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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英本欲借降聖觀道士之力,協助尋找王世雄,豈料竟從他們對話中輕易揣出端倪。狗兒心裡偏覺不踏實,勸說先跟蹤周伯通,或許他會與世雄大哥匯合一起。然而林朝英肯定地回答:偷了糖果吃的頑童,會第一時間跑回娘親那邊嗎?狗兒聽她說得輕鬆暢意,心寬了,本想說:何不捉那道士,問清楚王害風所在,免却南尋北覓?就打住不作聲了。
愈靠南行,風雪益發猛烈,雖然如此也只耗了八天便到翠華山附近,料再多花四五天就能抵達終南山。狗兒聞到一陣陣蒸饃饃的香味傳來,遙見遠處農稼戶戶都貼了桃符和貫錢,才省起後天便是新年了。此刻,狗兒祈求二人趕及在元宵節重聚,那就多美滿!回頭看林朝英行邁靡靡於阡陌上,她在路程一半後,腳步便慢下來,不禁擔憂是否早前的傷病尚未痊癒。
翠華山滿是斷崖崩石、殘峰奇洞,林朝英二人蹀踱其中至傍晚時份,才到了翠華峰。東邊天池被群山環峙,波平如明鏡,汪積像凝碧。狗兒去取水給林朝英飲用和梳理,林朝英隨意在池邊草坪坐下,聞得濺玉裂帛之聲,張望過去,見有兩條瀑布近一洞口東南方奔騰直下,像煞一雄一雌相互嬉鬧,彼此較勁,不禁心中一凜。休憩片刻,林朝英便舉步往這山洞。狗兒沿途見有八仙洞、風洞,與此洞形三角之勢;洞壁鑿有「肅寒境幻」四字,料內裡定必寒氣砭人,怕林朝英體弱難勝,欲勸挑在八仙洞度宿,惜已見林朝英低頭俯身進了,瀑布旁的小洞口。
洞穴的通道愈入愈矮且窄,狗兒雖近年不斷扯高,然仍算孩童身型,稍為低頭便綽有餘裕;高朓的林朝英則要彎腰蹲腿地前行,以自幼受特訓的她也不算難,況且她對此洞生了莫名的興趣。過了近半個時辰,空間更狹隘並彎曲高低,她倆惟有以肘支體,伏地爬行;再過兩刻鐘左右,盡處有光透射。林朝英探頭出盡處,偌大呈蛋形的石窟,閃閃生光地現於眼前;左右環視,原來這盡處在洞內一斷壁的中央位置。
林朝英把上半身移外,雙掌一拍下面石壁,人便如箭一樣飛出,凌空旋轉使身軀下墮;林朝英不料地上結了冰,右腳著地時滑了一下,馬上使勁用左腳踏穩定了。狗兒依樣地降落,被周圍冰柱的五彩眩光刺目,在石壁附近找一塊固定的大石,點燃燭矩照耀,看清目前環境。這樣,燭光與冰柱折射的眩光,交錯於冰面上的林朝英,幻出無數忽明忽暗、或長或短的身影。
林朝英觸景感生,拔出了配劍,口中吟道:「卷珠簾、悽然顧影,共伊到明無寐。」邊吟邊揮劍追逐幻影。「今朝有客,來從濉上,能道使君深意。」劍動影移,劍催急影更亂,費意拋心,縱著手亦成空,罷手又何如?「憑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淚。」狗兒眼中像群魔眾仙皆與林朝英共舞,讚嘆這是什麼劍法如此迷離難測?欲繼續欣賞下去,又怕林朝英難支想叫停。「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華侵被。」劍劃成弧,擊在地上冰面,頹然坐地。「此時看、迴廊曉月,也應暗記。」暗暗記取……你會嗎?
狗兒趨前欲把她扶起,她搖搖頭阻止,道:「我要在此琢磨新劍法和整理一下舊招式。」她轉頭冷冷地對狗兒道:「否則無法取他首級。」就回復最初吧。
狗兒在斷壁的進出口,安裝了運輸物資的繩索、在幾塊平坦又固定的大石上,佈置了起居地方、疊石為爐煮食和溶冰飲用。洞內奇寒,就算外間已暖和了,這裡比初來時的冰天雪地更冷。狗兒凝望冰面上盤膝打坐的林朝英,許多時她都是這樣整日徹夜上好幾天,又會不眠不休地試劍研拳;無疑世雄大哥潛居深穴八年,功力定必遠勝從前,但姑娘武藝也不可同日而語,單是這裡新創的「悽然顧影劍」足可同時與十人敵,何況兩人重逢不是摒俗逸世嗎?何需再拚個你死我活?狗兒嘆一口氣,自責別再胡思亂想,趕緊把姑娘昨天吩咐的功課練好,否則與她對招時應付不了,便延誤她的進度。
這天,林朝英跟狗兒對練了拳腳和暗器,稍事休息和進食,便開始持劍對拆,比劍法、輕功和內力。林朝英限狗兒只能使用新招,主要是於楠溪江創的和「悽然顧影劍」,而她則用遊虛洞劍法。狗兒雖欠林朝英的狠準詭奇,功力也遠遜,但嚴守法度,招式緊密,另有其制敵威力,林朝英也要廿招過外,才能取得壓倒優勢。
林朝英當日憂慮若能與他重逢,後果亦難預料,真的如願隨他遁世,便對年紀輕輕的狗兒甚不公平,理應讓她闖蕩江湖增廣閱歷,過其人生;因此需先完備了新創招式再授與她,這可保其平安,更避免與遊虛洞扯上關係。今番考試見她各方面均符合理想,心稍安了。「快收拾,我們要離開。」她說完便轉身,返回冰面上打坐,狗兒聽了滿心歡喜,迅速整理行裝。
林朝英出了山洞,覺春暖怡人,卻詫異山頂仍白雪蓋頂,細看下原來是梨花遍野綻放;沿盤、溝東南方往,景色換了一片片紫荊花海,潮湧綠嶺,絢爛如霞;循山路越峰,俯首可見綿延山脊的層層田亩,舖蓋了黃色的油菜花,隽秀極了!
