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所以怎麼了嗎?
歐冬瞧著抱著自己右腿的孩子瑟瑟發抖,下一秒,一個力道拍在那門上,緊接著是成串的髒話:「幹你媽的狗娘養欠插臭機掰的臭婊子!妳又死去哪裡吞洨吃精吸雞巴,老子的雞巴夠大還不夠妳吸,妳這一千根屌都喂不飽的死騷貨,做什麼關門?做什麼關門!你他媽的還不開門!是在裡頭吹你他媽的誰的臭喇叭?妳這死騷貨,癢就滾出來啊!老子給你止癢止得妳不知東西方向!我數到三,妳最好給我開門!妳如果不開門!老子進去就先幹妳兒子,幹到他變成臭雞掰,再幹完臭雞掰再幹妳!幹妳幹妳妳老母幹死妳……」
歐冬聽著綿綿不絕的髒話,翻了白眼:這是哪來的噁男?
她本來是不在意的。低頭要泊瑞放開她,卻看到泊瑞的神色有些恍惚。歐冬覺得不對勁,因此她把手舉到男孩面前,並在他的眼前輕輕搖晃,而男孩的神色卻依舊沒有反應,他的模樣,彷彿靈魂脫離。
「欸,你還好嗎?」歐冬瞇了眼,雖然開了口,但她瞧著泊瑞的模樣,卻幾乎可以確定,此時此刻,這個孩子什麼也沒聽到。
歐冬猜得一點也沒錯。
對泊瑞來說,門外的吼叫已經消失了。
傳進他耳裡的,是宛若爆炸的巨響。
窗外的燐燐的營火是戰地裡肆虐的狼煙,醉漢的淫言穢語如無孔不入的流彈,在這個幽閉的空間裡,泊瑞看到,所有的物件都有了靈魂,已經紛紛逃亡,只有他,即便肉體的邊緣正在粉碎,他卻只能被迫留下。
歐冬瞧著那孩子倏然呆愣的模樣,有些震驚。她見過受過創傷的人在特定場景的加持下,陷入封閉的狀態,但那種封閉狀態,多半會造成魔能失效,只有極少數的狀況才會出現魔能失控。畢竟,作為人類,細胞能榨出的魔力有其上限,想要將魔力顯現於外、產生有意義的作用,其基礎操作的核心原則,就是將念想意識化。
一個沒有學過怎麼榨出魔力的孩子,即便具備榨出魔力的資質,只要沒有辦法清楚知道自己希望魔力推動出什麼樣的效果,就不可能將魔能轉換出來,但這個孩子卻不是這樣:璀璨的魔能,色澤純厚顯白,像液體一樣浮出他的體表,並緩緩滴落,那些輝煌的色澤,就像被汁水豐沛的花葉一樣,汁液正從那切口流出……
歐冬伸手,輕輕碰觸那些力量充沛、卻沒有意義的魔能:這不就是學會最想要的東西嗎?帶著驚愕與驚怖,她的手緩緩攤展。
一滴魔能滴到她的手上,她感覺不到這樣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只是因為對魔術毫無概念、因為本能自然而然產出的魔能有什麼性質,受到本能的召喚,她將那滴魔能,放進嘴裡,而僅僅是這麼一滴,她就能感覺到身體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接下來的動作,她忍不住:手划過那孩子的臂膀,她伸了舌頭,開始吸吮。
豐沛的魔力填充了歐冬那耗竭疲憊的細胞,就算沒有任何意識化的指令,無法再被細胞儲蓄的魔能流瀉而出,不需要治療的紋術作媒介:歐冬的傷口結痂了。
歐冬挺直身體,不再廢話,將手放在那金屬門板上的她,讓金屬製的老門出現電位差,幾乎是在創造電位的瞬間,拍打在門上的力量與怒罵立刻消失。
聲音雖然消失,泊瑞的世界卻沒有立刻恢復正常,歐冬看不見泊瑞的精神世界,也許專業的精神科治療師有辦法,但她對此並不在行。
她只能先初步判斷泊瑞身上過剩的魔能會自行消散,而且不會產生任何危害,然後才堅定地把泊瑞的手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歐冬把門打開,察視了外頭的狀況,只見一個短袖圓領衫的男人正躺在地上。男人的臉上沾著地上的灰塵,外貌打理的很乾淨。話雖如此,皮膚黝黑的他,身上的衣服卻像洗過無數次一般,袖口鬆垮:白的地方沾了土、色澤略略泛黃。那樣一個喝了酒就沒了體面的傢伙雙眼微翻、全身抽搐,正口吐白沫。
「嘖,也才三十五伏特六毫安培而已。」歐冬冷笑,踢了踢這被喚作理查的傢伙。
「妳在幹什麼?」一個驚愕的聲音制止了歐冬,歐冬雖不在意,但還是抬了頭,對上眼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因為眼前×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格威阿瓦德──
──這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歐冬的腦袋一片空白:他不是應該在協會的隔離室裡嗎?他逃脫了?……難道剛剛協會的通訊器在亂叫就是因為這原因?
