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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躍而下到第一級上,遠望墓拱左邊的石碑上,清楚見到刻有「活死人墓」四字。這是他的字!憑字跡可感受到,當天他揮劍刻字時是何等絕望!活死人啊!受了一次打擊何需頹廢得生不如死?還以為在丹志報國,密練兵力謀東山再起,原來蛇蜷龜縮在這破地方八年長,堂堂一個愛國抗敵英雄淪落為害人妖精!怯什麼?怕什麼?「懦夫!」朝那沒有墓門,黑黝深邃的墓穴入口吼叫。聲響山崗,棲鳥驚出林外,一直密切監視的狗兒,終見到那半露的身影,呼叫道:「周伯通!」周伯通掉頭便走,狗兒鍥而不捨在草坡、花叢、山坳攔截,約個多時辰,忽然僅在數尺之外的周伯通消失得無影無蹤。
狗兒滿腹狐疑地返回墓地,見林朝英跪在台階雙手支地,臉色脹紅得很,口中反覆呢喃「懦夫」二字。狗兒馬上扶正她的身子,盤膝而坐,助她調勻血氣。一陣子,她的氣色回復正常後,狗兒拔些乾草作為舖墊,讓她躺下酣睡,再摘了大葉子遮蓋她的身體,並清潔了周圍環境,心裡惦著:周伯通用了什麼掩眼法逃跑?世雄大哥聽得到姑娘的叫聲?要否進墓裡揪他出來?她的心脈血氣自驪山受傷後,一直不太順暢,此事一了定必勸她延醫治理。狗兒凝視著那個像餓修羅張嘴覓食的入口,又想到:姑娘說他不屑與金人共戴青天下,故遁隱於深穴不出,今番重逢,二人將相宿墓內避世,也不枉她八年來受的辛酸。
一覺醒來,林朝英見已近破曉時份,瞪眼身旁抱膝而坐的狗兒,瞧她微微把頭搖,又覺氣湧胸膛、心頭刺痛了。「王世雄,你這縮頭烏龜!區區一次挫敗算得了什麼?竟在這裡裝神弄鬼,苟且度日!韓世忠真是有眼無珠,信錯你這窩囊癈。若算是個男人,就該執戟揮劍,為慘死的楚州義軍報仇!」林朝英驟覺一陣頭昏眼花,狗兒參扶坐下並給她水喝。模糊中,像見有一漢子身影從墓口出來,林朝英不斷地把眼睛眨了又眨,弄清視線,忽聞狗兒叫道:「周伯通,怎麼又是你呀!」
林朝英站直,蹣跚踏前一步,果見周伯通雙手捧著一面,上寫「王害風之靈位」的牌位出來,並道:「王世雄已不在這世上多年,你們還是別在這裡鬧,快離開吧。」狗兒道:「好哇!我就進去拿世雄大哥的屍骸,作為給我家姑娘的賠禮。」說了就做,周伯通幾番阻撓,都被她挪移閃避,眼巴巴她箭步入墓去了。
內裡漆黑一片,尚幸久經出入洞穴,尤其近期待過了翠華山「幻光洞」,狗兒暗黑視物並非困難。通道上上落落,彎角甚多,她行了一盞茶時間便有點亂了方向,此時彷彿嗅到離背後不遠,有股似曾相識的氣味,猛然後撲,隱約感到有一身影疾退。「世雄大哥,我是狗兒。」沒有半點動靜,果如猜想的一樣。「我家姑娘就在外面,何不出去見個面?」暗中偵測目標的位置,邊續道:「自你失蹤後,她天南地北尋了八年,你出去被她罵兩句也很公平。」聽到極微細的呼氣聲,循聲逐味,狗兒倏地出手擒對方的咽喉和臂彎,惜空無一物,空蕩蕩得使人誤認為錯覺。狗兒卻肯定沒弄錯,撫摸兩邊觸手皆是石壁,但估計當中必有機關,從而推斷昨天周伯通是躲進,外間與墓穴連接的秘道消失的。
狗兒出了墓穴,瞟了林朝英一眼,便自責地垂低頭。林朝英突掌劈周伯通手上的牌位斷成兩段,滿腔憤懣地道:「憑這小把戲,休想把我打發。」周伯通正好趁機脫身,蹬上左邊長滿樹根的石壁,在幾株大榕樹之間溜走了。
