況上奏二十八諸天，聽說上面的神也會對香港有所動作。屆時香港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跟我也不會知道。為了保存我們僅有的實力，先撤退到台灣吧。」

　　「其他人要怎麼辦？」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你要做的是退守台灣。」

　　「這樣太自私了！」

　　「那我問你，我就是將所有治靈武器給你，你現在又可以為香港做什麼？我跟你萬一都死了，就連把香港黑幕真相公諸世界的人都沒有啊！」承浪握緊拳頭。

　　「萱靈，留得青山住，哪怕沒柴燒，你是我們的希望啊。活下去不可恥，忘記初衷才是！這是我們的土地，總有一天我們會消滅所有妖怪，將我們所愛的香港奪回來，我們應該是這樣做的！」

　　「那你呢？」

　　「我救了你，長鴻的人不會放過我。」兩人此時把場面弄得更為凝重。「快去吧，去吧！」

　　承浪半拉半拖的把萱靈推進天后廟中。

　　「天后娘娘！」

　　「一個童女聽到呼喚，走了出來。」

　　「文昌帝叫我來，將這位女子帶到台灣，快去！」

　　童女連忙點頭。

「還有，文昌帝還有一個要求，將香港所有的天后廟，文武廟，通通關閉，不要讓其他人找到。」

　　「明白了！」童女在房中回答。

　　承浪向天后廟行了一個軍禮，走出天后廟。他並沒有回頭顧看，只是用凌厲的雙眼盯著前方，然後爬上他的機車，繼續執行他下一個任務，而那座天后廟，則像散架的泥沙，慢慢的從上而下的化成一陣陣絲綢般的輕煙，隨風消失，好像這片土地上，天后娘娘不曾來過一般。

　　在廟裡的萱靈，則不知道在哪一個空間，童女只管讓她好好睡在床上後，便開始施法，讓她飛到福建海峽的另一邊。

喪心衛士

　　銅鑼灣依舊是過往的車水馬龍，然而在人們之間步過，只感到人們的「冷」與漫無目的。

　　李賽留今早已經可以下床，四肢恢復知覺，不過腦袋還是一陣陣的昏眩，偶而更會從太陽穴傳來痛感。

　　但是他告訴自己，目前絕不是倒下的時候。因為他知道這個城市已經在崩潰邊緣，在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解決問題時，第一件事是自己先做。

　　腦袋有點不清醒，廟宇被褻瀆，更不能變成車公，但事不能不做，自責、自卑，文姑娘一事，源自自己的好心，卻做了壞事，連累文姑娘變成實驗體，變成九兇怨靈，更淪為長鴻實業的工具，用作抹殺香港人的靈性。這種蝴蝶效應，聞所未聞。卻又有連貫性。

　　李賽留沿著電車路一直前行，那俾濃煙包裹的西下夕陽，將飄浮在空中的悶氣煮熱，讓人更是透不過氣。

　　他一路走來，目標定在中環──那裡傳出了濃烈的邪魔氣味。他沒有乘搭任何的交通工具，只沿著電車路走，腳步雖急，但走得不快。

　　李賽留走著走著，越來越不把面前的路看清，在一個路口前，綠燈一閃，來往的行人像沒有減速的車，看到李賽留就撞，他就這樣被來往的人浪推到修頓球場附近，才得以喘息。

　　他隱約地見到，球場的座位上，有個熟悉的身影。

　　「程劍川！」

　　他挺著頭痛，往前走去。

　　「程劍川！你，你在這裡又想打甚麼主意！」

　　「啊！車公。」程劍川笑容滿臉。「不，李賽留，這樣的天氣真好，不是嗎？」

　　「你……看你幫了長鴻實業以後，香港變成甚麼樣子？」

　　「不好嗎？你看看，這些所謂的人類是甚麼樣子？」

　　「你說甚麼？」

　　「這就是香港人本來的樣子──只講利益，又保守，又貪戀力量，所有人都只對食物有興趣，吃完了東西就上班，日復一日，不會有變，為貪圖一絲安逸，甚麼都不願面對，這不就是農場裡的家畜嗎？家畜沒有資格獲得靈性！這些豬腦，看著他們不覺得有種痛快感嗎！就讓他們徹底看到自己的醜陋！」程劍川的眼中，閃過興奮無比的光線。

　　「但也有無辜者啊，你為了懲罰壞人，將好人也拖了進來，這不是對他們不公平嗎？」

　　「有了無辜的名號，就可以對社會若無其事了吧？」

　　「這就是偽善啊！就像就像揭穿那些只會口講正義的人一樣！」程劍川高談闊論，十分興奮。

　　「誠然口上說說的人不算正義，但是指責他人失德的人，也未必比那些口上說說的人更具有正義與勇氣，而且，你不覺得你跟長鴻實業的人一樣冷酷嗎？再者，你現在為長鴻實業製造了九兇怨靈，你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今天晚上，我自會在中銀大廈一刀將她斬殺，從此，香港就再沒有靈體──別再婆婆媽媽了，好好在這個新的香港生活下去吧。」

　　他說完，緩緩步出修頓球場。

　　「今天晚上……」李賽留抬頭看看天空，天火燃燒著幾朵含著混沌的雲彩。「要……要趕到中環才行……」說完，他又一拐一拐的往中環方向走去。

　　當他走到金鐘道的時候，暮色已濃，墨藍色開始一點點地掩蓋整片天空。

　　他身旁就是統一中心，往前看，能見到中銀大廈的後半部。

　　路途不遠了，他想。

　　關於這中銀大廈，邪門事也著實不少，首先原址是美利樓，美利樓在二戰時期成為日軍憲兵司令部及刑場，本就聚集了不少的鬼魂、靈體，深入地中揮之不去。而在中銀大廈落成後不久，兩任港督身上都發生了不祥之事。

　　首先是港督尤德，他在任期間，因遇上中英回歸的前途談判，奔波中、英、港之間，最後暴斃。

　　接任港督衛奕信，以學者及中國通身份受命來港，卻又在政治角力中，被祖家官商視之軟弱，後來又因機場與玫瑰園事件，弄得個提早退休的下場。

　　有說，兩任港督下場如此，與中銀大廈的三尖設計有關。三個尖位所散發的煞氣，其中一道打在港督府上，導致兩名港督下場都不好。於是後來，有風水師在府中種起高樹擋住，後來的港督才安然住下。當然，玄幻之說，總令人有遐想空間。

　　李賽留正要在玻璃外牆的天橋底下走過，忽感到前面一陣巨力把他震開，天旋地轉一番，還未有意識要作勢落地已經像尾大魚一樣摔在地上。

　　「空淘和尚……你怎麼會……」

　　那個半駝的老和尚在馬路走來，神奇十足。「我就知道單靠那幾個平常在街上打混的傢伙是不可能制止你的。」不過從你的氣色來看，你的能力大概就只有原本的七成吧？

　　從李賽留的眼神看來，和尚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好吧，這位車公，勸你不要前進了，你不阻擾天理的運作，就可以活命。」

