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蝶緣 - 宣清月，享年九十九

這天晚上，澄蓮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裡，夢的遠方，站著一個少年，少年對面站著的就是自己，而自己正對那少年揮著手，那少年看到他，就像發現珍寶似的撲向他，緊緊將他摟在懷裡。澄蓮還沒搞清楚狀況，夢就醒了。　　

恍惚之中，澄蓮早早起了床，可是，他一起身，就察覺到自己不對勁。他感覺整個人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身子沉重，再摸摸頭，腦袋就像火爐熾熱一般，手腳冰冷無力。看來，他這是著涼，所以感冒了，他滿是無奈，只能慶幸至少比年少時著涼好很多了。

原來鬼也會感冒嗎？還從未聽說。這是澄蓮當鬼後第一次感冒，他感覺和人感冒是沒什麼區別。

明明天才剛亮，小竹與清月都不知去向，只獨留他一人。因為感冒，澄蓮心情不是甚好，心生了些抱怨。

.......

小竹莫約卯時就起床了，他一起床，就看到清月一臉寵溺地看著澄蓮，一手還撫上澄蓮的髮，輕輕摩娑，此景甚是曖昧。

這充滿衝擊性的畫面映入眼簾，他一開口就喊道:「你幹什麼呢！」

清月用手勢示意他安靜，聲量放的極低，道:「他還沒醒，你小聲點，他平常睡的不好，別弄醒他了。」說完，他起身對小竹道：「跟我來。」而後靜悄悄帶著小竹走出巷子。

出了巷子小竹聲量明顯放大了許多，他道:「喂，蝴蝶，你剛是幹什麼呢！」

清月眉頭都皺起了，道:「胡叫什麼呢，我年紀比你大，叫哥哥。」

「蝴蝶哥哥。」

「.....」

清月又道：「好吧......算了。我想問：「你和阿澄......是什麼關係？」

小竹認為他與澄蓮的關係是一見瞭然，於是不假思索道：「你想的那種關係。」然而他沒想到這句話在清月眼裡完全不是他原本想表達的意思。

清月眉頭緊皺，撇開頭不願直視。心裡好像被千萬根針紥著，他真沒想到，最後得來這樣如此難堪的結果。心裡好空，好像什麼東西，不聲不響的碎了。

半晌，小竹發覺他不對勁，詢問道：「你怎麼了？嗯？」小竹看著他哀默神情，像是恍然大悟「喔～」了一聲。明白他好像誤會了，便道：「我的意思是，他是我哥，照顧我長大的人，真要說的話，可以說...他像是『媽媽』這個角色。你怕是誤會些什麼了。」說完，他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卻怎也想不到。良久，他才發現，他把澄蓮說成了「媽媽」。嗯...那...「爸爸」就是...。

直到聽聞這番話，這才平撫了清月心中那份失落。

眉頭舒展的他，笑著拉過小竹，道：「走，帶你買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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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了一會兒，澄蓮就看到小竹一手糖葫蘆，一手甜豆糕的走回來。澄蓮看到他吃的滿嘴都是，道：「誰給你買的？吃那麼多小心蛀牙。」

小竹：「嗯唔...唔...」滿口都是食物，連話都說不清。

澄蓮找出紙巾，遞給他，道：「吃完再說話，嘴巴自己擦。」

小竹拿著紙巾胡亂擦嘴，一口吞下嘴裡咬著的食物，笑著道：「蝴蝶哥哥買給我的。他是好人。」

隨後，澄蓮看到清月悠悠的走來。

清月一看到澄蓮，就知道他感冒了，因為澄蓮眼神下垂，面色微微紅潤，他伸手撫上澄蓮的額頭，道：「你感冒了。」

澄蓮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沒什麼，就熱了點，沒事。」

清月心疼了下，他……變了好多。

誰都不知道，要經歷過什麼，才能讓一個嬌生慣養的名門公子，成了一個，對自己的傷，輕描淡寫帶過；對自己的病，毫不在意；對於睡大街，積習成常。

良久，澄蓮又道：「要不你請我吃糖吧，我滿喜歡的。也許吃了，就好多了。」

清月很是驚訝，在他的印象中，澄蓮每次見到糖，都會用黏牙、蛀牙等藉口搪塞，即使如此，他還是經常在幫澄蓮解決一些親戚給的糖，尤其是過節時。可怎麼現在...他居然會主動要糖吃？

