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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鐵路車廂裡,旅客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有的人低頭看手機,有的人閉目養神。從耳機當中傳出來的聲音,將周遊於人世之間的過客,阻擋在一個個獨立的世界裡。
只要把兜帽拉起來、口罩戴起來,便已經潛入專屬於自己的時空。坐在身旁的其他旅人、危顫顫立於走道之間的陌生人無論距離多近,社交的薄膜在都市人群之間形成無形的障壁,咫尺的間隔,卻鮮少擁有共同的夢境。
儘管是這樣,這世道中,總有一些少數人能夠有意、無意地打破這個藩籬,引起眾人的注意。
縱然不全是好事。
就像是當前車廂裡的寧靜,也正因為某個人的情緒,逐漸土崩瓦解。
「我只是想請你把車票拿出來,這位先生。」穿著列車長制服,帶著禮帽的男士,正心平氣和地說著。
然而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卻並不領情,「你們這些衣著光鮮亮麗的,就只想著要欺負我們窮苦人啦!」
「先生不好意思,我的職責所在,就是確保行車平安、環境安寧,而且一切合法。你如果沒有購票的話,就需要補票……」
「不要跟我說這些,叫你們管事的出來啊!」中年男子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你看看我手上這是什麼?這不是票嗎!看不起窮人是不是!」
似乎被對方歇斯底里的說話方式惹惱,就連表現平和的列車長也略微提高了聲量,「我就是管這事的人,先生你手上拿的是電聯車的票,但這裡是對號列車。」
「就是啊,剛剛請你起來又不起來,我手上這張才是真正的票好嗎?」一位看來表情無奈的女性幫腔道:「在場誰都沒講你窮不窮苦不苦的,在那鬼扯什麼東西?你神經病喔?」
「妳說神經病?」
剎那間,在場的人彷彿都感覺得到氣氛一變。
那男子的音量更為提高,咆哮著說:「妳說我是神經病,是不是!」
「小姐妳先不要多說,讓我來處理……」
列車長禮貌地請報案的旅客暫時離遠一點,望著那名女乘客生氣的背影逐漸遠離,卻聽見身後傳來驚呼。
回頭一看,那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男子,手上多了一把剛出鞘的水果刀。
「那人手上有刀!車長小心啊!」
有乘客驚慌失措地提醒,有人立刻撥打110準備報警,更有人將手機直勾勾對準了持刀男子,準備要錄下這驚險的一刻。
那列車長雖然受到驚嚇,但卻並沒有被嚇呆。情況緊急,他立刻取出身邊的對講機,呼叫鐵路警察局護車警察大隊的支援。
要不了多久,一名年輕的警員便率先趕到,面對持刀揮舞的失控乘客,他一手按在甩棍上,大聲喝叱:「把刀放下!」
那人看見身著警服現身的警員現身,更是激動了,「現在是怎樣!我殺人放火了是不是,要你們這樣對我!」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抄起手中的水果刀,就往警員猛刺過去。
「哇啊!太誇張啦,這人真的襲警啊!」
眼見事態不妙,周邊的旅客終於想到要起身遠離這個男人了,慌亂之中,那名警員見周遭全都是人,退無可退之下,只能憑自己肉體凡軀,阻擋在逃跑民眾之前,肉身為盾,擋住那名已經失去理智的逃票乘客。
腹部負傷的痛楚令他感到身體麻痺,哪怕血流如注,他依然奮勇與刀客搏鬥,「我叫你……刀放下!」
鮮血從傷口湧出,刀尖上的腥紅液體流了刀客一手,他殺紅了眼,仍舊咆哮不止。
一切看起來都令人絕望,這時有一個乘客忽然高舉手機,將畫面對準了負傷的員警大聲喊道:「警察先生,你千萬要挺住!我看到氣動俠的直播畫面,他現在——」
話還沒說完,列車廂一邊的換氣窗掀了開來,一名身著漆黑戰服,頭盔閃現危險紅光的戰士,翻進了這個高速行駛當中的列車。
「氣動俠來了!」列車中許多旅客不約而同地高聲歡呼,但那身著黑色戰衣的超級英雄並不示意,只是沉默著矮身向前,電光火石之間便已拍掉了刀客手上的水果刀。
那名中年男子就連咒罵聲都來不及喊出,雙手失去控制的落空感,已讓他神智不清。從肩膀到手肘,甚至連手指都被卸脫了關節,他被氣動俠單膝壓制在地,快速用強化束繩綁起來時,連一點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氣動俠先生,拜託你!」列車長望著坐倒在一旁,臉色慘白的警員,急得心臟都快跳出胸口,「這位護車員警受傷了,求你救救他!」
氣動俠毫不遲疑,向列車長豎起了大拇指,「現場就拜託你和過來支援的護車警察大隊了。這位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年輕警員大氣粗喘,不斷有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逐漸失去血色的嘴唇顫抖著說道:「我、我叫——」
「好,聽好了,我現在要全速帶你前往醫院。我告訴你,你是今天這起事件裡真正的英雄,所以不准你死,知道嗎?」
「我……知道了。」那警員吃力地擠出笑容,「我挺得住……」