歐冬瞪著眼前的男人,但男人卻沒有用相同的態度對待她:他看起來似乎完全不認識她。他的神色顯示,他的出現似乎只是純粹的偶然,他不過是因為瞧見她正在踢一個昏倒的傢伙,而他覺得不妥,這才跳出來制止她。
「叔叔!」歐冬聽見泊瑞開心的聲音,詫異滿臉:好啊!看樣子阿瓦德和這小子還是朋友?
「這是怎麼回事?理查為什麼會躺在這裡?」阿瓦德問道,雖然親暱,但語調裡卻有戒心:「你有受傷嗎?」
「沒有,這位大姊姊有幫我忙!」泊瑞說道,他臉上的驚惶消失了,而這讓歐冬有些看不懂了,這男孩的狀況。
就算男孩什麼都沒說,她敢打包票,這個理查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阿瓦德真像泊瑞眼下表現的那麼讓人親近,那他又為什麼不告訴阿瓦德他真實的狀況?
「所以你沒有使用魔法吼?好乖,就是要聽話。」歐冬聽見阿瓦德說:「抱歉啊,叔叔因為工作,沒能在你媽媽出門前趕回來,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乖乖的?」
「有!」泊瑞說道,眼睛眨呀眨地。
阿瓦德一臉讚許,終於轉過頭來面向歐冬。
「抱歉,誤會妳了,這孩子的母親晚上通常不在家,也沒人能照顧他,多謝妳出手幫忙。」他客氣地表示:「妳的腿和臉上的傷似乎還沒完全復原,介意我幫妳一下嗎?」他溫和地問道,歐冬還沒有回答,只見那男人已走到她的身前,單膝蹲下,並對著她的腳展開術式,藍色的魔紋控制著發揮作用的時間,黃色的魔紋刺激著發揮生長作用的細胞個數、綠色的魔紋則規範出作用範圍,標準的修復用紋陣,沒有什麼特別的紋術構築,魔術呈現的方式極其普通,而痂成片的掉落。
怎麼回事,這傢伙居然不是附身者?
歐冬盯著幫她治療傷口的阿瓦德陷入沉思,而男人站了起來,那隻可以把她整個臉都蓋住的大手掌就要對她的臉上的痂展開術式,而歐冬連忙開口:「不用了,這裡沒關係。」
「欸,但妳這樣跟毀容差不多吧?」阿瓦德有些訝異,就算是最不注重容貌的人應該也會對這種橫亙滿臉的疤非常在意才對,但歐冬卻揮了手,要他把手放下。
「沒關係,我覺得沒關係,」歐冬瞇了眼睛:「話說回來,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呵,我不知道,畢竟現在這樣的狀況,就算我真見過妳,我也不會知道啊!」阿瓦德一臉幽默。
歐冬沒有跟他閒聊的心情,將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張開自我治癒的術式,雖然和阿瓦德與泊瑞對她施展治癒術時的景況截然不同,她的傷疤邊緣出現了螢亮的紅光,光如密合的山谷一般,向彼此靠攏,就像修復一尊掉了漆的雕像一樣,但原理卻相差不遠,那道如同掌型的傷疤完全消失了。
「這樣呢?」歐冬又問道,對阿瓦德來說,那並不是一張頂漂亮的臉,不能說醜,但就是……嗯,不是會讓人在沒有相處的情況下會特別去記住的臉。
這讓歐冬的問題在阿瓦德這樣一個擁有純粹路人審美標準的男性耳裡聽起來有些好笑。
「我應該要認得嗎?」阿瓦德用一種溫雅,並試圖使自己的表現不要顯得太沒禮貌。至於歐冬,出於一種過分的驚訝,她的視線亂掃,打量的表情毫不掩飾,那讓她顯得既粗暴又直接。
「所以……你是真‧地‧不‧認‧得‧我嗎?」就像在面對一個智障,相同的話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她放慢了每一個字,這讓阿瓦德覺得自己似乎被當成智障。
「所以說,我應該要認得嗎?」阿瓦德的語氣變得不客氣。
「因為……」歐冬本來要回答,轉念一想,這一回答不是就要說協會的事了嗎?這應該不是能跟非協會的人說事吧?最讓她訝異的是,按照剛剛魔力生成的結果,這傢伙的身上居然連被噬龍者攻擊的的副作用都沒有!
歐冬真地覺得不可思議:還是,這傢伙根本沒有被海密特攻擊,他的大天使召喚是在被攻擊前就施展了?也不對,還是那傢伙在召喚術之前對這傢伙做的事,都不算真正的攻擊?
