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一個細瘦膚黑的魔法師正獨自放招。
頭上戴著用馬鬃墜飾的巨大鐵盔,他雙手高舉:先是召喚陣陣雷擊,猛轟那被列為1c等級的暗魔龍,這龍其實不難打,但要對付也不輕鬆,因為這龍自帶光防護,如果放出的光魔法不強,就得靠暗魔法破防,但龍本身又是暗屬性的,暗魔法即便破了光防,並將攻擊直接擊打在龍的身上,那攻擊力也會降到原攻擊力的十分之一。
孩子一樣的矮小子放招的效能,威力強大,但放招的速度卻慢得讓人捉急。
格威阿瓦德瞪著那荒謬的屠龍效率,正要上前一手,一瞬間,塵土飛揚、暗魔龍原地灰飛:煙霧消散時,只見一雙晶亮的眼珠懸飄在半空中,那是讓暗魔龍擁有光防護的的魔力來源。
剛剛那個猝不及防的攻擊……是火系魔法嗎?
格威阿瓦德瞧著那小子原地坐下,可能是在休息。暗魔龍的眼睛是政府公告懸賞的素材之一,價格還不錯,而這一帶是暗魔龍的出沒地,因為公告的關係,出入此地的魔法師也跟著增加,只是,在阿瓦德看來,游走於此的,比合法魔法師更多的,卻是假裝自己是魔法師、只會施展賤招、巧取豪奪的盜賊:阿瓦德以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誰叫法律已經明訂,除了持有執照的特殊職業所施展的特定魔法,魔法相關的術式、物品皆不可對人施展、使用,即便是使自體肉身強化的自強化魔法,在《魔術規範法源法典》裡也有粗列規定,一旦違反,重刑上判。這些行之有年的法令,也讓阿瓦德總覺得,所謂的合法魔法師雖有能耐,但自保實力卻很一般,而在種種客觀條件的作用下,都讓阿瓦德覺得,那些合法的魔法師們似乎更偏好集體行動,而非像這小子一樣,單打獨鬥。
格威阿瓦德隱身在那沒有樹木只有碎石的荒野大石之後:這種觀伏藏身、等待獵物的技巧,並不需要魔法。
阿瓦德雖然幹著魔法師的工作,但卻沒有加入任何合法公會,而這其實也是違法的,如果被抓到,將會被判得比那些用魔法偷竊的盜賊還要重,他不覺得那頭盔小子的情況會跟他一樣。
只是,進入公會的門檻太瑣碎,有些還要定時敬獻黃金,他這一窮二白的,寧可當非法之徒,替一些招搖著公會的旗卻幹不了公會的工作的組織群打任務,這些年的經驗告訴他,如果能接到B以上的等級的素材任務,委託人願意付出的價碼會更高,比起加入公會,相形之下,他賺得更多。
如今的政府不知為了什麼緣故,限時懸賞暗魔龍的眼珠,他的生意自然而然也就跟著上門了。
對他而言,與暗魔龍正面對決根本小菜一碟,那小子還要抓時機,光術暗術輪番替放,再夾一個火系術法,而他只要一個混雷降天就能解決,他最大的問題是:他怎就沒注意到,這些年來的濫捕,早已讓暗魔龍變成稀有動物,身價水漲船高的同時,已經不像那過街老鼠、隨處可見。一開始他還搞不清楚呢!這賣給政府的第一手價格究竟是怎麼漲的,漲幅竟是五年前的十倍!直到他在這荒野待了二十天,才遇到這麼一隻幼小的暗魔龍,一切迷惑豁然開朗。
只是,就在他準備出手的時候,這個把臉埋在碩大的馬鬃頭盔裡的小子便跳了出來。
那時,躲在這荒野石堆的縫隙間窺視的雙眼,隨便一數就有幾十,阿瓦德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對自己的身手向來自信的他並不介意:他自認自己不是那種虛待公會、嬌生慣養的魔法師,他闖著這黑暗行當,什麼大風大浪他沒見過?誰敢因為他是隻身行動就對他下手,誰就別想有好果子吃。
但這小子又是什麼情況?
取得有價素材,不趕緊收好,卻將素材像展示品一樣地暴露在這個滿是埋伏者的荒野上,如此此地無銀的惹眼,又是為了哪一樁?