沒等他話聲落盡,氣動俠以超能力製造氣旋,溫柔托起那名警員,從行駛中的車廂飛身而出,兩人的身影不偏不倚,就落在無人駕駛、緊跟在列車旁的黑貓號上。
「『鐵面』,開路的工作拜託你了。」
「『鐵面』收到,你當本大爺是誰,小事一樁啦。」從頭盔裡傳來的聲音雖然狂妄,卻十分可靠,「二十秒後,你給我右轉上快速道路,包你到老藤中央醫院之前暢行無阻。」
沒有多餘的交談,氣動俠駕著黑貓號,在公路上化為紅色的流星,一路往醫院急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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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已經是晚上,熊英真停好了已解除變形的灰貓號,提著超級帽走進杜曹仁的實驗室。
「今天辛苦了啊,英真。」迎接他的是戴著鐵面具的杜曹仁,以及迎面飛來的便當與飲料。
他凌空截下食物,將超級帽交給杜曹仁維修保養,隨即坐到實驗室一旁的鋼桌邊,扭開瓶蓋就是一大口。運動飲料微酸、微鹹又微甜的滋味落入喉嚨深處,滋潤著已然乾渴的靈魂。
「便當可別忘了吃,那是我精算過熱量和營養,讓料理機做出來的超級晚餐,味道不敢保證,但論吃包準沒問題。」
熊英真才吃了一口,便已面露苦澀,「不……我覺得味道也是很重要的好嗎。」
「我們三人當中手藝最好的你,現在是在外面活動時間最久的人,而且你還得去老頭子那邊練功,哪有時間給大家煮飯啊。」杜曹仁哼地一聲,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個漢堡也吃了起來,「不要廢話,難吃我是知道的,連我自己也不吃啊。但你現在的體能消耗超大,需要的是營養,不是他媽的美味,要知道越美味的東西越不營養,越不營養的東西吃起來越美味,美食就像是毒品一樣可怕啊。」
熊英真苦笑著將難吃的超級晚餐送入口中,隨後盯著基地裡巨大螢幕一角的新聞畫面看。
「太好了,那位鐵路警察得救了啊。」
「你看那新聞標題,『氣動俠出動!鐵路英雄被超級英雄拯救』。托他們這則報導的福,今天我們的直播點閱又再創新高,頻道追蹤者遲早會比全國總人口數還多。」杜曹仁一面咀嚼,一面解釋著說:「不要說國內,很快國外也會知道我們這出了個超級英雄,而且還有自己的英雄頻道。」
「雖然我也知道,這是我現階段重要的收入來源啦,但是有必要搞得這麼誇張嗎?」
「你救了那警察,你不高興?」
面對杜曹仁的反問,熊英真默默地搖了搖頭,「高興是高興,就是有點迷惘吧。我很高興你把頻道的名稱取作『請別叫我英雄』,就像是今天一樣,我認為有些人儘管沒有超能力,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呢,反而是業餘的。」
「雖然我這麼取,有別的想法啦,不過算了,你爽就好。」
「把超級英雄直播主的身份搞得這麼盛大,你有什麼目的吧。」熊英真艱難地將最後一口飯吞入肚子裡,喃喃地問,「有得救的,同時就一定有沒得到我幫助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幫得到每個透過頻道留言求救的人。而你精心挑選任務,背後有什麼理由嗎?」
「廢話,如果有成千上萬個氣動俠還好說,你一個人要怎麼解決所有的事件啦,當然只能選啊。」杜曹仁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些思辨在熊英真而言可能是煩惱,對他而言卻不是,「不要想那麼多,好好去休息吧。你從事英雄活動的這些日子裡,犯罪率比前幾個月下降了三成,被大家抖內的錢也盆滿缽滿,不要放多餘的煩惱在心裡,好好幹你的氣動俠就好啦。」
「是是,你說的是。」熊英真回頭望了望重新埋首工作的杜曹仁,將便當盒帶去廚房清理晾乾之後,隨即前往浴室。
蒸騰的熱氣瀰漫四周,帶熊英真的思緒到眼光不能及的遠方。熱水從頭頂上灑落,彷彿能將疲勞溶解的溫度,本應令人心曠神怡。但從事英雄活動的這幾個月來,有些煩惱就像是刺在心口的樁,讓他有些難受。
自己本來只是個普通上班族,特倒楣的那種。這個社會、國家,是個大得難以扳動的大齒輪,本來不是他管得起的事。
但一場意外讓他有了超能力,超級英雄氣動俠,成了資訊爆炸的社會裡,眾人的談資,膾炙人口的新明星。他的名氣與超能力,成了一股力量,令他有了守護的能力,也有了拯救的身手。
責任與義務在心中混沌流轉,那些是從前的他不敢想像,也不敢碰觸的東西,僅僅作為一個「認識的詞」,存在於心中一角,卻從沒想過自己能夠躋身擁有社會影響力的一名時代推動者。
責任的重量很重,他的雙手,總覺得有沒能拯救的人事物,就存在看不見的角落。
他原本就不擅長思考,只是一直相信這一切對蘋花妃與杜曹仁的行動有益,便可以堅持下去。
扭緊水龍頭,熱水止住的瞬間,熊英真也吁了口氣,決定將今天的煩惱,順著排水孔排入水溝。
「明天繼續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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