　　「和尚，我想問，到底奪取他人靈性的做法，哪裡順天命因果了？」

　　「因為所有都是空的，物也空，塵世也空，靈也空，既然是空的，又何必管長鴻實業做什麼呢？」

　　「你別亂用佛祖的說法，佛可沒有要人不管世上的事。」

　　「況且所有事都有因有果，你又何必庸人自擾？」

　　「那種假託佛祖忽視真實的做法，才是佛祖所不滿的，不要再狡辯了！」

　　「我的雇主晁嘉理先生，今天晚上將透過九兇怨靈返老還童，完成實驗後，若你還在，才跟你講佛，點化你這年輕人，「你的努力只會被香港人當成吃過的香口膠嚼了就吐，你何苦呢？」

　　空淘和尚揮揮衣袖，丟下一根試管，團中的雲霧扭著扭著，漸漸化為一種有實體的東西。

　　滿載廚餘的桶子中，爬出一個又一個佈滿惡臭的身影，它身上黏著吃剩的菜頭，偶爾幾根魚骨、豬骨、竹籤向外擴展。這些身影只會匍匐，後來可以用兩腳行走，但仍是行屍走肉，發酸的味道混在蝦殼之中，走出的一步像是半凝固的醬摔在地上，它的身體好像隨時都會溢出那些凝固了的湯。與餓鬼相反，這是一隻「飽鬼」，但縱它是這般「飽滿」，卻仍繼續吃東西。

　　「再見了，車公小鬼，英雄遊戲完了。」空淘和尚離遠處冷冷的嘲笑著那殘缺的影子。

　　這飽鬼一手撥來，把馬路的欄杆就此打得不成形狀。

　　那些在行人見此景象用那雙毫無光彩的瞳孔掃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地工作，吃飯，大概世界上再沒其他東西打動他們了。

　　李賽留拔出那把長劍，刺進飽鬼肚子中。

　　哪知道飽鬼本就像一泡液體，怎會怕被刺？反倒是車公的劍被吸進去，他只有赤手空拳可以戰鬥。

　　車公保持靈活的跳動，躲過飽鬼的攻擊。

　　他掏出兩張黃符丟到飽鬼面前，卻沒有用處。

　　遠處的空淘和尚，見車公還未被擊倒，開始擔心，他決定要再增強實力，對付車公。

　　於是他從餐廳走到地上，隨便找幾個路人，口唸咒語，將路人們本來要工作，吃飯的觀念，換成打倒李賽留，再發號施令。

　　李賽留繼續與飽鬼纏鬥，見幾十人來，走近自己，一時只想到他們的安危。

　　「大家快走，這裡很危險！」

　　但人們只是走過來，將他四肢抓住。

　　「殺死車公，殺死車公！」

　　「放手！李賽留死命掙扎。腦海裡響起大勢已去的訊號。」

　　已經到極限了，拖著這副身軀，面前的敵人，又近乎無法打倒，還有甚麼辦法呢？恰好，另一道思緒，卻恰好在這時出現。

　　「如果你自覺山窮水盡，那就變成這一隻鍾馗吧。」

　　「我要怎麼變？」

　　「捏緊眉心，直到發熱，與鍾馗像對視，就可以了。」

　　李賽留硬是發力將身邊的數人震開，然後拿出鍾馗像，然後數個活死人撲來，抓住了他，鍾馗像也隨之飛出，李賽留被按在地上，他只得盯住鍾馗像，然後扣緊手臂，捏緊眉心……

　　他面前浮過人們死前會出現的走馬燈，然後覺得，全個身體都充滿了悲苦與憤怒。在他腦海最深刻的，就是被治靈團射傷，救不了文姑娘，以及被嘲笑。「你的努力只會被香港人當成吃過的香口膠嚼了就吐，你何苦呢？」這句話在李賽留腦袋不停回溯，使他的怒氣迸發全身。

　　空淘和尚見附近一帶再無動靜，心想李賽留是否已死，便往前走去。當他走到交界處時，忽的從停車場跑出一個三米高狼人模樣的怪物！

　　這怪物的頭髮豎起，鬍子像被炸開，闊臉大鼻子，雙眼圓瞪且大，全身的毛髮濃密又帶些尖刺，看起來就像鎧甲。

　　空淘和尚從未見過這種生物，但還是見到怪物臉上留下一絲李賽留的輪廓，便開始思疑這怪物是李賽留。

　　和尚急了，又從袖子裡丟出兩根試管，那兩跟試管落地，發泡，生出兩隻妖怪，撲向狼人怪物。

　　誰知道兩撲去，就被狼人怪跳起凌空反抓，按在地上，大口的吃下去，連骨頭也不剩。

　　如此一看倒讓和尚有點明白。

　　分明是鬼，食鬼為生，莫不是名叫鍾馗的神祇？這傢伙是什麼來頭，又是車公又是鍾馗？

　　在他想這問題之時，鍾馗發現了他，對他大聲怒號，然後就縱身一撲！

　　和尚慌了，心生一計，亡命地往逆行車線前走，車子能避的，自然切線直衝，撞往後面的狼人鍾馗，不能避的馬上剎車，停在原地。空淘和尚弄停五六輛車，不忘往身後偷看，一看卻不得了，狼人鍾馗將衝往他的車子一直拳剎停，車子只管壓成一塊廢鐵，又將那些停下的轎車一腳踏扁。

　　空淘和尚發覺場面已超出他控制的範圍，只得沒命的撤退，跑回中銀大廈求援。

　　不久以後，天空上又飛來幾隻帶翼的怪物，分明針對鍾馗而來，翅膀張開足有兩米，頭像魚，腳像獸，身體像人，掠地而飛。所到之處，刮起強風。狼人鍾馗見了，不慌不忙將雙手變成前爪，像野獸一般奔跑，待到生翼的怪獸貼近之時，冷不妨一撲而去，抓住怪物，張嘴就吃。另一隻趁機偷襲，鍾馗反手一巴，打中怪物，鍾馗跳到它身上，又是血淋淋的撕咬。