阿瓦德想不通,他還以為下一秒,就會有人攔路伏擊,但隨著時間流逝,那雙眼珠子就這樣亮晶晶地浮動了十分鐘。
小子似乎是休息夠了,這才慢悠悠地將那雙眼珠子放進保存魔物屍驅的藏鮮瓶中,然後離開。
獵物被人搶先一步,照說,阿瓦德應該要繼續荒野中等待,但糧食不足,他只得打消念頭,先回鎮上補足裝備。
一聲嘆息後阿瓦德決定撤退。
小子的能耐也許真有三兩三,阿瓦德的視線不過從他身上移開幾秒而已,那傢伙已經不見人影。
回到鎮上時,阿瓦格步履蹣跚、十分沮喪,那時天色已黑,夕陽西下。
小鎮的街上到處都是酒鬼,吆喝著歌唱,烤肉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裡,各地的方言,不絕於耳。
阿瓦德走向那家他經年留宿的旅店,沒想前腳一進去,便瞧見之前習慣佔座的位置被別人坐去:桌與椅之間被拉出可以將腿打直的距離,一雙細瘦的腿翹放在那木桌上,飾著馬鬃的頭盔被拉得低低的,因為這頂頭盔,阿瓦德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可不是嗎?這不正是那個荒野小子嗎?
阿瓦德見狀,雖說只是沒抓準時機,才會處處失了先機,但一日兩次,還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實在讓人肚爛至極,仔細想想:這裡是遠離中央的邊城,若想找人麻煩,實在輕而易舉,只要對手打不過他,他可以讓得罪他的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雖是這樣想著,卻又覺得自己也太小家子氣了,不論是暗魔龍還是座位,他都沒有花錢預定,被人搶先,也不會不合情理。他摸了摸鼻子,自覺該自認倒楣:也罷,反正在這裡待著,多不過兩日,那傢伙應該也完成任務了,今日留宿,明早就走,早知如此,應該跟老闆知會一聲,請老闆替我保留個床位。
他想著,吹鬍子瞪眼地在鄰近的桌邊坐下,小店裡的女服務生頭上帶著狐狸耳的髮箍、身上穿著爆乳的女僕裝,手上的托盤放著一手啤酒,滿臉堆笑,四處酒促。
都是在外遊蕩的傢伙,誰人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與沉默獨坐的阿瓦格不同,幾杯啤酒下肚,天才剛黑,店裡的男人們一個個借著酒意、高歌起來。
「妮妮,來!再給咱們大爺拿手酒來!」有人這樣叫道,被喚作妮妮的女人笑吟吟地,只說了一聲:「好咧~」便跳舞似地把酒送到叫酒的桌邊,任務完成的同時,鄰桌的客人們開始吹起口哨:「妮妮,別只顧著他們,也過來照顧照顧爺兒們!」
「好咧!爺兒要加幾杯酒啊?」她開朗地,並不畏懼,直接走向桌邊。
「管他幾杯,妮妮要是願意用嘴給爺們喂,爺就給妳加幾百手!」客人七嘴八舌地大笑,大笑的時候,其中一個客人還真動了手,滿嘴地快活:「哈,用嘴餵?我看,就塞在這兒餵才有意思呢!」說著,那男人的手指就往女人那裹得似乎要噴出來的巨胸探去,眼看就要碰到那併成兩塊豆腐似的乳,被喚作妮妮的女人還在笑,就像剛被叫到桌邊時以為不過是普通的酒促一般,滿臉爽朗的燦爛,她抬起右手,用她那不算大的掌心握住男人探向乳溝的手,她的神色始終不變,但掌心卻狠得沒有猶豫,出手的男人沒料到這笑靨吟吟的女人會反擊,兩根手指被反折的他哀哀慘叫,而這率先惹事調戲的整桌則群體起立,應召而來似的,全亮出了武器,妮妮見狀,一臉無辜地鬆開了手,十指攤開的她做出投降的姿勢──
「臭婊子,知道我們是誰嗎?」其中一個滿臉刺青的男人把他的魔具,一根臂長,但尖端看起來似乎是矛的魔法道具指向這個動手自護的女人,妮妮的臉還是無辜的神色,阿瓦格把這事看在眼裡,就跟這屋裡除了那桌醉漢以外幾十雙的眼睛一樣,他想著自己該不該出手幫那女人,又想著會不會有人先他一步出手,他的思緒亂飄,眼角微暼,本來只有看熱鬧的戲謔,但就這麼一瞥,他便瞧見了,在人牆之後,有個男人正在移動,因為前方正上演著小蝦米對抗大鯨群的戲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儘管如此,模樣普通的傢伙還是做足了戲,臉上的表情是看熱鬧的神色,與之違和的則是手上的動作,那看似不經意、走近頭盔小子的舉動:在經過那頭盔人的身邊時,從喚陣到構法,從構法到發動,速度快讓人嘖舌,更何況,那傢伙施法的手段可不簡單,竟用上了算是中高階的魔法師才操作得來的隱陣技巧,就像吟唱魔法不唱出魔語,陣型魔法如果不讓魔法陣現形,其魔法效果會耗損大半,但那傢伙卻用得如魚得水,一記中的。