狗兒推斷沒錯,那黑影確憑機關,閃避入了暗室。他欣喜她在林朝英的調教下,變得那麼厲害,也羞慚她述說的林朝英所為。幾番思量,並在孔隙中確定了狗兒已出墓外,才悄悄步到墓口附近。此時聽到林朝英在罵道:「……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就算躲在裡頭練一百年也不濟事,嘗嘗我新練的劍式,兩三下手段便把你的頭割下來,讓天下知道最終你還是敗在我林朝英手裡。」暗嘆多年不見,還是那麼好勝。原地站立不知呆了多久,忽聽到一句輕柔的說話「王世雄你在嗎?」心情難以自處,忙掉返回裡面。
林朝英同意狗兒的「來日方長」說法,那怕在此守候一百年,也設法迫他出來面對;狗兒也告訴了墓中所遇所思,於是命她在山坡一帶搜查進出的秘道。林朝英始終在第一級範圍行走,心裡不知何箇,就是不敢再跨上一級。冷月下只剩隻影相伴,卻幻想他就在面前的墓穴入口道上,與自己對望,忍不住低聲喚道:「王世雄你在嗎?」良久,暗笑自己太丟臉了,改口連聲罵道:「王世雄你這隻烏龜,窩囊廢,大笨瓜,瓜皮…」
這幾年間研經修真已漸使心如枯木,誰料一夜間凡塵瑣碎在腦間心間,迅速萌芽滋長,蔓延得令人坐臥不安。靜靜地又到墓口附近,果然傳來她的聲音,細聽下她在述說時局形勢。關祖美兩年前曾到訪,自己同樣站在墓口這裡,與他交談了一會兒;他告訴了金主亮的異動,但朝延雖再沒秦檜把持,主和畏敵仍是主流;當年輸掉了楚州軍,各路人物如今怎樣看待自己?還會相信和聽從嗎?人材輩出,我再也不是或壓根兒不算是什麼青年才俊,況且與人相處實在辦不好。沒有明言,只託詞專心修練便推卻。
她續說維武盟分裂,及內裡竟有人與遊虛洞勾結之事。妳誤會了!我兩師弟只是與維武盟友好,大家俱不齒權奸賣國、外侮橫蠻,出來保家守土的人士而已;就算是一份子,當年慘敗後也應無立足之地,還有何能力干預?唉,她又轉了話題說去年六月海州起義。去年春,關祖美帶同孟漢光捎來尹平致的死訊,悲喜交集。悲的是舊戰友離去;喜的是一代猛將癱瘓多年,終得到解脫。孟漢光以海州義軍力弱,欲效當年楚州據軍召大量高手扶持,增強沿海一帶抗金力量,故來求相助;恰巧師弟還在,便差他到那邊協助。當中玉笥谷藥人、主僕二人助送物資等事,去年冬師弟歸來時也有提起。
妳正意氣風發之歲,我卻興趣闌珊齡矣,我靠近只會拖累妳,妳別浪費氣力、時間在我身上。
掩耳不聞,黯然返回裡面,為怕絲毫聲線遞至,直奔至下兩層,繞過停棺間至最偏僻的暗室去。那暗室位於墓口反方向的斷崖一邊,有一個可容納半邊身位的氣洞,能窺探外面情況。站在這裡仰望天色由亮轉暗,星空稀疏,幾點雨點驟變成滂沱,她們在外面露宿怎辦?會否到墓內避雨?大雨下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停了,一直留在這室內或臥或坐或踱步,恨師弟昨天早上出去一直沒歸,否則便能知她們在外面是怎麼過。天透微白,慢慢地步返墓口附近,地面乾爽不像有人在此避雨,外面恢復往時的寂靜。她們應該不會離開,或許逃到外面躲藏而已;已是晌午,外面仍是悄然沒聲,她到哪兒?未時已過,何解仍悄然沒聲?莫非遇到什麼不測?突然,傳來狗兒的叫喊聲,頻呼「姑娘……姑娘……」心中焦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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