　　空淘和尚在中銀大廈裡往下望，見鍾馗狼人不花氣力就將幾隻怪物吃掉，嚇得臉色發白，雙腳發抖，下半身的神經都萎縮起來。

　　阻不了……吃鬼的鍾馗，吃鬼……吃鬼……不是無所畏懼了？

突然，他腦袋中閃過一道電流，瘋狂的想法隨之爆發：鍾馗吃鬼，但吃人嗎？會吃嗎？對！用人作盾！

　　他吸了一口氣，向隔壁的研究者問：

　　「我們可以操縱被奪走靈性的香港人吧？我們就讓他們，攔著這頭狼人，怎麼樣？」

　　「理論上是可以的。」

　　「哪裡會有人讓我們使用呢？」

　　「中環那些商業辦公室，那些精英白領還沒下班吧？」

　　「好！就控制他們！」空淘和尚一聲令下，便操縱了在中環加班的白領社會精英，社會精英一個個離開工作崗位，走到街上抵擋那頭失控的狼人，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要當人肉盾，只知道有人要求他們做，因他們早已失去人的靈性。

　　只是，這頭名為鍾馗的狼人，卻也是被人逼至爆發的可悲生物，他本希望守護靈體，守護港人，不僅無人知曉他的工作，換來的只有猜忌，更因沒有利用價值而差點被殺。這個場面，誰又是最後的勝利者？

　　狼人無所畏懼的前進，面對那群連出來也不知為何的精英，兩面似乎也無退縮的打算，那些白領就無知地撲了上去。連妖怪都被鍾馗輕易虐殺，那群白領精英怎麼可能是對手？縱然白領們是幾百人撲到鍾馗身上，狼人還是雙臂抓住兩個白領高高舉起。

　　這時，在鍾馗體內，李賽留的意識漸漸有點恢復，他驚覺自己手上握著兩個人類，心中驚慌不已，他是從來沒想過殺人這回事。

　　停下！停下！他在心中這般命令著。然而，鍾馗的身軀卻不聽呼喚，直接將雙手裡的白領猛捏，把他們像氣球般捏爆，在他們死前一刻好像有點靈性的意識，只是無力碎唸：

　　「我只想混口飯吃。」

　　「我是被逼的很可憐。」

　　最後，就斷氣了。

　　他們血腥亂濺，把身旁的白領都染成血紅，缺乏靈性的人類被染成血紅後，又被鍾馗無情的削得體無完膚，仍然死命撲向狼人，活脫脫是一群西方小說的殭屍。

　　空淘和尚眼見這鍾馗遇神殺神，不可阻擋，心裡又遭一下重擊。他現在是節節敗退，幾乎要把他推往絕處了。

　　在鍾馗體內的李賽留知道自己殺了人，更不好過，他無力地在那個空間大叫，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肅殺的夜晚，總是吹著帶刺的風，滿目瘡痍，染滿人血的公園中，無辜的人被操控，狼人鍾馗則繼續將撲來的人類，無情的將他們扯成殘肢。

　　這時，遠處傳來了引擎的聲音，像一頭狂牛的長鳴，劃破肅殺的夜。那輛機車上打出高亮的射燈，直對著正在發狂的狼人。

　　「李賽留！你在哪裡！我是承浪！」駕駛座上的人大喊。

　　狼人聽到這個名字，發狂一般奔過來，致使車上的駕駛員掉頭逃走。

　　「這怪物甚麼玩意？」承浪取出那把準備已久的除靈槍伯多祿，邊開車，邊向後還擊。

　　那些子彈打在狼人身上，頗是有效，狼人還因此而生氣，追機車追得更緊，奔了幾步以後，縱身一撲。

　　承浪見狀，屈曲車身往下壓，向後煞停，使他在狼人身下穿過，也意味著狼人撲空。承浪二話不說，伯多祿雙槍直舉，數十連發，往狼人身上打去。狼人一時反應不及，被打得在地上低吼。

　　有一槍恰好打在狼人的眉心之間，使它幾乎失去知覺，承浪見狀，二話不說全神貫注，在狼人眉心間再補一槍。

　　一發既中，神奇的事發生了，狼人眉心之間飄出一道紅色的煙，狼人還原為高且瘦削的男子──李賽留。

　　「……原來是你！糟了！你身上沒穿洞吧？」承浪奔跑過去。

　　「謝謝你……承浪先生……」李賽留大口的吸氣，雙手染紅，雙眼的淚水難以停止。

　　「若不是你用槍把我打醒，恐怕我現在……我現在……我欠你一個人情……」

　　「蠢材，你之前不也救過我一次嗎……這次誤打誤撞的還你人情，倒也美事。」

　　承浪拉著李賽留一根肩膀，一步一步拖著他走。「來，阿留，我們去台灣，不要再留在香港了！那條龍丫頭與萱靈都走了，就差你了！」

　　「……我不會走，我要完成這裡的事。」

　　「甚麼？」承浪大為驚訝，兩眼瞪得頗大。

　　「不知道我有否跟你講過，現在變成怨靈與實驗體的妖怪，之前就是在我執行任務期間，誤被其他怪物叼走的靈體，如果不是那次的失誤，今天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我必須要解決它啊……」

　　「你瞧瞧你，在香港，不論是男是女，都只想掠一筆好處好拍拍屁股就走，怎麼就生得你這人這麼倔，你保護了香港，他們也不會謝謝你，只會繼續買房子去奴役別人！他們不值得你花這麼多心力！」

　　「……但是我很喜歡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東西。」李賽留說。「美麗的海港、天然的沙灘，那些看到會讓路的小麻雀，那些見人會願意被你摸的小動物，在山澗中活潑的靈體，還有這片土地上，僅有會露出親切笑容的人……還有你們，我都喜歡，所以我想盡可能守護這片土地……當年車公保護宋帝昺來香港，即使宋帝昺與大臣自盡，他也不曾離開香港，我想，這裡一定有些甚麼東西，值得他守護。」

　　「你這人真是……」承浪被他氣得有點感動了。「難怪你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甚麼都自己扛，你真是以為自己是誰啊……」

　　雖然這麼說，但是承浪卻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中銀大廈底層，這致使李賽留也有點意外。

　　「上去吧，把要解決的事徹底完成它。」

　　「承浪先生……」

　　「我也留下來吧，不過，不會跟你上去，我會在這裡攔著那些行屍白領。

　　「但是……」

　　「我不讓你一個人獨自耍帥──不！如果你甚麼三長兩短的話，我很難向萱靈那傢伙交代。」

　　「……我欠你一個人情。」

　　「請我吃頓飯就好……等等」承浪從口袋中丟出一塊巧克力到李賽留手上。

　　「這高卡路里的巧克力，可以恢復體力，我可沒其他東西可以給你了。」

　　「那就是下次吃兩頓了。」

　　李賽留說完，只管把巧克力塞進嘴巴，便往中銀頂樓奔去。

　　李賽留遠去的樣子，承浪沒有回頭觀看，他只是緩緩地走出中銀門外，雙手八字型的拿槍，立定站在建築物前。

　　承浪舉著兩把「伯多祿」的治靈槍，對著那群行屍喊道：

　　「我看不順你們這群自命中產精英的破爛傢伙很久了！來，大幹一場吧！」

信者的希望

　　在中環腥風血雨的同一時間，在西貢的蠔涌車公古廟中，那個平常照顧著李賽留與敖小素的老廟祝，正在誠心的向車公上香。

　　蠔涌車公古廟在蠔涌河隔壁，在將軍澳以北，鑽石山以東，與牛尾海作伴，北面又隔了個馬鞍山，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不知是否因為位置太偏僻，吸人靈性的白霧，無法飄到此處，這裡的村民，還保留著人類的靈性。

