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不想更改裝束,更不想與宋民交往,惹人注目,最不想的是洩露行蹤。於是一路東行,晝伏於山洞荒野,派狗兒打點用品及偵聽,夜晚出來再細查。起初純為查探王世雄的下落,漸漸對金國派來的奸細橫行生厭,更恨賣國獻媚的宋人官商和幫派,忍不住出手懲戒。常想:「他知道後有何反應?為何至今無動於衷?莫非他被……」
某日,狗兒捎回一副面具,林朝英敷衍道:「有趣。」心想畢竟她是個孩童。「戴了這個,行動會少了顧慮。」林朝英詫異,可能她未必知道,自己不大願露面怕禍及外婆,但她竟察覺到自己有所顧慮,忍不住撫摸她的臉。現在只有妳關懷我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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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二十五年七月,林朝英折返岳州,阻止當地的荊天門與金國勾結,南北夾攻襄陽,掃清進犯中原障礙。到達當地,方知秦檜恨岳飛,改此地名純州。差派狗兒送信南陽予關祖美,讓他早作防範。查知毛雅率精兵和暗黑劍士,與荊天門會合荊南府,佈陣備戰。「如何讓他得知此等大事?他會否已知悉並趕來阻止呢?」竊聽毛雅等議事,知悉荊天門人在荊南府聚眾作亂,誘襄陽府守軍救援;吳南詠負責於兩府之間佈雷火陣,待援軍路經該處轟擊;毛雅同時領軍趁空侵佔城池。
林朝英跟蹤吳南詠的隊伍至漢水邊,見他們搬運數十木箱上船,大惑不解,心想:「為何在對河佈陣,大費周章?」再見各人搬運時表現吃力,但連接碼頭和船隻的跳板,顯示受力甚輕。竄到船上,把其中一箱打開,果然裡面全是稻草。
「何苦與我們為難呢?這年來妳幹的,已令師哥煩透。」吳南詠於背後嗟嘆。林朝英驚訝她的輕功進步如斯,問道:「妳騙我到此,無非為了這個……」趁吳南詠分神,輕身後退欲回岸上,背後瞬間出現數柄利劍阻截。吳南詠在旁問道:「新排練的劍陣如何?」
不似是哥的風格,到底是誰助她排陣?林朝英連施遊虛劍法中的「萬點愁人」分解組織,和「褪紅青杏」擊每人弱點。方擺脫了他們,吳南詠便持劍欺近,低聲道:「嚴防有人破壞雷火陣,揭露事件,警動了外間,阻撓此事,保護維武盟這個襄陽據點,抗主上南伐統一。」有人……維武盟?林朝英若有所思,吳南詠續道:「若事敗,牽連甚廣,會多人受責。」
林朝英迫視,道:「哥防的是那人?」吳南詠眼神閃避,道:「不知,上!」劍陣再次推動,如寒鴉掠食般,但終難困住林朝英,只見她如黑煙繞散地消失了。
吳南詠的心情沒有預期的喜悅,反而有點羡慕。緩緩地返回臨時基地的路上,暗黑劍士的小隊長柳少勤,奔跑過來,稟報道:「毛雅統領,率親兵已到雷火陣!」
她要破壞哥的安排,讓我們重遇?雖滿腹疑團,但不想臆測,只信雙眼親睹,那怕是「萬一」的機會也不容錯過。「揪住他,狠狠罵一場,讓他知道這兩年我是怎樣過的!」林朝英邊想邊衝入了雷火陣。
「怎會變得那麼笨?為了那頭宋豬,拋棄了美好的前途和家庭,瘋似的顛簸著,如今連性命也不管!他會知道嗎?會珍惜和緊張妳幹的嗎?」隨從們相互瞪目,毛雅躍下馬後,毫無指示便直闖入陣地。
吳南詠趕抵時,陣內已不斷傳出巨響,烈燄映得黑夜通紅。
熟識此陣法是不按章法,隨每個埋炸藥人的意思佈置,林朝英惟有用「漫天花雨」的手法,凌空投石闢道。然而爆炸彈出的碎石,會觸動其他埋藏的火藥,引發四方八面的轟炸,這就是此陣可怕之處。林朝英剛著地,身影未穩,幾條火舌便從不同方位噬來,幾番挪移仍逃不出,衣帶被燃點了。
有一身影撲至,奮不顧身抱走了她,及拍滅了火頭。恨!他不是他。林朝英推開毛雅,湧上心間的悲緒,不是因身體的傷創,不是因被騙到此,怎麼都不是……只因不…….
