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雄三人回到楚州義軍據地。守將之一的「擋路虎」尹平致甫見王世雄歸來,劈頭便道:「金狗像洞悉你的行蹤,你剛走便派兵來犯,還有魔巒劍士……」待見隨之而來的林朝英即啞然,向王世雄瞠目。王世雄道:「到議事堂裡再談。」說著,望向周林二人。
林朝英冷冷地站著,周伯通會意道:「帶你去逛逛吧,反正你我在這裡都不受歡迎。」周伯通帶林朝英到一陋屋,見一婦人在屋前晾曬染布,介紹道:「這是蘇大娘。若不是為了她的糕麵和狗兒,我真的不願待在這裡。」
蘇大娘打量林朝英的裝束,心感懼怕。林朝英直言不諱道:「我就是……」這時,傳來一響清脆童聲,道:「媽媽!」一名年約三四歲的女童跑近,抱著林朝英的左腿。蘇大娘大駭,急叫道:「狗兒別這樣!」狗兒不理,反在林朝英的黑裙下,穿來插去地玩耍著。蘇大媽終抓住她的衣領,拉靠往身邊,並向林朝英鞠躬,連聲道歉。
周伯通問林朝英道:「知否她為何取名狗兒?」瞧她沒有反應,周伯通沒趣地道:「她爹金境苟活,受盡委屈,惟有罵女兒幾聲狗兒洩憤。」蘇大娘淡淡一笑,道:「能做太平狗也不錯。」林朝英問道:「他爹死在金人之手?」蘇大娘微微點頭,推了狗兒進屋,把門閉上。
議事堂內,王世雄不甚意同地問道:「反客為主,以她為餌,誘毛雅到此誅殺?」人稱「衛花花」的衛介推,算是據地義軍的謀士和探子首領,他點點頭,道:「此獠憑藉暗黑劍士殘殺宋民,向金主邀功升官,誅之可除義軍一大患,更可挫金狗銳氣。」尹平致道:「分明是他設計,趁你到靈巖山,侵襲據地,更埋伏殺手當地加害。真不明白你為何反帶這殺手歸來。」王世雄解釋道:「她的劍術輕功了得,卻殺不到我,但我也擋不住她,何不讓她明來,我們明防呢?她知道據地居民苦況,或許不是壞事。」尹平致冷笑一聲,正要反駁,衛介推插嘴道:「合我們三人之力再加上你師弟,不信制伏不了她。拿著她便可與毛雅議價,為據地謀取好處。」見王世雄猶疑不語,尹平致再難抑止,憤然衝出屋外。衛介推追上並叫道:「有話好說,何苦如此。」
「擒住她作人質,確可令魔頭投鼠忌器,然而豈可辜負她的信任和……心意?」王世雄尋思中四野踱步,悵看收割後的禾田,感覺禾稈子像被斬了首的義軍士兵,仰望炊煙於夕陽下飄嬝,幾疑是她的拳影劍舞,深深嘆了一口氣。
「老是長嗟短嘆,既是這麼嫌煩,乾脆受死算吧。」
王世雄回頭,見林朝英持劍站於背後的阡路上。她續道:「放心吧!今次比試後,你是活是死,我也立刻離開。」凝望著她,王世雄真不知該怎樣說,惟微微一笑謝之,然後拔出長劍。二人時疾時緩地鬥了個多時辰,停下來對峙著,像找對方的弱點,也像在……新來協助守護據地的孟漢光,此時急報金兵又來施襲。
楚州據地的北大門外,那一大片茂林內有高崗、急流。王世雄利用這些,設置了一個屏障,屢屢能抵禦金兵進犯。此刻,金兵像狼群夜獵般,一隊連一隊地穿過樹木間,又再發動攻勢。約三十名義士、壯丁們,埋伏樹幹上,準備截擊和拒抗。林朝英隨王孟二人奔往,其中一個藏於林中,兼具攻擊和指揮功效的石崗;遇見蘇大娘與一班婦女,於秘道上搬運一大批繩網。蘇大娘稍作猶豫才透露,道:「衛花花打算『網擒』金賊,我們為怕不敷應用,趕緊編結多些,送來備用。」林朝英凝視了她一眼,道:「小心。」蘇大娘心領,道:「那些特來相助的義士,和據地的男兒,捨身守護這塊『宋人能活得尊嚴』的土地,我們這些算不了什麼。」林朝英道:「狗兒不可再缺妳這個母親。」說罷,加快步伐追上王世雄。
殺聲震天,金兵追殺敗退的尹平致,及其率領的殘部。殘部按照事前部署,詐敗撤退至指示地方,他們回頭卻見尹平致折返,橫揮長柄虎頭大刀,怒斬追近的兩名金兵。
石崗上俯視的王世雄暗責:「何苦執著多宰一兩個金賊!壞了大事便糟糕。」
樹叢裡埋伏的,依計朝金兵兜頭拋撒下繩網。就在此時,一枝箭鏃著了火的箭,射中那繩網,並迅速燃燒。金兵大感意外,愴惶後退,互相推撞,亂作陣腳。
王世雄瞧了,拉弓射箭的林朝英一眼,隨即喝令,道:「放!放!」
埋伏的聽令,接連拋撒了兩個繩網,林朝英一弓兩矢,如法炮製,嚇得金兵慌忙呼嘯,撤出林子。