　　廟中有一個老人，雙手合十正在冥想。

　　「老廟祝──」外面走來一個中年男人。「今天晚上的風冷得有點陰，你還留在這裡？回家休息吧。」

　　「不行，最近香港發生太多事了，高鐵工程拼命的死人，收樓拍賣又死人，燒郊野公園也死人，那些人說甚麼都聽得進不去，不是拼命地說經濟賺錢，就是說人家負能量之類的……老實說，如果管人的管得好，誰會這麼多怨言呢……所以，我想車公保佑一下，畢竟他就是我們香港的守護神，就他最懂香港，獨一無二，不求他，求誰呢？」

　　「車公也被人潑狗血呢──」中年男人說。「我那死去的老爸，幾年前就說有人挖開了西貢的兇穴，弄得現在香港烏煙瘴氣，有些事似乎是沒法逆轉的。我知道老廟祝你非常虔誠，但現在的確是休息時間了。」

　　這時候，廟的地面傳來一陣陣的鼓動。中年男人與老廟祝一度以為是地震，兩人沿著震動源頭走去，竟然廟的後方的泥土鼓了起來。

　　老廟祝看了看，恍然大悟，大喊：「快，快叫村民把這裡挖開！」

　　不一會兒的功夫，村民們都聚集到這廟後，聽著老廟祝的解說：

　　「蠔涌村的大家，你們聽過白石馬的故事吧？」

　　大家點頭。

　　「當初在古廟落成的時候，大家都覺得車公大元帥沒有坐騎，不成體統，於是為車公大人雕了一匹飛天白石馬，後來白石馬成了精，令蠔涌村農作物失收，我們才請風水師將它鎮在地下，這麼多年來，都相安無事，但到了這幾天，沙田的車公廟受到褻瀆後，這兒就有偶發的地震，這頭馬說不定要去幫車公啊！」

　　村民聽了，有的失笑，有些冷嘲。

　　「老廟祝，你拜神拜得頭腦也出問題了？」

　　「就當真有頭白石馬也好，如果牠出來把我們吃掉，怎麼辦？」

　　「怎麼就你一個知道白石馬要幫車公呢？」

　　聽了村民們的嘲諷，老廟祝氣炸了。「如果牠不是出來幫車公，那就祝我這老骨頭被他吃掉！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也不聽人說，硬是拿起鏟子，在那鼓起的土丘上，說挖就挖。

　　見老廟祝如此頑固，有些村民也只有說些折衷話。「老廟祝啊，要不我們再請個風水師，看看那隻白石馬是不是變好再說吧？」

　　「那要拖到甚麼時候！」老廟祝大吼。繼續挖坑。

　　幾個年輕人見這老廟祝可憐，心想讓他死心也罷，還了願也罷，就幫他一把，四五個人一起挖那土丘。

　　大約挖了十五分鐘，地面已挖出一個小坑，馬倒見不到，只挖到一個三人才能搬起的香爐。

　　「老廟祝，沒有馬啊。」年輕人們答。

　　老廟祝卻開心大叫。

　　「不！有馬！」他大笑道：「那個鎮著白石馬的器具，就是一個香爐啊！」他喜出望外，叫旁邊的年輕人，與他一起搬開香爐。

　　當他們一搬開香爐後，一道白光，從地下迸出，粗如巨柱，直衝天空。

　　在場的居民，都哇聲四起，對面前的畫面均難以置信。

　　那道白光帶著祥和，向四周擴散，在場的村民，才確切感受到，那道光代表著希望、溫暖，這才開始相信老廟祝的話。

　　突然在白光之中，一隻白馬從中飛出，馬背兩旁生出一雙恍似雲霧的翅膀，緩緩落地，在老廟祝面前站著。

　　老廟祝高興得說不出話。後來白馬溫馴低頭讓他撫了兩下，他才點點頭說：

　　「你要去幫車公大人是吧？你等等，我有些東西，想透過你給車公。」

　　老廟祝從廟裡取來一手掌大的車公像，與一把中指長度的金劍，紮在帶子，置於馬背。「你將小車公像跟金色寶劍交給車公吧，希望這些能替他坐戰。」

　　白馬似乎聽得懂老廟祝的話，對他點點頭，嘶叫幾聲後，踏著星辰，留下白光的痕跡，像流星的尾巴，向南方奔去。

　　那些村民見到這般神奇的事，紛紛跪下，雙手合十並磕頭，自責為甚麼不相信車公，一些則是大喊顯靈，隨之跪拜。

　　當晚，這隻白馬的靈光像一道流星劃破了香港的天空，那些還保有靈性的孩子，都看到這一道光閃過。

　　是流星嗎？他們想，然後，他們就一個個握緊雙手，祈求許願。

　　想要遠方的人幸福。

　　想要大家快樂的笑容。

　　想要窮苦的人不要挨餓。

　　想要香港的各位幸福。

　　這些願望，好像是白石馬的能源，聽到這些人許願後，白石馬的步伐更加澎湃，牠的雙眼盯著對面海的那棟高大建築──中銀大廈。

報應不爽

　　在中銀大廈的高層裡，正舉行著讓人覺得陰暗的儀式，香港的勢力人士站成兩排，王座上的是有香港超人外號，年過八十的財閥主席──晁嘉理。

　　這個儀式，由香港科技大學的經濟教授雷兆鳴擔任司儀。

　　「今天我們將見證科學界歷史新一頁的誕生，經過香港中文大學超心理學教授等等的精英，已經成功研發將人類返老還童的秘訣──」

　　他一彈指，一條白色，被包裹，看不到內裡的所載之物的大柱子運到眾人面前。

　　「這根大柱中的研究物，是活性化極強的靈性物質，只要抽取裡面的物質，再混合我手上的這個『饕餮骨末』，注射進人體，就可以達到立即返老還童的效果，之前我們坐過許多實驗，證明這種注射劑，可以讓白髮老人馬上生出黑髮，令皮膚恢復彈性，更令腦部的活性更強，回復至年輕時代的靈敏！」

　　在場的人嘩然起來。

　　「不過，那種物質所維持的時間不長，如果要延續返老還童的時間，這物質需要更多的靈體能量──而我們也將供給的辦法找到了，就是吸取中銀大廈這塊土地上靈魂能量。」雷兆鳴面對著大家，說：「現在這培養槽，已經接上了各種風水陣，吸收中銀大廈的靈魂能量了。」