「英……」毛雅驟生的憤怒,剎那被林朝英的眼神溶解了,低喚了她一聲,道:「最近的生路在那邊,我倆一起過去。」為防不測,佈陣時總需留六條生路給己方。
「知道了,我獨個兒便可以了,你回去吧。」林朝英感激但不感動。
「我倆靠在一起會更好,就像以往一起衝鋒陷陣。」毛雅極力放軟聲調。
但我想靠的不是你!算吧……林朝英道:「我是不可靠的。」
不理旁人勸阻,衝入陣內的吳南詠,遠望到毛雅激動地抓著林朝英的雙臂,勢要雙擁投身於火海中,整個人呆住了,任由火舌在身旁延成了一個個圈 ── 圈了她,也圈了他倆。待見毛雅垂低了手,林朝英縱身躍起逃出火圈,逃得遠遠,才放鬆口氣;跳進那火圈中,壓抑從後環抱著他的衝動,雙手輕輕擱於他的雙肩,對迷糊地跪在地上的他,道:「那逆首應往兩浙東路躲,你不是要搶先把他頭砍掉嗎?」
毛雅眸子頓時回復銳利的光采。
「英的不惜一切,我也能!」吳南詠心裡更堅定。
林朝英逃離後,受震傷和體力不支關係,在山野蹣跚地走,依稀遠處有一長身玉立的身影。你真的趕來了!那身影倏地接近,林朝英本想拔劍在他身上刺幾個洞,轉念又想狠狠摑他幾巴掌,並痛斥自己受的委屈,但手臂在半空凝住動不了……昏昏沈沈間,感覺到他衣襟的粗糙和溫暖;欲撫摸他的臉頰,但手始終不聽差使;歇力才能微張雙眼,他盯著自己的目光,使人充滿力量……林朝英清醒過來時,才知自己俯伏在晨光遍曬的草坪上。
是年十月廿二,秦檜病卒,官家詔贈申王,諡號忠獻。其養子秦熺想繼承相位,卻為官家拒絕。民間得悉此訊,各地紛私下綵辦喜慶,尤如過節。潛伏襄陽三個月餘,窺伺王世雄有否聯繫維武盟的林朝英與狗兒,於山野遠眺城裡燈光如晝。「你看到嗎?高興嗎?失蹤足足兩年了,氣還未消嗎?」林朝英圍繞腦海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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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英與狗兒離襄陽西往均州,再南下夔州沿長江東行。紹興廿六年深秋,到抵常德府洞庭湖畔後,打算南下衡州續尋王世雄。
這三年間,狗兒除了武功精進、鍛練出厲害的打聽和跟蹤本領外,還有「取物」的妙手絕活。狗兒為籌措度冬所需的物資,穿梭市集與宅院,物色目標。然後,於專門販賣稀有飛禽走獸的,鷹鶻一條街裡的某陋巷,盤算今晚下手的次序。聽到了蹄聲紛踏,連忙探頭出外環顧,到了哪些來搜羅珍品的達官貴人,可供下手。
驀地見一青年:眼睛像古畫上的神仙明淨,鼻子似定窑剔白花瓶,珍珠般的牙齒,亮如玉璧的肌膚,啊!世上竟有比珍品古玩更悅目的人物。自己身上的衣飾雖「取」於從八品縣丞家中,也不禁自慚形穢。不由自主跟蹤上,瞧他與兩位黟伴進了一家旅店,心裡多想藏匿檐樑竊聽他們對話,或竄入隔壁廂房窺察,但都克制了,明白現在不是時機,待等確定他們是投宿還是打尖,便會離開,夜間再來查探。
「誰家的小娘子迷了路?待等哥兒們領妳回去。」九名大漢迅速包圍了狗兒,五人圍在外,四人在內捉拿。狗兒看出他們非一般流氓,顧慮鬧市動手,會大大露面影響日後行動,惟有左閃右避伺機逃脫。途人見狀紛紛叫罵、起哄、更有嘲諷幾名大漢捉不到一個小孩。他們實在周密,多番挪移都被堵截幾乎被擒,狗兒不禁有點急,準備出手之際,那青年插入重圍相助。他拳打腳踢擊倒了三人,狗兒心存感激但趁有隙可乘,便走為上策,先謀脫身。
狗兒朝河洑山奔往,隱約有呼喚聲飄至:「小娘子留步!留步!」回頭望,夕陽下像鍍了金的那青年,亮閃閃地向自己跑過來,他在關心我?那青年道:「別驚慌!只見小娘子受驚亂跑,十分掛慮,故此跟隨,看能否幫助。」發出冬日陽光般的笑容,溫暖又親切。狗兒羞答答地道:「狗兒只是個奴婢。」見他撕掉外套下擺,在自己的脖子圍繞,道:「太陽快下山,山間寒氣會驟盛,小心著涼。」狗兒很想撲前去擁抱著他時,聽到他道:「我是維武盟淮南西路的崇與務,若需協助直說無妨。」你是世雄大哥的朋友!狗兒甚為高興,打算帶他回去,相信他真的能給我們幫助。
「你屬淮南西路,到荊湖有何圖謀?」崇與務轉身,見說話者是戴上了面具的林朝英,大叫道:「是暗黑劍士,狗兒速逃!」說著,拔劍使出師傳的「白嶽劍法」攻擊林朝英,可恨劍法未能剋敵,短短數招便被林朝英的長劍,劃傷了手背而掉下了劍。林朝英道:「說。」狗兒見崇與務一臉倔強,怕觸怒了她招致殺害,勸崇與務道:「放心吧,我們沒歹意……況且維武盟的舉動我們要知何難?乖乖說吧。」不知哪裡來的急智。