嘖,跟噬龍者有關的資料真地太少了,每出現一個新狀況,舊資料的紀錄就會變得跟廢物一樣……
歐冬心煩意亂,這讓盯著前方的歐冬看起來有些癡呆,而阿瓦德瞧著那怪異的女人,忍不住地冷笑:這傢伙,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所以說到底是因為什麼?」阿瓦德耐著性子。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孩子不該待在這裡!」而歐冬如夢初醒,還是沒回答問題,轉了話題的她反而說:「你若還有一絲良心,就找社會局的人來安置這個孩子,別讓他再待在這兒了。」
哈?
阿瓦德聽著那句勢,有點惱火,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女人的確實把他當成了笨蛋。
「不勞妳操心,這孩子又不是妳的,他母親想怎麼安置這孩子,干妳屁事?」阿瓦德淡淡地說道,這話也激怒了歐冬,她搞不清楚這男人為什要火大。
「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等孩子受到傷害才跳出來接走孩子的智障,如果你沒有能力保護他,他母親也沒有,那就該讓專業的來。」歐冬抿著嘴冷笑,一句話,就這樣從牙齒間迸了出來。
「我不知道妳是哪裡來的小公主,你懂個屁!」阿瓦德真怒了,他憋著一口氣,語調不太客氣,這女人是不是沒學過要怎麼好好跟別人說話啊?要不是看在她剛剛幫這孩子解決麻煩的份上,他早就一個轉移術,把這女人轟出去了──
「──妳最好別做多餘的事,妳如果敢報公家單位,我會讓妳知道,什麼叫吃不完兜著走!」他撂下狠話,拉著泊瑞直接離開。
歐冬瞧著那男人的腳步往樓梯上走,並沒有追上去,只是盯著那人形,在不到五分鐘,重新出現:阿瓦德的住所在就在這棟建築五樓的邊牆上。
那本來就大開的家門顯示,阿瓦德應該是一看到理查來找碴,連門都顧不得關了,就衝到一樓,他大概沒想到,他再快,也趕不上那個混帳被收拾的速度。
那時,泊瑞被半推地走入了屋內,而阿瓦德用眼角的餘光瞧了一眼泊瑞原本的住處,他看到那女人靠著泊瑞家的門牆,似乎還是沒有離開,雙腳赤裸的她,一隻腳就踩在理查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因為不想插手,阿瓦德身體一轉,關上自家的門。
阿瓦德並不認識歐冬,而歐冬的反應,以阿瓦德的認知,其實正常無比:任何正常人見到這種情況,應該都是這樣的反應,只是,阿瓦德還是忍不住要生氣。
撇除那女人酸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這份批判裡所帶著的高傲,才是阿瓦德憤怒的主因,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不知人間疾苦的蠢貨!
「嘿,小子,你吃飯了嗎?」阿瓦德問了泊瑞,泊瑞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地搖頭:「我還沒吃晚餐!」
「欸,你媽又忘記給你留晚餐錢了喔?」阿瓦德皺了眉,但孩子卻搖了搖頭。
「晚上的時候理查剛來了,所以才沒吃。」泊瑞回道,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嗯?理查沒帶你去吃飯嗎?」他問道,馬上查覺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那不可語冰的女人踢著理查的肩膀的時候,他早就看出來了,理查今天喝挺多的,他只是不知道原因,那傢伙的工資也不高,雖然有酒癮,平常日卻沒錢買酒,怎麼就喝成了這個樣子?
阿瓦德想著,悚然一驚:「欸,泊瑞,今天幾號了?」
「十六號了喔!」孩子歪了頭:「怎麼了嗎?」
嘖!今天是那傢伙發工資的日子?
阿瓦德跳了起來,他想到了另一個人,他的債主:希爾。
希爾怎麼還沒出現?
每個月的十四日是為他的債務繳付利息的日子,他從來不會錯過,這個月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一聲不響、夯不啷噹地就忘了?
阿瓦德忍不住暴躁了起來:雖然欠了兩億四千萬,但他可從來沒有遲繳過這些債務,作為一個品德良好的債務人,他總會在十日的時候就把錢準備好,並提前匯錢給希爾。
然而這個月的情況有點糟糕,獵取暗魔龍眼睛的任務雖然早早就敲定了,但卻因為一直都沒有掌握暗魔龍的出沒地,所以他才會拖到八號的時候才離開都城,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這麼瞎搞瞎忙的奴力,倒頭來,竟然還是功敗垂成!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阿瓦德精神緊繃、晴天霹靂:失算啊,失算!
他仰天長嘆:看來這回,只得打破慣例,請希爾寬限幾天了。
他想著,輕輕摸了摸泊瑞的頭,並撐起一抹泰然的笑意,說了句:「沒事!」
「如果還沒吃飯,那就煮點東西吃吧,我也挺餓的。」他只是說:「但是我要先去洗澡,我應該有三天沒洗澡了吧,身體應該滿臭的。」
「好喔。」泊瑞乖巧地點頭,看著阿瓦德往浴室走去,阿瓦德隨意抓了兩件乾淨的衣服,在把浴室的門關上之前他不忘又叮囑一次:「我買了電爐,要煮東西可以用那玩意兒,別給我偷偷用魔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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