　　接著，附近走來兩個研究員，背著大家在培養槽中吸取了溶液，混和在骨末中，準備為晁嘉理注射。

　　「各位，請注視這個偉大時刻吧！」

　　這時，在走廊外，傳出了武器拖動的聲音，從聲音聽來，是把又沉又大的傢伙。它在無光的走廊間，透過透明玻璃反射而來的光，現出道道寒光。

　　程劍川就拖著這一把武器，走進了那個聚滿勢力人士的禮堂。

　　他的舉動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也使得空淘和尚攔到他面前。

　　「關帝大人，你現在是打算做甚麼嗎？」

　　「我沒說過嗎，待你們吸盡了香港的靈體，我便一刀把這九兇怨靈一刀殺之，令香港從此沒有靈體。」程劍川冷傲地說。

　　「關帝大人，你聽我講，我們將靈體困住就可以，有必要趕盡殺絕？」

　　「不鏟除靈體，叫甚麼武聖？」

　　空淘和尚稍微瞪了瞪眼睛。「那好，請便吧。」然後他就往對面的長江中心若有其事的瞧了瞧。

　　在幾個小時前，空淘和尚跟那些特種部隊下了命令：如果某個拿偃月刀的小子勸不聽的話，那趁他在變成甚麼東西以前，取下他的人頭。然後派了兩個狙擊手，在長江中心頂樓待機。

　　程劍川提著偃月刀，一步一步的走近培養槽，嚇得那些勢力人士也退到皇座附近。

　　他渾身發力，舉起偃月刀，作勢揮下。

　　在力量湧到腦部的一刻，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好像暫時脫離了現實的環境，思想到了另一個世界。

　　「三界六道、二十八天諸神，聽命──」

　　程劍川發覺自己被滿天神佛所包圍，好像是等待他一般。

　　「這裡是──？」

　　「二十八天，空之世界。」從諸神之中，走出一個丹鳳眼，赤臉美鬚的男人，他虎背熊腰，手持偃月刀。

　　「關帝？關帝大人？你把我召喚到這裡嗎？」

　　「程劍川，你與我出生時辰相同，有忠勇之種，亦經磨難，本可借我身軀，除妖降魔，如今人間大亂，你未有出手阻止，以警世人，反倒助紂為虐，故此，我必須收回你的靈光鎧甲、忠勇之刃以及神力數千，還你凡軀，請你繼續修練！」

　　「關帝！這不公平！」

　　「何解？」

　　「我只差一步，就可以徹底除掉所有靈體，令香港不再受靈體困擾，至於勾結靈體的眾人，只要靈體一滅，一干人等力量亦失，如果你此時奪走我的力量，才會令香港陷入地獄！」

　　「程劍川，你仍想不通嗎？一日有人，一日有慾，有慾有念必有靈，善惡之靈，一線之差，縱然奪走萬物之靈，亦不是鏟除所有之惡，若要如此，最後必是奪走眾生之『生命』，亦即殺生，如此便是地獄之道矣！」

　　「你不明白！」程劍川大吼。「人類都是偽善的傢伙，只會自命正義，講一套做一套！我現在就是讓他們面對自己最醜陋最真實的一面！看看他們自己家畜般過活，只希望別人來救援，自己則作壁上觀是多麼的噁心，沒有那種折磨，他們不會改正！」

　　「你給我閉嘴！」關帝用刀柄一敲地面，那轟隆的聲音於千里以外仍有迴響。「你不過是個死小鬼而已！」

　　程劍川怔住了，然後，他感覺自己回到現實世界，手上仍然握著偃月刀，但在這時，他卻感到自己已經無力握刀，甚至被沉重的大刀扯住，連人帶刀摔在地上。他慌了，從口袋拿出變身的胭脂一抹，卻完全沒有通神的感覺。

　　在附近待機的殺手，看到這個場面，也呆了呆。「大師，出手嗎？」

　　「等等。」空淘和尚對著藍芽耳機道。

　　「關……關帝大人……」程劍川好像被抽走全身的血液一般。「你，你跟我說，我哪裡做錯，你告訴我啊！」

　　與此同時，晁嘉理的注射完成了。

　　大家將目光都移到晁嘉理的身上。

　　那個八十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瞬間變得光滑無比，聲音比以前更有力量。雙眼發出紅光，真如雜誌上的漫畫一般，他確實感到那種洶湧力量的身體中迸出。為此，這八十歲老人作出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在王座上，翻了一個跟斗，跳到地上。

　　背後的人們傳來歡呼的掌聲。

　　「剛剛那個小鬼，是不是提著偃月刀來殺我？」晁嘉理說。

　　眾人點頭。

　　「好──！」恢復年輕的晁嘉理，凌空作勢，用手對著程劍川，隔了十步距離，對程劍川捏了捏再提起。

　　而程劍川竟也同時被凌空抽起，感到脖子被一到力量緊緊握住。

　　「然後這樣。」晁嘉理對著空氣撥動手指，將程劍川一條肩膀扯了出去。

　　程劍川感受到一生人中最恐怖的一幕，活生生被不知名的力量扯去了手臂。

　　那個八十歲老人此刻笑得像個銅鑼，並用嘲諷的口氣，懷著鄉音對程劍川說：

　　「我當年大手買香港土地，搞地產的時候，你還在你老爸的肚子裡──甚至連一灘白的都不是，你想動我？我會先把你們永遠踩在地上，憑你們這些臭小鬼，沒門！」晁嘉理一揮手，程劍川就被丟出走廊之外，原地就只有一條被扯下的肩膀。

　　司儀雷兆鳴這時跑出來打圓場：「真是太好了，實驗成功了，大家將老一輩的社會精英都帶來這裡，我們還不愁香港未來不黃金？」

　　眾人陪笑，並擁上去與晁嘉理談歡。

　　然而，他們都沒有理會培養槽中那隻怨靈的情況，這些上了年紀的勢力人士，就像他們以往處理問題一樣，看不到就當乾淨，培養槽中的怨靈繼續與繼續吸收中銀大廈地底的靈力，已經超出了它身體的可以承受的範圍，培養槽中的玻璃已經呈現裂紋。