人牆後爆出一聲騷動的喝采,阿瓦格已經無心去看那裏發生了什麼事了,只見構出魔法的傢伙將手往那頭盔小子身上伸去,阿瓦格瞧著,直覺不太妙,大步走了過去,但已然不及,施陣者的手在與頭盔小子的指尖接觸的瞬間,兩個身影一起失去蹤跡。
阿瓦格看著那一縷白煙,想起那頭盔人身上有光屬性的龍眼睛,手背一翻,畫出了一隻向光蝶,那是他自己研發的小魔術,能追蹤光屬魔法的痕跡。成形的向光蝶馬上發揮作用,拍著骨翅、鑽進煙囪裡。阿瓦格要追上去,龐然巨物卻直接砸向他的臉,他連忙側身閃躲,卻被新的一擊狠狠打向了人群──原來是剛剛那群毫無素養的魔法師,這些傢伙滿以為會在這下三濫的地方當酒促的女人,都是拋頭露面的娼妓,卻被猝不及防地反將一軍,原本只是散漫著英雄神降的情色氛圍剎然扭轉,人們各自貼擠、屋的中央成了小型的地下鬥場:挑事的魔法師輪番上陣地打,女人的巨乳晃呀晃的,跟城裡的牛肉場上騷首歌唱的歌姬差不多,只是那動作雖是似舞的荒謬,卻也殺傷力十足,不知怎麼搞的,已經有三個人敗下陣來,而這起鬨的一桌,一共有六個人,前三人的物理攻擊無效,剩下的三人一陣氣憤,喝了酒、有了膽的他們,早已將明令定下的法規限制拋諸腦後,一心要給女人一點難看的烏合之眾把女人團團圍住,魔法陣的燦光瞬間滑過女人的腳下,三個光的交會點正中女人的腳底,這是共鳴連動的團戰技巧,法陣產生的效果雖可以透過分析魔法陣的構成元素來推斷,但觀察被施法者受法的結果卻更為直接……本來應該只是這樣--
--女人的眼神依舊無辜,一雙藍色的大眼眨呀眨地,共鳴法陣以她為中心,逆著方向、無法維持地消失,施法的三個男人大怒,不約而同地一躍而起、向女人撲去,女人飛奔著要閃,卻一路撞到了阿瓦格的身上,然後躲在阿瓦格的身後,一抬頭,眼淚撲簌簌地掉。
三個男人見狀,翻了白眼:死婊子,裝什麼裝!心底暗罵、面目猙獰,放開理智的動作,就像僵屍一樣,輪起拳頭的他們,肌力強化的紋佈滿了出拳的手,不分青紅皂白,就往阿瓦格身上落,阿瓦格見狀,不得不立刻反擊,掌心凝了隱了形的術紋,張開盾的結界,他抓住其中一個人的拳,臂力牽動掌心地猛扭,第一個男人被摔了出去,身體直接橫掃正要接連進攻的剩下兩個人,那動作一氣呵成、實在漂亮,周遭立刻爆出喝采。
「好啊!打得好!」口哨聲再次充盈空間。
阿瓦格愣在那掌聲之中,一回頭,女人站了起來,緊緊抱住了他,一雙巨乳往阿瓦格身上猛蹭:「謝謝你救我!」
阿瓦格推開那女人:「小事……」就要往人群外走,女人卻不讓他走,阿瓦格甩不開女人的手,與女人的眼睛四目交對,他只覺得那女人的眼睛似乎變了顏色,阿瓦格恍然大悟,接下來的事火辣辣地,更讓人群爆出的不絕於耳歡騰,只見他反手抱住了女人,不容置疑地吻了下去。
女人沒料到這事會這麼進展,手足無措的她想把阿瓦格推開,但阿瓦格卻不動如山,直到所有人都離去,他才攔著女人的肩,移動到屋外,接著放開她,至於那女人,則因為終於鬆了束縛,後退了好幾步,不確定是否被下了咒,只知道此時此刻無法言語的她,眼睛瞪得比銅鈴大。
「呵……」阿瓦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而女人則徹底被激怒。
「你……」
「妳最好別再生事。」阿瓦格搶了白,向光蝶半空凝聚:「不過是對畜牲的眼珠子,值得你們這樣搞!」他冷笑道,向光蝶往他的頰畔貼,光蝶的蝶紋生長、佈滿了全身,阿瓦格的形貌,在女人的眼中煙消雲散。
「凱拉,行蹤暴露了,對方的底細還不清楚,但那小子的身上應該已經被放了追蹤,快點丟掉!」她說,耳邊起了一陣激刺的音,耳道裡流出一滾鮮血,信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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