尹平致趁機斬殺了幾名金兵,追了一段路方停止。眾義士、壯丁們高聲地歡呼、嘲笑。衛介推從另處,氣急敗壞地跑過來,瞪著林朝英,向王世雄質問道:「不是說好,要俘虜金兵作為跟魔頭談判的籌碼嗎?」林朝英駁斥道:「捉了那些金兵,反花氣力看守。毛雅絕不會為任何人放棄目標。長期像弱者般抵擋,憋住滿肚子怒火,壓低了士氣,倒不如狠狠還擊,讓對方曉得厲害。」
衛介推道:「難道妳不清楚,敵我勢力懸殊嗎?這會惹金賊進攻更瘋狂,分明妳是存心加害!」
孟漢光滿腹狐疑,道:「妳竟對金人下此毒手。」
林朝英道:「嘿,我是被趙光義趕盡殺絕的南唐後人。」
聽她直呼太宗皇帝名諱,孟漢光勃然慍色。
王世雄插嘴道:「她見形勢危急,才會貿然出手相助。她確實對今次部署不知情。」
衛介推道:「既然如此,煩你請這『姑娘』到遠處,免得又礙手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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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金軍又對據地策動攻勢,這趟不單派出步兵,還用上了器械。
一串串火箭,利爪般劃破漆黑長空,如雨而降,投襲向民居所在。
遠處陣陣進攻的喊殺聲,林朝英首次站在防守者這一方,產生一股莫名的受辱與憂慮。遙望著他與守軍如螻蟻般抵抗,想上前協助惟恐反添他的煩擾。「妳的想法定必和我一樣,找機會弄幾個金人,來活動一下手腳,對嗎?」周伯通不知何時冒出,林朝英尚未反應,便聽到他興奮嚷道:「摧山火石呀!」林朝英也叫了起來,道:「那是狗兒的家!」蹤身趕赴,穿越火舌,直衝入屋內。
孟周二人與鄰舍趕至,只見她身上冒著煙,抱狗兒母女出來。把母女交予二人後,轉身拆毀圍笆。鄰舍惶恐斥道:「魔女,你在幹嗎?」孟漢光勸止,道:「別誤會,她在阻止火勢蔓延。」林朝英邊吩咐孟漢光道:「快帶他們躲開。」邊拉下曬架上布疋,駁成長條狀,並將一端牽著罐子,然後投入水缸,躍起順勢抽出濕透的長帶和注滿水的罐子,向火場拋灑;如是者迅速來回不斷,終把火勢控制了。動作曼妙,眾人逃離時,忍不住紛回頭觀看,均覺像雨師派遣水龍鎮壓火狼。周伯通最感興趣,欲依樣畫葫蘆不成,乾脆扛起其中一個水缸潑向火場。
最愛惜的秀髮被燒焦,林朝英撫了又撫受損的部份。兵退後,王世雄立即跑來探望,觸目此情此景,鼻子一酸,歉疚地於她身旁坐下。當他坐下那一刻,林朝英驚駭自己像被注滿了他的力量,有了依靠,旋覺被綑綁。夜彷彿怕騷擾二人,變得更沉靜。
尹衛孟三人同來,尹平致劈頭便道:「金兵又準備進攻了,毛雅像瘋了一樣!」眼睛盯著林朝英。孟漢光接著道:「縱然我們四人的命不值錢,義士們早豁出了命,一直頂著;但附民也飽受煎熬,比投靠據地前更慘!」王世雄道:「需遷附民到另處。」尹平致晦氣地道:「哪兒?遷回秦嶺深穴吧。」王世雄道:「忘了『影子山寨』的作用嗎?」衛介推道:「那裡剛剛開墾而已。」王世雄道:「跟大家明言,懇他們諒解和協力建設,應沒問題」尹平致道:「免節外生枝,我們兄弟回議事堂再談吧。」王世雄只得隨他們離去。
他一走,林朝英覺自己猶如快要掉落地上的枯葉,感說不出的討厭,惟靠四周蹓躂排解滿腔悶氣,想:這……相信他寧願被割斷頭顱,也沒如此難受……歸去跟外婆領罪算罷!
左右思量,不經意來到蘇大娘家外,忙碌清理物件的蘇大娘連忙趨近,道:「到內裡梳洗、休息一下吧。」沒有他的溫暖,倒有點像外婆的親切。蘇大娘奉上一套衣服,林朝英本欲拒絕,但見是套黑色衣服,低頭打量了自己,便替換了。蘇大娘接過了換掉的衣服,林朝英為免她招惹麻煩,道:「不用洗。」蘇大娘會意道:「放進灶裡燒掉?」林朝英猶豫一下,點了頭。蘇大娘道:「坐下來,讓我為妳整理髮髻。」林朝英坐在椅子,任蘇大娘解散髮髻,修剪和重新梳挽。狗兒靠著林朝英的腳邊,玩耍撿來的碎石。林朝英看著她晃來晃去的丫角,憶起了外婆,不禁伸手輕撫。蘇大娘整理後,道:「造了些糕餅,去拿給妳嘗嘗。」轉身剛到灶邊,便聽狗兒叫了一聲:「好玩啊!」回頭已不見林朝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