　　然而勢力人士們越講越高興，似乎準備馬上安排一個宴會以慶祝「香港超人」重生，並沒有察覺到問題。

　　科技大學的教授談著談著，忽然發現地上多了一灘液體，那些液體帶黏，讓他覺得不舒服。

　　「喂！清潔的是怎麼做──」最後那幾隻字好像蒸發掉一樣。

　　附近的人覺得彆扭，轉頭來看，卻不見了經濟教授。

　　於是那些人有去找另一幫人去作伴，在言談之間，又少了兩人。

　　本來他們是非常興奮與雀躍的與人聊天，然而在越來越空的禮堂中間，他們開始思疑人們為甚麼突然消失，場面使人膽寒。

　　晁嘉理與自己兒子、兄弟本也是興高采烈，慢慢的也笑不出來了。

　　「喂，你們別鬧好不好，該不會全去廁所了？」其中一人說。

　　沒有人回答他。

　　在空氣近乎靜止，一聲巨響打破了沉默。那是在白色柱中發出的，過了幾秒，那白色柱子的頂部，突然噴出一團肉塊──它仍有人類的輪廓，雖然沒了半截，更張得像個氣球，但那個樣子確是經濟學教授的模樣。

　　這麼一來，在場的氣氛更加是冷的無法形容，就像如果呼吸，下一秒必定會核爆一般。

　　忽然，又傳來了柱體破壞的轟隆聲。

　　這次，是數十根像墨魚觸手的東西從中噴出。這時，那些在場的人才開始沒命的逃跑。

　　但是那般兇惡的妖怪，豈會這麼簡單就被制止？白色柱子迸出的物體，將中銀大廈整層都擠滿了，不論是天花還是地板，全部被怪物染成黑色，不斷翻滾。

　　姓晁的三個人，唯獨晁嘉理對此不慌不忙，其餘兩人已經沒命地找地方躲。

　　「大膽妖孽，居然敢──」未等晁嘉理胸有成竹的說完這番話，他已經被觸手捲住，並扯進了培養槽中。

　　其餘兩個，一人挺著發福身軀，一人托著眼鏡，逃到後樓梯，晁嘉理的兒子晁民矩這時就抱怨起來了：

　　「都怪你！都怪你去西貢收甚麼地，挖開那甚饕餮穴，結果把事情越弄越大，害我們全家都被牽扯進去了！」

　　晁連鴻就是那個燒掉西貢濕地的主謀者，挖開了兇穴，放出了饕餮骨，令香港被邪靈籠罩，引發一連串的事，都幾乎是因他而起。「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想收地賺大錢，安安穩穩度餘生！我怎麼知道啊！」叔姪就此開始大吵起來，而在兩人吵鬧時恰巧兩人就撞見正在逃命的空淘和尚。

　　晁連鴻心中暗喜，於是衝到和尚面前。

　　「臭和尚！」晁連鴻喝道。「我給了你這麼多錢，想不到你也逃跑啊！」

　　「晁施主，錢財是身外物啊。」

　　「我要的是解決問題！這裡有一半的事都是經過你的打點，為甚麼你就不負責呢！」

　　「人生無常，意外難免啊施主。」

　　「哼！那你當初為甚麼這麼多指點？你當初也不要管這事啊混蛋！」

　　「當初我確是有導化世人的意思，你說我為甚麼要幫你們，只是因為順天命順自然，現在看來自然不認同你們，那當然──」

　　空淘和尚挨了一拳，在樓梯上滾了下去。

　　「你這他媽的臭和尚，人家信耶穌的也比你好，要錢就要錢，要雛妓就給雛妓，照辦就是！像你這種人又沒原則又龜縮又賣弄，成天空空空，空你媽的！你這麼空，命也是空的吧？我現在就把你他媽的砍成十八塊！」

　　空淘和尚被一腳踢倒，更在樓梯間滾了幾下。晁連鴻追著他跑，把他按在地上，死命抽打。

　　空淘和尚左一拳右一拳被打得天旋地轉，只感到一陣秀才遇著兵的無理，終於受不了，揮揮手說：「得了，得了，我去，我去……」老和尚血肉模糊，摸著樓梯往上走，背影還有些可憐。

　　「這還差不多！」晁連鴻呵呵笑著，拉著他的侄子逃命。

　　對於只求結果的人來說，過程的荒謬，不是他們關注的。

　　和尚爬了幾層樓梯，將門打開的一瞬，黑影一掠，地上就空蕩蕩落下一件袈裟，無聲的貼在塵土的走火通道上，只懂說「空」的空淘和尚，死時也甚麼都沒留下。

　　那隻兇靈正繼續膨脹，撐破了中銀大廈頂樓的玻璃，混沌正吞食著中銀大廈的頂樓。玻璃受壓下爆出巨響，連帶一些漏電與爆炸，響遍大廈。

　　晁連鴻兩人轉出走火通道，搭著電梯到了中銀大廈地下，就發現用人體堆成小丘，這些人體身上有的染血，有些污穢，把這兩叔侄嚇怔。

　　「他媽的死了這麼多人，真噁心！我們走另一邊！」

　　他們決定從令一個出口離開，恰巧這個時候，膨脹的混沌將中銀大廈吞噬，扯動了避雷針，使它失去重心，斜著斜著往下跌，那個往下跌的位置，正正就是這兩叔侄所在的出口。

　　轟的一聲巨響，晁氏的兩叔侄化成一灘血水，濺在跌落的避雷針上。

　　如此一來，香港鉅富，長鴻實業的家族掌陀人就在同一晚去見閻羅王，如果他們敢於走過那些由人體堆成的小丘，或許下場就不必如此。

　　明明他們的公司，就是踩在許多香港人的屍體上建立的，不過，當他們見到由人身堆成的山丘，竟然會覺得畏懼與退避，報應總是出人意表。

金色英靈

　　李賽留在通往中銀大廈頂樓的電梯中，聽到了好幾次爆炸巨響。

　　他心知那是不祥的徵兆。

　　到底有多少人因為這樣而死掉？但是他想到這樣對事情沒幫助，於是搖搖頭。

　　突然，他感到電梯傳來幾下異常的震動，他心知不妙，於是找到最近的一層出了去，自己沿著走火通道往上走。

　　他在樓梯間，發現了一件袈裟，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於是順勢推開走火通道的門，便見到樓層早已被成一片混沌。

　　這些黑色，佔滿周圍的東西，有點像人類的皮肉，卻又帶著濕滑，踩下去的時候，會感受到這些生物組織會因為受到踐踏而全身繃緊。

　　到底哪裡是源頭？李賽留只得大喊。

　　「文姑娘！你還否記得我？記得有一個年輕人說要帶你投胎，為你超渡？」

　　出奇地，這片混沌竟然對這個名字有反應。

　　「文姑娘！你在哪裡？」

　　底下的生物組織抖動起來。

　　「文姑娘，我知道你的善性未死，請你讓我盡最後一分力去拯救你！」

　　當李賽留說完這句以後，他腳下的生物組織忽然從生出條狀物將李賽留困住，李賽留馬上拿出僅有的黃符，吹一口氣讓它燃燒，然後他用煙燻將那些纏繞他的物質驅散。

　　不過，那些生物組織很快變成一隻大手，將李賽留攔腰握住，李賽留嘗試用拳頭不停的敲打那隻大手，但對於大手來說，不過是抓癢。

　　可憐的李賽留現在沒辦法請車公之靈上身，用那副凡軀跟一隻龐然大物作戰，根本是以卵擊石。

　　巨大的黑色之手將李賽留撞上天花，摔落地面，把他折騰得半死不活，然後隨手一扔，將李賽留拋出窗口，連帶那些反射光線的玻璃，一同往下墜落，散開在李賽留身邊的玻璃，將五光十色的亮燈反射開去，然後跌落，好像在暗示著，最美的夜景也會花漫滿天，無情著地。