清月疑惑問道：「你不是...不喜歡吃糖嗎？」

澄蓮笑道：「我以前的確不怎麼喜歡，是因為糖含著含著就越來越甜，甜的牙都疼。之後，我過了一段苦日子，那段日子裡什麼也沒有，明明自己身在局中，卻不知何去何從，而那之後，我才發現，或許是因為日子過得太苦，才會想找些甜頭嚐。從前的日子很好，糖隨隨便便就有。越是平常的東西，在心裡就越是廉價。」

澄蓮輕輕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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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約一個時辰，三人來到了長安皇城，雖然這個皇城，早已不是現在的「皇城」。

走著走著，澄蓮越加熟悉，他記得哪條街他買過東西；哪條街被姑娘追著跑，直到他們走到一片街角的空地。空地雖有花草，卻給人淒涼與滄桑。

那空地中間種著一顆大花樹，樹的腰圍大概需要兩個男人張開手才能環抱住。黃肥紅瘦，殷紅不再，澄蓮記得，這條路他從小熟悉，這顆花樹他特別喜愛，每次經過，總要誇上幾句「這樹好漂亮」。

除了澄蓮，另外兩人都昂首觀樹，只有澄蓮注意到了，樹下還立了兩個方型石頭。兩個石頭都是都是墓碑，放的很近，乍看之下就是一對夫妻墓。

右邊那個，似乎有人定期掃墓，塵土並不多，雜草也沒有，而上頭就寫著「宣澄蓮」三個大字。這正是澄蓮的墓。對此，澄蓮不以為意，心裡想法只有：「喔...原來有人為我立墓碑呀，那這墓下面有我的屍體嗎？要不改天來挖挖看...？」

再看左邊那個，一看就是長期無人清掃，不只積滿灰塵，雜草都長超過墓了，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這兒有墓。

小竹湊近一看，那兩個墓碑成強烈對比，他批評道：「這掃墓的人真壞，只掃自家門前雪，要掃墓幹嘛不順便掃一下呢！」

澄蓮起身，向左邊的雜墓走去，撥開滿是雜草的那個墓時，卻令他驚呆了，墓的主人...上頭寫著的是：「宣清月」。

視線向下移去，上頭寫著墓的主人享年九十九歲。原本澄蓮並不相信「宣清月」已經死了，看到這段字，他直接大笑出來，眼淚也一起笑出來。

小竹疑惑道：「哥你笑啥呢？」

澄蓮擦一擦笑出來的眼淚，笑道:「沒什麼，這墓的主人我認識。」

小竹湊近一瞧，憑著兩個墓靠得極近，斷然認定，道：「這是應該夫妻墓吧，所以你認識這對夫妻嘍。」

澄蓮並沒有否認夫妻墓，他抬手指去，道：「嗯，但好笑就在，左邊這個，是我的青梅竹馬。」

小竹沒聽出言下之意，他疑惑道：「那這有什麼好笑的？」

一旁的清月跳出來解答，道：「你仔細看上面寫的年歲。左邊這位如果真是澄哥哥的青梅竹馬，那他絕不可能會享年九十九，頂多和哥哥一樣年紀。而且上頭還寫他是吃饅頭噎死的，所以這個墓頂多就是唬人用的。」

「澄哥哥」這個稱呼，他當真叫的不習慣。

小竹此時開始在腦海中用想像力腦補出一段關於墓碑愛恨情仇的故事。

澄蓮又道：「這真像是他的作風。」

清月問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澄蓮不斷思考，眉間皺了好幾次，他找不到什麼適合的形容詞，最後他道：「表裡不一。」

澄蓮解釋道：「就是...在別人眼中，他是個完美的人，安安靜靜的，而且做什麼都好，脾氣好，成績也好，就是個模範楷模。」

「可是他呀，也有另外一面，他其實心思細膩，卻沒什麼勇氣，把心裡的想法藏的很深，所以能讓他打開心扉的人少之又少。我甚至也不太了解他。」從前，在眾人眼中，澄蓮大概是最了解清月的人，可誰都沒想到，澄蓮並不覺得自己了解他。

清月聊著聊著，心情卻是五味雜陳，他草草結束話題，道：「既然這是夫妻墓，哥哥也認識墓主人，那咱們順便幫他掃一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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