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孫博樂後,林朝英沿溪澗往山中深處,至一茂林石淹之地,枝葉擺動聲增響。「果然挑這裡埋伏!」林朝英瞧石洞裡對戰那蒙面人,凌空壓頂施襲,劍使「撥雲見月」招透掌影直取他的面門。蒙面人矮身,水面掃腿攻她下盤;林朝英倒身以劍代足,挑水中石借力閃避,但蒙面人踏水如履平地,漸被迫到溪澗中央。蒙面人見她快掉進預設的陷阱,不禁得意地發出哈哈笑聲。
就在此時,暗中尾隨的孫博樂現身,躍入水裡旋身,蒙面人被水花擋了視線,林朝英趁機逃離。蒙面人出身近荊州的長江邊漁戶,然孫博樂也自幼隨二兄出東海行事,水性不遜色,加上家傳「三無有手」真幻詭變,力不勝鐵掌但招勝。
蒙面人為還個人情給安榮勳,加上貪圖金國財力,林朝英等是魔巒叛徒,才允助拳,實不願與中原武林結怨,影響在幫中勢力,更怕洩露身份,此刻急謀擺脫孫博樂的同時,心裡詛咒:「走吧!就讓那班狂人把你這魔女的臉,噬個稀巴爛!」
沿徑飛奔,落上數番,林朝英來到一石谷,座座層級參差的石壁包圍下,有個似是人工開拓的砂地廣場,遮莫是龔良口中的狂人廝殺之地?心緒未定,瞥見一物朝頭頂拋來,急取出「分龍索」環旋,爆落的香粉隨之四散;四周同時也紛紛響起,發自喉嚨的吼聲。林朝英抬頭望,超過三十個「掌中戰士」,從四邊石壁的中層,朝著自己跳撲俯衝。林朝英屏息心神,旋動「分龍索」於戰士之間,並伺機朝他們的後腦彈射「雪髮銀絲」── 一種幼長的軟針,癱瘓其活動力至昏睡。
蟻多能把大象摟死,沙多能把大海堵住,何況戰士們不怕痛不要命地蠻打狠打,林朝英漸攻不進抵不住。有一個戰士伸手把她雲髻抓亂,另一個捉住了她的左邊小腿,再多一個捉住她的肩膊,張口咬下去。林朝英臂膀一痛,心裡叫喊:「你怎麼還未出來?」
就在此時,張口咬的被打飛了,另兩個也被一手一抓拋開了。林朝英失望地看著來救的毛雅,全未察覺到從後施襲的吳南詠。毛雅悲憤地喝道:「妳別再傻了!」抽動「分龍索」把吳南詠擊退。毛雅挽著林朝英受傷的臂膀後撤,吳南詠陷半瘋狂地持劍不斷進擊刺。毛雅邊用身掩護,邊抖聲問道:「妳怎麼啦?妳怎麼啦?」林朝英只默然不語。
毛雅焦急失措,狠施「玉宇成煙手」── 這是厲害殺著,李晚雪只傳他一人,並叮囑非活命非救英不許用。吳南詠曉得此厲害和用途,更受刺激,瘋狂不顧命地攻擊。毛雅一招「山河別矣」揮手扣打,含斷咽喉、碎肩膊、裂胸髖二部之勢;吳南詠還以劍招「蜓佇三蓮」擋了上中二路,但髖那一路眼看保不了;崇與務及時趕至,雙手一切一托,總算為吳南詠補上了。
追逐同來的狗兒睹況,忙左棒右指攔阻戰士們。遠處傳來,盧恩殊的叫罵,道:「賊子,耗子一樣,藏頭露尾地破壞,非抓著你大卸八塊不可。」一個人影擦他們右邊而過,林朝英瞥了一眼,那身影、樣貌、表情……聽狗兒叫道:「周伯通,我家姑娘在此啊……」周伯通?周伯通……周伯通!與他打個正面兒,瞧他的神情……
