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口到金山這兩天裡,王重陽知悉虞允文沒有採取,自己的「趁完顏亮陣腳未穩,搶佔瓜州」建議,用上施魏庚的「鞏固江防,趕緊修艦」,但喜聞各地部隊陸續增援,聚集於京口的宋軍達二十萬之多,和感到周圍都充滿鬥志和雄心,每個人都蠢蠢欲與金人開戰。祈盼這股氣勢能持久不退,復山河、雪國耻,就指日可待。既我一人退可讓萬人進,又何苦橫加阻攔?觸目逝水、夕陽,王重陽惟寄遠方美景,吟道:「一舸横江路不遙,妙蓮两朵是金焦。」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pdjWx1DG
棲身的「盈溢觀」,住持道人侯將歛,乃韓元帥故友的徒兒。盈溢二字,一般人認為源自此地泉水沏茶,有「盈杯不溢」之說,即貯存泉水於杯中,水雖高出杯口二三分都不溢。實則寓意勸世人,縱然盈名於世也需自珍不溢。昔日敘會上輕易道出二字真意,如今回望門上牌匾,方領略二字的艱深。
出了道觀,沿湖邊信步行。動念到金山,非為訪友亦非景色,皆因她愛聽韓氏伉儷逸事,韓夫人就在此擊鼓退兵。
「要妻子在船樓上面擊鼓揮旗,自己則依指揮衝刺,可有憂心過她會承擔不到,甚至被金兀朮射殺?」
「摔壞了她的洞簫,可免睹物思人,但連一絲懷念的機會也扼殺了,太自私!」
「清楚妻子嘲笑他『鼾聲如虎』,無非怕自己夜半病發時要他照顧,影響休息,妨礙駐守楚州。怎忍聽從遷居軍營,掉下她獨對病榻?」
那麼,妳對我又有何怨言?湖外山頂的尖塔於缺角的圓月下,乍看疑是妳在幽怨地佇立……妳到底在哪兒?「即使被攆走,他也應守候房門外,家門外。」就如在途中,我一直在守候;妳,何日出來相見?
王重陽本欲潛往對江,查探金軍情況,甚至刺殺完顏亮令金軍不攻自亂。但當日提出時,虞允文頗有異議;如今我軍氣盛,更不欲逞匹夫之勇,誤了大家籌謀,惟有等待適當時機再次報效。
三天前,即十一月廿二,王重陽觀看到士兵踏新造的車輪船,繞著金山島航行了三圈。宋軍的車輪船,是一種從外部看不見船槳划動,靠船艙內人力驅動的槳輪機動。金軍見其行迴轉如飛,更勝上仗,驚駭不已。及後,聽聞完顏亮對此甚為不屑,說這只不過是紙船而已,一點就破;並頒布軍令狀,三天內需配備精良,渡江殲敵;又要殺諫臣立威,在眾人勸諫下才收手。王重陽判斷決戰時刻近矣,日以繼夜在塔頂瞭望,俟金軍有所行動,即趕赴軍營。
三天過去,猜測金船毫無動靜究竟施什麼計,猶豫應否馬上動身,找虞允文商議之際,候將歛上塔告知,道:「昨晚金營發生了謀叛,耶律元宜帶着叛軍攻擊完顏亮的龍帳,把他擒住並即場絞殺了。現在金軍正在後撤,這場仗我軍不戰而勝了!」王重陽報以一笑,隨即轉身垂首,默默地步下塔去。
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BWthV1MV
候將歛見王重陽聞得,那姓樂的小娘子到訪,緊張兮兮趕往會面,既憂慮傳言他變得迷戀女色,莫非屬實?卻想近日他悶在房內讀經,少食寡語,如今來個清秀聰穎的,抖擻他的精神,也不失美事一樁。
「樂小娘子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樂符見他站立遠處,繃著臉地戒備,戲謔道:「奴家惦記當晚恩情,專程攜來自製的糕點侍奉。」王重陽勃然色變,責道:「小娘子,莊重些!」樂符道:「糟老頭,你想多了。我只是報答相助之恩而已。」王重陽不悅,琢磨如何把她打發,聽到她問道:「那人何時來取你頭顱?」王重陽茫然地道:「明春吧。」樂符認真地道:「這段日子要勤練武功,狠狠給她一個教訓!」
「對,否則會說我瞧不起她。」王重陽想著禁不住笑了。
樂符瞧他笑而不語,緊張地問道:「有應付之策?我留在這裡,助你練招。」