　　李賽留就如此這般，飛了出去。

　　維多利亞港之間，一條白光掠過天空，好像一道流星，朝著中銀大廈跑去。

　　李賽留在半空中，聽到了馬的嘶叫聲。

　　他回頭一看，那隻飛天白石馬，已將他負於背上。

　　他在馬背上摸到一尊車公像，這車公像雙眼發出金光，射進李賽留的瞳孔內。

　　「是時候了！」李賽留感到有人這麼對他說。

　　李賽留一手握緊車公，人與雕像產生化學反應，迸發出數道金光，直奔天空。

　　待光芒消散，在中銀大廈面前，是一個穿著古風宋代鎧甲，騎著飛天白玉馬，全身發出耀眼金光，背插五面大旗的威武將軍──車公。

　　李賽留變成車公以後，恢復往日閃耀的金色，鎧甲因為充滿人的希望，比以前更為亮麗耀目。此時，車公發覺自己手上多了一把劍，他頗是驚奇地看了看，從那把劍中，他見到老廟祝及一眾相信神靈的人。他們皆懷著希望，向二十八天諸神許願。

　　李賽留非常感動，那些希望的力量，正從劍尖灌注到他的身體。

　　「馬兒，你有名字嗎？」

　　白石馬吐出氣息，似在否認。

　　「就叫你天彎吧，多得你那雙大翅膀救了我。」他屏息凝氣，大吼：「去吧！天彎！」

　　白石馬吼出撕裂天空的叫聲。

　　車公騎著白馬，奔往中銀大廈，被混沌包圍的大廈在其生物組織上變出八爪魚的觸鬚，像鞭子一般揮來。

　　車公橫劍一掃，將觸鬚切成兩段，繼續前奔。

　　突然之間有飛來數條觸鬚，車公收起長劍，拔出兩面旗幟，趁著觸鬚撥來，將旗幟插在觸鬚身上。那些旗幟頗具靈性，穿過觸鬚，像長釘一樣將觸鬚釘住，插在長江集團中心上。

　　包圍中銀大廈的混沌突然露出了晁嘉理的模樣。

　　「你以為你這般的舉動，可以傷我一根汗毛嗎？」

　　車公縱使無懼，在此時他也有點顧慮，到底控制這片混沌的，會是那個女孤魂，還是晁嘉理？文小姐的靈魂，善性還在不在呢？

　　「沒興趣答你的問題！」車公回道，馬上前奔，晁嘉理的嘴巴裡噴出大群的蝙蝠往車公衝去。

　　車公面對著飛來的蝙蝠，先是頑強抵抗，但硬碰之下，被撞下馬，天雕回身，接住車公。

　　「得想個辦法。」車公道。「天彎，直奔天空！」

　　天彎嘶叫一聲，直衝天空。而在這時，蝙蝠空群追來。

　　車公踏在馬背上，縱身躍下，劍對蝙蝠，亮出藍燄，怒吼一聲，眾妖如像連續爆炸的火藥，為天空留下直光，眾蝙蝠之妖一瞬之間化為餘光，灰飛煙滅。然後天雕接住落下的車公，繼續奔往中銀大廈頂樓的混沌。

　　車公環視四周，發覺那混沌趁他消滅蝙蝠之際，已經將長江集團中心、力寶中心染上了混沌──那些不明的生命組織。

　　「你是不可能贏我的啊──」晁嘉理的臉說。「這幾棟中心已被我佔領，你只會越來越多敵人。」他又銅鑼一般笑了起來。「我跟香港人是命運共同體，你殺我，就是殺死所有香港人！想像得到樓價下跌嗎！」

　　「在沒有你當甚麼香港超人的年代，人們比現在更幸福，你不是命運共同體，只是依附的寄生蟲而已。」

　　「你真可笑，要談社會公義？你又孤單又弱小，不會有人理會你這種空講理想的蠢材！」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車公回答。

　　車公高舉自己的劍，指向月光。

　　頃刻之間，香港十八區的廟宇受這月光的呼應，紛紛發出祥光，一個個光團從香港各處升起，然後迅速飛往中環，香港的居民抬頭就能見到恍似是流星雨的景像，還未喪失靈性的他們都驚喜大叫，然後對著他們許願。