林朝英拋擲「分龍索」欲綑縛周伯通,被盧恩殊的「四方流燄」阻擋;盧恩殊分身掌劈周伯通,忌憚林朝英劍招「煙水隱約」而疾退;周伯通趁機竄逃去,盧恩殊怒吼一聲追截。林朝英見盧恩殊背後頭髮和衣服有被燒灼痕跡,料是周伯通的惡作劇,落寞中也不禁有絲趣味;更察覺到戰士避開他,必然他身上灑了藥,決上前抓住他,將一切弄個明白。
吳南詠阻止毛雅跟隨,狗兒也在抵擋戰士之餘,不忘痛擊崇與務。毛雅暴喝一聲衝向吳南詠,嚇得她失神之際,突又疾退抱著狗兒,向石壁高處尖端射出「分龍索」,二人拔地升高,再覓路逃走了。
崇與務拉住吳南詠,關切地道:「危險!我們還是回去看看,那瘋子破壞了什麼吧。」說著,呼哨指示看管戰士的,撒藥落地引他們回籠子。吳南詠瞪著眼,忍住怒氣,把舉起的右手由摑改推。崇與務被推開,聽得吳南詠晦氣地道:「你乖乖地聽我的命令就行了!」便見她從另一方向走了。崇與務心裡憤懣地道:「人家要殺妳了,還要跟上去,笨死的丫頭!」邊給自己編種種利害原因,邊擔憂地跟上。
吳南詠暗處躲藏,待見崇與務經過了,再原路折返,自負輕功要追上毛雅不難,最重要是先把這近日看見,便混身不自在的他撇開。崇與務明知吳南詠使詐把自己引離,惟將計就計,推斷周伯通的逃跑路線,料繞路能在中途趕上,到時找機會偷偷幹掉毛雅……忽想及現於他身旁,那魔女侍婢眼中的恨意,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周伯通的輕功,稍勝盧恩殊卻遠遜於林朝英,東閃西躲了兩個山頭終被她迫近。林朝英使出新劍招「翠峰雲繞」從背攔截,周伯通忙挪身還招。
久別重逢「他」的雲揚手招式,林朝英心中一喜,讚道:「好一招『虛形實影』!」周伯通頑意勃起,道:「這一招,看你又識不識?」林朝英見他非爪非掌,進退不停,似熟略異,故只守不攻誘他施展了全部,道:「是『乾四兌三』。」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乃『顛三倒四』是也。嘻,我耍的是『疑雲手』非師兄的『雲揚手』。」
周伯通的師傅雲膏居士,按他愛捉狹嬉戲的性格,一時興致,改「雲揚手」為「疑雲手」授之。周伯通道:「再來,『葫蘆賣藥』。」繞步迴旋林朝英身邊;林朝英施激將法,冷笑道:「『雲揚手』不行,『疑雲手』更不堪!」劍使「篙筏兩岸」左右切斷周伯通往還的路徑。周伯通變招「滿天雲雨」,林朝英亦改使「撥雲見月」,周伯通賣弄的玄虛,被她的不畏不懼搗破,劍鋒幾刺中面門。
周伯通瞥見盧恩殊趕至,躲到他身旁,佯作抱怨地道:「幹嗎這麼慢,不是說好合力誘殺此魔女嗎?」林朝英帶點錯愕。盧恩殊隨口應道:「不中用的傢伙,且看我如何收拾她!」掌劈「九轉純陽斬」中的「五二留一」,招式功力分為五份,兩份主攻、兩份突襲旁人、一份子自衛。周伯通險被盧暗算,跳回林朝英身旁,合力把盧恩殊擊退。周伯通得意洋洋地向她道:「看,和我合作,威力多大!」林朝英再次挑釁,道:「瞧你這三腳貓功夫,滾回去跟你師兄配,雲揚也好疑雲也罷,七手湊合八腳吧。」周伯通嘆了口氣,道:「王世雄死了。」林朝英再被弄糊塗了,問道:「是誰死了?」周伯通暴跳起來,粗聲道:「是王世雄死了!」盧恩殊趁機舊招重施,明攻周暗襲林。周伯通擋在她身前,使出「混沌一片」,亂拳劃圓或勾或直,唬住了他,即拉著失了神的林朝英跑遠。