王重陽心慌了,急岔開話題,道:「施幫主在忙什麼?」樂符道:「他好像在忙著,處理那批狂人。」王重陽道:「這批『掌中戰士』都是可憐人!貧窮迫他們走投無路,才被金賊誆騙到深谷,餵下藥物,變成了狂屍一般的怪人,淪為交戰時的武器!」樂符聽他說得悲痛激盪心弦,忍不住捉著他緊握的雙手,柔聲勸道:「總有辦法救治他們,別難過。」
王重陽後退一步,道:「對,或許我須到牛島一趟,找『萬法在手』祖一懼,且看他有何妙法解此毒。」樂符嘴角一撇,道:「哼,『萬法在手』算是什麼貨色?我表哥強得多!他呀,天底下的事,無一不知,且知無不曉,曉無不精……」唉,怪只怪自己太優秀,大姨母非要弄到他們家門裡不可,我倆若非逃出來,結果真的不敢想像。如今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盯著王重陽,吸一口氣,道:「好吧,我回去問問。以你這般人物,他或許願意幫忙。」
王重陽道:「那麼,我代他們先向妳謝過。」樂符道:「他的家離此不遠,東去來回十天之內即可,你要在此等我。」見他點頭答應,馬上歡天喜地離開,忽省起一事,問道:「你沒有修練先天罡氣之類純陽武功,對嗎?」
王重陽道:「沒有。」瞧她狡黠的神情,頓時明瞭其用意,自覺必須明言,追出門外把她喚住,道:「我這顆頭顱,早晚會給那人奪去。」樂符嗔目了他一會兒,道:「總有一天,你也定必栽在我的手上。」
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qVw5NJaL
王重陽在這段日子,嘗試把近月從道家經書悟出的理論,運用於部分自己的武功上,整理成新的一套。二十天轉眼便過,樂符沒有再出現,猜想她的表哥不肯相助,愛逞強的她覺沒面子,難以交待。「以你這般人物,他或許願意幫忙。」唉,如今我還算是什麼人物呢?等過年後,便返回活死人墓,她在那裡也好不在也罷,反正從此歸隱墓裡,再不涉足江湖。
於觀內後山閉關,王重陽專注鑽研,可算是平生第三境界的新武功,這包含了劍法、拳腳、內功。自覺之前墓裡所創的,因心情抑憤,風格偏向剛猛、威烈。這套新武功的理念源於「無中生有,靜而則動」,較合師傳和自己本性,得心應手合該進展神速,但不竟需時,雛型確立已近二月中旬。王重陽豈敢躭誤三月之約,打算這四五天內,解決了些招式疑難,即動身啟程。湖邊練習新劍法,王重陽偶爾望向還未破曉的夜幕,黑黝黝的總覺她於那裡,監督自己在練功。「我這般努力備戰,妳高興了嗎?」王重陽低訴,彷彿身旁有她。王重陽思索某些招數,如何改善方能達到「氣動雲,月掀浪」的衍變,直至晨光耀眼才結束。
還未踏上返回道觀的石階,便聽到山路另一端傳來隱約的交談聲,凝神遠望,赫然是虞允文與另一位體格更形魁偉的漢子踱來。王重陽連忙迎上,道:「虞參軍,這邊有禮。」他身旁那漢子,爽朗地笑道:「如今人家是川陝宣諭使,即將赴任,與宣撫使吳璘共謀,收復陝西六郡。」王重陽打量那漢子,年約五旬,圓臉、方顎、高鼻,與中原人士長相略異,印象中似有所聞。虞允文像看透其想,道:「王兄,他正是李顯忠將軍。」王重陽大喜,連隨施禮,道:「久仰李將軍愛國事蹟,三月前在橫山澗擊敗金國射鵰軍,收復淮西失地,實振奮人心!」李顯忠喜形於色,道:「呵呵,若無老弟采石磯助陣奪了先機,我要成事也不太容易。」虞允文道:「彼此俱是丹心鐵志之士,何需客套?吾等正有事欲與王兄商談。」
王重陽邀二人回觀,於客堂奉過香茗,李顯忠即開腔道:「官家上月從建康回鑾行在,常因體力難支『倦勤』,萌生傳位於建王之念。預計五月冊立皇太子,六月禪讓。」王重陽早已欣賞建王行事,他厭惡秦檜,粉碎其子當宰相的企圖;完顏亮侵擾時,官家欲「浮海避敵」,他卻上書率兵迎敵。慶幸上蒼終賜宋室有為之君!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