崇與務猶豫一下,道:「我……為了打聽荊天門近來的動靜,待等出席台州會議時向高層稟報……聽說會上有位剛從海外歸來的人士。所知就只有這些。」林朝英砰然心動:「台州……那裡的兩淅東路掌使孫博器是他知交……原來他避到海外,真虧你了。」瞟著狗兒一臉請求,嘆了一口氣,道:「滾。」
狗兒凝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於漸暗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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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台州南嵩岩的龍犟門,有「仙關」之譽,高三十餘丈,兩邊岩石環拱如門,宛若神話中的虬龍遨遊形態。林朝英跟蹤崇與務還未至譚州,便被擺脫了,索性直接到台州。監視到孫博器接了一封,署名王世雄送呈的書函;不久,帶領一隊人馬出行,尾隨至此便失他們影蹤,斷定這裡必有隱蔽洞穴。觀察日落歸鳥的去向,及晚風吹過窄道的聲音,林朝英躍上一塊龍尾巴形狀的扁石,果然有洞口在其後。甫步進洞內,便嗅到一股血腥味,林朝英黑暗中凝神聚睛,赫然孫博器帶領的人馬橫豎地倒臥,像全被擊殺掉。「誰能於短時間內,把七人斃了?」擔憂王世雄同遭暗算,急四周巡視。聞得微弱的呼吸聲循之過去,發現孫博器伏在石上,拉起他查看之際,有一滿臉披血的漢子,瘋也似的撲擊,林朝英忙把他踹到遠處。
「魔女,休想殺人滅口!」崇與務厲聲喝止,並衝前到那漢子背後接住。同時,有一杏眼菱唇的俊秀青年,切齒地道:「還我二哥命來!」這是孫博器的弟弟孫博樂,他揮掌劈向林朝英。林朝英覺他的招數似有還無地夾纏繞,遂步踏反八卦方位,雙臂圓轉,使出遊虛洞拳法中的一招「臨風電轉」將他擺脫後,揮劍連施狠招於隨之而來的人士中間,闢出生路逃離。
飄過了數百尺長的幽深岩道,遇壁越壁,遇澗躍澗,雖不見有何血痕傷跡,但始終見不到他不心安!林朝英力盡精竭,頹然坐在池石上,仰望晦月浮雲出了神。
狗兒追至睹狀,用樹葉舀了水給她解渴後,脫去面具,梳理她凌亂的鬢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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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胞兄,孫博樂一夜間俊顏枯槁,新添午間敬岳廳會議上發生的事件,更是怒火攻心至腦門發漲。孫博樂躬腰橫躺於圈椅,頸項和腿彎分架在左右扶手上尋思。黎愈強,一直是我們兄弟倆養的一條狗,唯唯諾諾跟著背後,何解敢出來與自己爭掌使之位?在場人士:四大協理中竟有何馮二人力挺,其餘的表現也出乎意料。
一陣陰風拂面,起身卻見房間空蕩蕩的。「莫非是二哥來報冤?你是如何受襲?唉,連嚴戈也死了……」回頭赫然一戴上面具的黑衣人已在前面。孫博樂識得那面具,心中一凜。
林朝英冷然道:「如此慌張,定必幹了虧心事。」
孫博樂忿然道:「魔女,妳送死來了!」她的聲音竟令精神提振,更感一份刺激。
林朝英道:「王世雄在哪?」
孫博樂道:「還我二哥命來,再說吧」竟猶豫應否出手。
林朝英道:「笨蛋!我欲知王世雄下落,理應擒拿你二哥等人酷刑拷問,殺他們何用?」
孫博樂憶起他們乃受重手或狠招施襲,即時致命的,不禁想到……
林朝英冷笑道:「想到了該想到的,對嗎?那就告訴我王世雄下落,算償還人情。」
花園裡,孫博樂遇見崇與務,道:「徹夜難眠,出來散散心。崇兄也早起,遮莫居舍招待欠佳?」崇與務道:「孫三哥言重了,只是崇某慣了早起,打算與隨從外出觀賞晨光。」孫博樂道:「謝崇兄遠道而來報訊,悲家兄在劫難逃。」苦笑了一下,續道:「昨天之事,真是失禮!」崇與務道:「孫三哥若失掌使之位,將有何打算?」孫博樂道:「為團結本路,不會力爭,或赴南陽助抗金狗。」崇與務問道:「不去找林朝英報仇?」孫博樂道:「技不如人,可嘆奈何?」崇與務道:「趁她被魔巒唾棄,打落水狗正是時候!」孫博樂顯得疲憊,道:「待殮葬和表決掌使誰屬之後,再從長計議吧。」崇與務瞧其背影,垂頭喪氣疑偷自拭淚,心道:「如姓黎的所言,果然是個被兩位兄長嬌慣的孩子,怪不得他蠢蠢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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