　　「養素淨正赤松黃大仙參見！」

　　「神女默娘天后媽祖來也！」

　　「宋末忠義楊氏侯王來此！」

　　「南海洪聖赤帝大王到著！」

　　「惠州海神譚德真人在此！」

　　「四方邪魔，膽敢生事，二十八天，諸神真人，前來治鬼！」

　　在香港受人供奉的神祇們，已經受召，加入戰場對抗面前這隻怨靈。

　　「如果你覺得我們人丁單薄的話，我相信香港的穆斯林、基督徒，世上所有有懷著善心與希望的神與人，都不會放過你，你要我試著把他們召來嗎？」

　　混沌看來也知道自己的口舌之爭也贏不了，於是大叫起來，全體進攻。

　　車公這時回過頭來，面對諸神說：「感謝諸神相助，如此大恩定必報答，現在我必須切斷此事之因果，請大家助我抵擋混沌。」

　　「車公請留步。」黃大仙說。「我有一物，可助車公。」

　　黃大仙寫了一個「卍」字在車公右手手心。

　　「這個『卍』字存著佛祖的大悲咒，可超渡亡魂，若你突破混沌核心，不妨以此超渡怨靈，讓她投胎，脫其苦果。」

　　「多謝大仙！」

　　「眾人注意，妖物來也！」天后娘娘大吼一聲，著各神散開。

　　「車公將軍，那妖物核心，就交給你了！」候王道。

　　然後諸神各自分配工作，對付混沌，車公則是騎著白石馬，直奔中銀大廈。

　　晁嘉理的人面像，又噴出蟲群，阻擋車公前進，車公騎著天雕白玉馬，八字形的飛奔，把蟲群圍繞在兩個圈子之間，車公默念咒語，劍尖生出藍燄，揮劍燒死一群。

　　人面像又噴出一群蟲，像飛箭一樣飛向車公。車公側身閃，縱身躲，穿過蟲群，無畏無懼。他看準左上方的空隙，奮力劃出一道藍火劍氣，把中銀大廈的右方打出一個大洞。

　　「天彎，加速！」車公大吼。

　　白石馬尖叫回應，它後腿一蹬，直奔空洞。

　　白石馬四腳踏地，踩在中銀大廈的三角型頂樓之下。

車公掃視環境，發覺一個人形物攤坐在一角。李賽留細心盯看，嚇了一跳。

　　「程劍川！你怎麼會在這裡！」

　　「哈哈哈，是，是李賽留……」

　　李賽留又看了看他的全身，手臂被扯掉一條，雙腳正在被什麼腐蝕似的。

　　「嘲笑我吧，我被關帝褫奪了資格，現在不過是個凡人。」

　　李賽留搖搖頭，並不多言，只是將程劍川放到馬背上。

　　「天彎，把關帝送到台灣的文昌帝身邊。」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想要羞辱我嗎！」

　　李賽留沒回答他。

　　「想要證明你的正確？」

　　「我沒那種工夫與時間。去吧，天彎！」

　　天彎嘶叫回應，飛馳天際。

　　「等等！你這個車公！你這個混蛋！你！你在那裡裝甚麼仁義！你這個畏縮之輩！」

　　程劍川咒罵聲越來越小，天彎則化為一道流星遠走了。

　　車公繼續步向前，隱約發現那破裂的培養槽的碎片。

　　「文姑娘！」

　　四周的生物組織突然揚起，將車公包裹，然後伏於地面，恢復原狀。

　　車公被帶到混沌空間，此處有點像宇宙。沒有所謂的前後左右，沒有重力，但卻能凌空浮起。

　　「文姑娘！」

　　他一發聲，四周的黑色物質變成人手，飛向車公將其抓住。

　　車公揮動長劍，像風車亂舞，幾道劍光將鬼手全數剿清。

　　「文姑娘！」

　　車公一動身軀，往前直飛。

　　這時候，混沌的黑色物質之中，組成晁嘉理的模樣，悲苦的撲到李賽留身上。

　　「救我！車公大人！救我！」他哭道。

　　「你求援的對象不是我。我救的是另一個孤魂。」

　　「為什麼！」

　　車公沒有回答，只是前行。

　　「你救我的話，我可以拯救更多人命！」

　　車公止住了腳步。

　　「喔？」

　　「我在香港擁有大量的資本，可以讓很多人工作與養家，沒有我他們會徹底失業！」

　　車公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是什麼真知灼見呢。」

　　「怎麼？你就希望看到香港失業率暴升？」

　　「你讓人工作，卻把人的靈性抹殺，連家畜都不如，你確定這不是在作孽？」

　　「我建造了全世界第二大的觀音像，造福佛界，廣發善緣！」

　　「那觀音大士讓你遵守的慈悲呢？你拍觀音大士的馬屁前，何不去觀音寺一趟？」

　　「可惡！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神！」

　　車公再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緩緩飛走，最後化為一個光點。

　　「文姑娘！」

　　車公又再次呼喚那個女孤魂的名字。

　　但是並沒有回應。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找到文姑娘呢？我現在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要斬斷這個空間？不，這麼做的話，等於跟程劍川一樣，會把所有香港人的靈性都同時消滅。

　　怎麼辦？真希望車公為我建議一下做法。

　　他這麼想著，果然就有一道來自天上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

　　李賽留！聽我的聲音！

　　車公將軍！李賽留想。

　　「想想你與你朋友之間的對話吧！物質世界會將你的雙眼蒙蔽，試試第二個途徑吧！」

　　李賽留一聽，腦袋有些開竅，於是閉上眼睛，凌空打座。

　　「我有用心去看我認識的人哦」

　　「我知道你這個人並不壞。」

　　他恍然大悟。對了！用心去感應！

　　李賽留在閉緊的雙眼中，感到整個世界都是由星辰所創，每一個輪廓，都是根據星辰的排列而成的。

　　那些發光的東西是星星嗎？不，他們原來都是靈體的光，如此一來，他可以根據這些光點的形狀去找他的文姑娘了。

　　到底文姑娘在哪裡？她的光點是什麼模樣的？他想起來了。那是個又弱小，又善良的靈魂，雖然偶爾會感到迷茫，但充滿希望。弱小又強大，這種矛盾的靈魂是哪一個？他忽然發現一顆被星暈包圍的小光點，它不斷亂飛，好像在逃避自己，李賽留一感應到它，便窮追不捨。

　　你一定就是文姑娘了！

　　忽然，那顆靈魂飛進黑洞之中，消失不見。

　　李賽留一張眼睛，面前的竟然又是晁嘉理，不過這次的晁嘉理，身體超過四十尺，全身都被黑色的生體物質包圍，而周圍的世界則是一片空白。

　　這個世界就只有車公身上的金光，面對晁嘉理的黑暗。

　　「車公大人，拯救我吧，只要救我，你就能救文姑娘了。」

　　「無賴！」

　　晁嘉理伸出兩手抓來，車公閃身，踩著晁嘉理的手臂上衝，往晁嘉理的嘴巴刺了進去。他闖進晁嘉理的食道，往內臟飛去。

　　在那墨色的內臟中，他再次閉上眼睛，嘗試再追那顆被星暈包裹的星星，然後將她緊緊捉住。他張開眼，發現自己按住了一個靈魂的肩膀。

　　「找到你了，文姑娘。我根據約定，為你超度，帶你輪迴了！」

　　女孤魂沒有回頭，只是石膏尊般站著。

　　「聽我講，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是你的錯，心存善良者，都值得拯救，何況我看得出，你的善良未泯。」

　　「但是我已經變成這樣了啊。」

　　「孤魂轉身，露出她的朝天鼻，長獠牙，以及長滿複眼的額頭，每根頭髮都是蝸牛眼。」

　　「聽我講，我不會放棄你，我相信二十八天贈我的大悲咒也有此意，請你跪下，雙手合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善良！」

　　女孤魂果是跪下，然後雙手合十。

　　車公手心現出卍字，按在女孤魂頭上，車公低首銜文，唸出《大悲咒》：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

　　他就像車公廟黃金像的姿勢—那個冷靜的守護者，默默凝視遠方。

　　在那空間中，四十呎的晁嘉理抱著額頭痛苦大叫，關節上噴出濃黑的液體，全身漸漸化為虛無，被湧來的祥光燒得不剩一塵。

　　數秒以後中銀大廈頂上噴出巨大的白色光球，籠罩了香港上空。那些被侵蝕的，諸如長江中心、匯豐大廈，都由上而下的化成一堆碎片。

　　而那個白色光球，繼續蔓延，將整個港島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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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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