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未破曉,床鋪和被褥早已被收了起來,宇文秋身穿藏藍斗篷,與名為紺霧的法劍[1]躺在陳舊的木地板上,等著昨晚就不知上哪去的信鴉[2]回來,順便看著滲進破屋的雨水從天花板滴下來,昨晚真是場災難,吵雜的雨聲、雷鳴,以及雨水滴進碗瓢的聲音,讓宇文秋恨不得想立刻用鐵鎚和木板,將破洞狠狠補上,但因為鄰居全都是高齡的老人家,理智告誡她不該這麼做,所以只好在心裡大罵掌管天氣的雨師[3]。
宇文秋無奈地承認自己的命運和個性,翻了身試圖睡個回籠覺,但發現一隻霜白的鳥兒,從群青的天色中振翅而來,她慢慢起身,伸出左手讓信鴉駐足其上。
「辛苦了,霜羽」接收到情報後,霜羽便又飛出窗外,宇文秋將窗戶鎖緊,拿起紺霧走出門外,留下天花板上來不及補的破洞,讓雨水繼續恣意地流入。
宇文秋習慣從後門出入,因為佛祠就在不遠處,今天也是一樣,先走往佛祠祈禱。
這間佛祠並沒有華麗的建築作為衣裳,只是依畏在小榕樹旁勉強遮風避雨,經過大雨的清洗,反而讓長在石像上的青苔顯得更加囂張,石牌上刻著的「無題祠」三字可說是完全被淹沒了,不過佇立在這的小小五百羅漢,以及被其簇擁在正中央的觀世音菩薩,永遠都是同一個表情,誰也不知道祂們現在的心情如何,這點跟宇文秋很像。
宇文秋的母親在離奇失蹤前,每天都會帶她來無題祠祈禱,但她每次都沒有在心裡說任何話,就只是單純模仿母親閉眼並雙手合十的動作而已,不管是十二歲時母親失蹤的隔天,或是七年後的現在。
做完了每日的固定儀式後,宇文秋將紺霧插入腰際,戴上帽子,隻身前往昨晚那間被詛咒的小廟,尋找母親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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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現在抬頭還能看見失去光芒的月亮,趁蓬萊這名叫「永樂」的首都未甦醒之前,宇文秋得加快腳步前往霜羽告訴她的那間廟,否則太陽一出現,連邪馬台[4]、樂浪[5]、夏州[6],甚至是西域的商人都會聚集於此進行貿易,如此一來就很容易被人向藏玄殿[7]告發私闖案發地。
來到永樂城主要大街「永樂街」的盡頭,宇文秋在匾額上刻著「神農廟」的建築前停下,果然跟霜羽講的一樣,光是站在廟外,就有種像要被黑暗吸入的不安,不過為了找到母親的下落,還是一如往常地,按劍踏入身心都拒絕的危險之地,宇文秋幾乎可以為母親賭上性命,這點在她將右腳跨入門檻時,就立刻得到驗證。
鋒刃如雨朝眼前襲來,宇文秋下意識往門檻一蹬後空翻閃避,並同時拔出紺霧,落地後一刀掃除那些仍不放過她的暗器。
「妳遲來了一步喔!」這聲音宇文秋再熟悉不過,低沉卻硬要帶點揶揄的腔調。
宇文秋起身,將煩躁藏在沒有表情的面具後,看著那位身穿夜灰衣袍的青年,帶領著一群目測約十五位;一律著黑橡色兵服的神捕[8]踏出神農廟,朝自己逼近。
「真是好久不見,我好想妳啊!」青年張開雙臂,操著有如花花公子般的口氣,朝宇文秋直衝而來,而掛著一張陽光笑臉的他,終於在指著自己喉嚨的刀鋒前停下。
「抱歉,我不想你。」宇文秋的聲音向來毫無抑揚頓挫,面對這傢伙時,更不想被看穿當下的情緒。
「妳真是蓬萊島唯一不會想我的女孩呀,但也不要動不動就對人刀劍相向嘛!」這位名喚李世民的青年不敢輕舉妄動,但還是用撒嬌般的聲音向宇文秋抱怨道,他面容俊秀,高出宇文秋約兩顆頭,在個性上是宇文秋最討厭的類型之一。
「是你先動手的吧。」
「誰叫妳常跟我們這些正規的神捕們搶工作呢,若妳真喜歡做這些事,那就快點加入我們藏玄殿嘛,妳看看我,明明與妳同年,卻已當上首席搜神官[9],也就是白虎軍的將軍,更是未來的白虎馭主[10],我勸妳還是快點進入團體生活吧,我可以直接把妳調來我軍喔!」聽著李世民自信地淘淘不絕,宇文秋的表情終於起了點變化。
「別用那種像看到臭蟑螂的臉看我好嗎?」李世民勉強掛著陽光笑容抱怨道,還若有似無地聽到部下們的竊笑。
「世民大人!蝶兒找到煞咒章[11]了!」那位同樣穿著黑像色兵服,名叫蘭蝶的女孩衝出廟門,她手握著煞咒章,興奮地想立刻得到長官的獎勵,只是誰也沒料到,會有一隻討人厭的白色信鴉突然飛出,還朝蘭蝶的頭猛戳,在她尖叫的同時,也將最重要的東西從手裡放開了。
待到蘭蝶的疼痛感逐漸消去,眾人也發現最格格不入的那位宇文秋,已和煞咒章一起離開了。
蘭蝶抓著李世民的手,像孩子一樣哭訴道:「世民大人!她這次實在太過分了!蝶兒的頭髮都被她那隻奇怪的信鴉弄亂了!」
「原來她在意的是頭髮啊?」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就是那一類的嘛!」這些白虎軍私下對蘭蝶的評價,不知該說是讚嘆抑或無奈。
「結果是我們晚來了一步嗎?」李世民打從心底佩服道。
「哪裡晚來了?為了捉住那個陰沉的女人,我們可是天還沒亮就來這設陷阱!」
「別計較這些了蘭蝶,我們也沒真要捉住她呀。」李世民用表面的沈著,將心裡的焦急包裝起來,遠望著從雲後露出的朝曙。
[1] 法劍:特殊劍的一種,搭配咒語可施展方術或進行封印術,通常主人會為自己的劍取名。
[2] 信鴉:外表為烏鴉的鳥類,有屍鬼或妖怪出現時,就會群飛到神殿上方以發出鳴叫的方式做警告。宇文秋的信鴉則為特殊種,外表為白色,通常獨自行動,會認人類為主人,能用言語和人類進行心理溝通。
[3] 雨師:蓬萊的神明之一,負責掌管天氣。
[4] 邪馬台:蓬萊北邊的海島鄰國,兩國相隔著望海。
[5] 樂浪:夏州大陸北方的部落民族。
[6] 夏州:蓬萊西邊的大陸鄰國,兩國相隔著赤月海峽。
[7] 藏玄殿:位於蓬萊島清雪縣的神殿。蓬萊有六大神殿坐落在不同縣府,是地方行政機關,大祭司為神殿之掌門人。
[8] 神捕:專門砍殺屍鬼、捉拿妖怪、封印神明的士兵,通常以法劍為武器,會施展方術和封印術。
[9] 首席搜神官:神殿中位階最高的神捕,可掌控十支神捕軍的調派,通常會被視為下一任大祭司,只有神權階級能擔任。
[10] 白虎馭主:藏玄殿的大祭司的別稱,蓬萊有青龍、白虎兩大神獸,青龍為承天府太極殿擁有,白虎則為藏玄殿擁有,只有大祭司能馭使。
[11] 煞咒章:凶神將死屍變為屍鬼後所留下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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