毛雅失去林等的踨影,幾次讓狗兒有機會離開,偏她仍跟著自己,最後她直言,道:「郎君,你明知奴婢有辦法,聯絡上我家姑娘,但為了她好,寧願不碰面。」最後兩句,像石塊投入毛雅的心海,這七年來為她做的、讓她受的,閃電般掠過。狗兒看他直望自己,鼓起勇氣道:「奴婢知道郎君心腸好,幹的全為了幫姑娘。但,你也該清楚,她這幾年奔波,都因為世……那姓王的。郎君和你身邊的人摻和,實難為了她。」狗兒覺他閉目尋思的神態確很好看,惟缺了世雄大哥的可親,更沒那卑鄙小人的暖意。毛雅吁了口氣,道:「妳走吧!我會回穎州,也設法拈南一齊走。」
周伯通牽拉林朝英過了岔路,躍下斜坡樹林躲藏。周伯通瞪眼如同斷線木偶的林朝英,甚是焦躁,邊退邊想,終決定悄悄爬回山坡上溜走。攀爬了幾步,便聽見有人叫喚,道:「周伯通,可見到我家姑娘?」狗兒憑直覺及依稀嗅到林的髮香尋至。周伯通只點點頭,繼續往上爬。狗兒問道:「你可有告訴她,世雄大哥所在?」之前幾番追問,他推說只告知林朝英一人。周伯通抬頭怒道:「煩死了!老是問這個。王世雄早死了!」狗兒不敢相信,責道:「騙人!快說他在哪兒?」周伯通忿然道:「我發誓!王世雄經已死了幾年!」還補充道:「王害風也死了。」狗兒錯愕間,問道:「誰是王害風?」說著撲過去欲擒住他,好好盤問。周伯通清楚她,已非當年能被任意捉弄的稚童,奮力閃避下急道:「老子沒空與你玩耍,還得到海州辦正事兒。」狗兒專心擒拿,快要捉到了他的衣襟之際,聽到他大聲呼喊,道:「林朝英別去跳崖!」狗兒不由得轉頭一看,便被他逃脫了。
狗兒惟有朝他的來路查看,果然山坡下林子不遠處,尋到靈魂出了竅的林朝英。「姑娘!姑娘!」林朝英全無反應,狗兒想必受了周伯通的瘋話刺激,叫道:「世雄大哥還未死,周伯通是騙妳的。」重覆叫了幾次,林朝英空洞的眼珠才慢慢地溜轉,看著她。狗兒急把剛想到的連隨道:「周伯通剛說了,到海州辦正事兒,試想想,有誰能使得動他去辦正事兒?」林朝英急閉上眼皮,別個臉不讓狗兒看到模樣。調勻了一會兒,才能緩緩問道:「幹嗎到海州去?」狗兒寬心了,道:「不知道……何不捷足先登,或許能揪出主使人。」
吳南詠奔走了三個進出口俱不見毛雅影蹤,想到他或許已隨林朝英遠去,徬徨、恐懼、失落紛呈心間腦間,奮力提起無力的腿,茫然再走之際,毛雅竟在前路擋住。「斃了你,以後不用再提心吊膽!」吳南詠這樣想著,拔劍直刺。毛雅不避不退,吳南詠驚覺時已收劍不及,急改劍鋒,仍在他胸膛至肩劃了一道血痕。吳南詠又急又疚,淚水忍不住直流了,道:「你為何不避開?」毛雅淡淡地道:「不想避了。」頓了一頓,道:「陪我回穎州療傷吧。」吳南詠不懂回話,只管拭著淚,點著頭地為他止血。
一路尾隨著她的崇與務,躲在遠處盯望著吳南詠挽著毛雅離去,已不懂為自己分析、計算,只頹然坐地,把頭塞進兩膝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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