每走一段路,景色便換了不同,像風翻畫冊,叫人目不暇及。二人走走看看,不經不覺已過了三天,抵達終南山地界。終南山時生霧氣,飄渺間令人難辨方向;岔路眾多又迂迴,看似是縱行曲折中卻通了橫支去;時近四月,驟雨頻密,要認清來路去處更不容易。林朝英從西邊出發往南,兜兜轉轉到了東邊,起初帶著猶豫和害怕,沿途到各洞穴查探,過了十數天亳無跡象,心中不禁焦躁和沮喪,從大草溝一處崖底上來時,竟悻然地道:「回我們那『幻光洞』去!」狗兒明知是氣話,惟有請她到附近林子歇歇,吃點山果,且看能否把氣消。
林朝英坐在石上調勻氣息,瞥眼狗兒正取出水囊清洗摘來的山果,此時不遠處傳來兩名稚童的嬉笑聲,察覺到狗兒怔了一怔,隨即放下她手中果子,朝他們跑去;林朝英跟她過去,見她默默看著二童在玩耍。左邊那牧童豎指向上,嘴巴卻道:「下。」右邊的牧童自然地點頭往下,左邊那牧童哈哈大笑,道:「你這頭笨牛又輸了!」右邊的牧童不服氣,道:「這趟由我發命令!」狗兒開口問道:「這是一位姓周的叔叔教你們玩?」「不!」左邊那牧童狡猾一笑,翻白雙眼故作陰森地道:「是從墳墓出來的害人精教的。」林朝英猜出狗兒意圖,搶著問道:「那座墳墓在哪兒?」二童瞧見她的模樣,不禁後退幾步,互抱一團。
林朝英瞄了狗兒,狗兒會意趨近二童之際,聽得一婦人從二童背後喝道:「你們想幹什麼?」那村婦趕上來,雙臂擁二童肩膀入懷,並向左邊牧童道:「阿茶,不是經常教你,切勿胡言亂語嗎?快牽帶富回去!」帶富者乃阿茶放牧的瘦黃牛。狗兒取出一枚銅錢於村婦面前一晃,道:「大娘莫怪!因我家小郎君走失了,才如此冒昧。」說著把這枚銅錢放在她掌中。林朝英想不到狗兒竟如此世故,又安心多幾分。村婦馬上裂齒擠眉,溫言地道:「這處山頭不潔,你們還是趕快到降聖觀,禮聘那邊的道長幫忙。」村婦見狗兒皺眉不語,既受了人錢財,也體諒她難向主人交差,惟有犯禁,直言道:「約六七年前來了一隻害人精,每年總有幾次出來作惡,害得我們破財請道長來作法驅趕,還奉獻不少祭品。」阿茶吭聲道:「他和我們玩的遊戲很有趣,是個好人……」
村婦厲聲斥道:「那瘋子不是墳裡妖精幻化,也是妖精一夥的,那裡是好人?那妖精是專門吸食小孩,半活不死的害人精!」說著半推半扯二童離開時,被狗兒拉著了左手,並覺她指縫間又夾住了一枚銅錢,登時停了腳步。狗兒道:「大娘,就請告訴我們那墳墓所在。」村婦接了那銅錢迅速放入懷裡,在狗兒耳邊悄聲告訴,生怕被那妖精知道是她洩密,然後匆匆拉扯二童回家燒香求庇佑。
她倆按村婦的指示折返西南方,又在個個大同小異的岔口上,繞來轉去折騰了四天,來到一個茂密的林子裡。
狗兒四周看了又看後,走近一株槐樹摩挲了一會兒,失聲叫道:「我們早前已到過這林子!還在這裡起帳避雨。」林朝英走到林子中央,環視了一回,道:「還看到什麼?」
狗兒從左行到右又從右返左,找不出異樣,再回頭從側邊望過去,道:「雖然有點凌亂,仍依稀辨出,樹木幾株一排幾株一排地列著,像是行軍佈陣的士兵……」想到了……心裡突然異常地激動,說不出話語,望向林朝英,只見她站著動也不動,像林中諸樹一樣屏息以待一聲帥令。
狗兒自怨自責地隨林朝英從另一邊穿過了林子,迎面是一個山坳,眼前則是一片青綠綴上點點鮮紅的花叢,宛如大屏風遮擋了一半視線,細看下這大屏風是,滿佈含苞待放的薔薇花叢天然地蔓生而成的。轉過山坳,前無去路,只好踏著長長野草依山型繞行;申時有多,日漸西斜,陽光迎面照射,狗兒看著走在前面的林朝英背影,像逐漸被日光吞噬了;察覺到草坡裡的異動,像有黑影竄動,暗暗加強了防範。
過了草坡又是另一個林子,林朝英抬頭觀察樹影與光線,便拐右邊較陰暗處繼續行,心頭的跳動也愈厲害了;在掛列的樹木之間穿穿梭梭,到了林子的邊界,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口氣,閉目踏出去,再睜眼一望,面前有三級,角落長有野草、青苔,祭台模樣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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