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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申遠的情報支援之下,氣動俠陸續取得了幾個游龍野和國安局人員一同行動的情資,以他的超能力展開行動,暗中調查,也確實目擊了那些現場。
游龍野與旗下助理行動詭譎之處,在於以一個地方市議員的身份,能和國安局往來如此密切,國安局的介入,令熊英真開始感覺得到——當年造成他們三人成為兇案遺孤的那起案件,怕不是地方上的都市更新利益那麼單純。
但情報不多,儘管蘋花妃以檢察官的身份積極行動,在重啟舊案調查的步調上,也顯得進展有限。
情況看似有些膠著,而這時又有以幻燕為首的超能力團體出現,更讓局勢變得晦暗不明。
這一天在基地,杜曹仁正在實驗室的大螢幕播送某個頻道的直播影片。
那是名為「社會突擊隊」的頻道,從宗旨的描述看來,似乎是個受到氣動俠的行動啟發,決定投身於社會正義活動的地下超能力者團體。每支影片都是由至少兩名超能力者進行「演出」,而他們的身姿,熊英真並不覺得陌生——
全都是在國道三十三號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超能力者們。
「『赤雁』和『醫俠』……」熊英真喃喃地唸道。
他們總是小隊行動,掌鏡人身兼旁白,有時對行動做出解釋,而另外還有人帶著掌鏡人移動,每次要跟上鏡中人的行動,都會巧妙插入過場,移動的過程顯然經常也是利用超能力達成。
「優秀的剪片人才,有水準的掌鏡人,還有非常適合當英雄的超能力。」杜曹仁抓起一把爆米花,一股腦往嘴裡塞,「強勁的競爭對手喔,氣動俠先生。」
「別挖苦我了,我也沒有真的覺得自己是什麼英雄。」熊英真苦笑著說:「如果有人真的可以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超級英雄,那麼我很樂意把自己覺醒的能力運用在更能幫助你們的地方上。」
「講那什麼屁話,你現在不就是在幫我們嗎?」杜曹仁一面掉落著爆米花屑,一面罵道:「而且在我眼中,他們根本不能算英雄喔。」
聰明絕頂的鐵面人杜曹仁,當然能夠聽出熊英真話語中夾帶的不確定,他這位摯友心智單純又善良得令人心疼,很容易陷入迷惘之中。
他別過頭,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調出了一些被「樂管」刪除過的影像。
在「社會突擊隊」的頻道裡,那位有著「紅雁」稱號的紅衣戰士,是最早的主角。掌鏡人跟拍的過程中,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維護著自己認定的正義。
有的時候,是將違規停車的汽車打成廢鐵。
有的時候,是把蛇行飆速闖紅燈的騎士拖下來毒打一頓,逼著他們在鏡頭前下跪道歉。
還有一支影片,他們接受了某個套房住戶的請託,前往處理長年在陽台抽菸的惡鄰居。
「各位觀察官大家好,我們是社會突擊隊——為正確的社會突擊吧!為眾所期待的正義出一分力!」在鏡頭當中首先響起的旁白,帶著不言而明的訕惑力,熊英真完全理解,那是幻燕的聲音,她就是負責鏡頭該帶往哪裡的人。
畫面中,負責執行任務的紅雁以他低沉的嗓音向鏡頭說道:「請把鏡頭對準我們今天的報案人……當然,之後發片的時候,頭部都會上碼,請不用擔心身份曝光。」
「社、社突的兩位英雄你們好。」打馬賽克之後,熊英真覺得很難確認她是怎樣的表情,但從那有些顫抖的聲調聽來,這人似乎相當興奮。
「可憐的孩子……」幻燕的聲音從畫面中傳來,既嫵媚又清澈的女聲,叫人聽得心頭酥麻,「妳的黑眼圈很深哪,想必一直都沒有睡好吧。」
「鄰居幾乎每天都在陽台抽菸,一天能抽十幾二十根,每次只要一抽菸,我整個房間都是二手菸味。為了他不顧別人死活的嗜好,我甚至花了十多萬元,幫自家的陽台改裝了全套氣密窗。」她垂著肩膀說道:「但套房長時間不能通風,睡眠品質越來越差,他還經常與一群狐群狗友徹夜狂歡,本來就不好睡了,這下又更嚴重……」
「那麼,妳有試著與他溝通嗎?」
「有啊,他人高馬大,衝我吐了一口口水說『誰理妳啊,管很寬喔。』」女委託人抖顫身軀,紅雁見狀,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背。
「有想過搬走嗎?」掌鏡的幻燕追問道。
聽見這個說法,那女孩只是搖了搖頭,「我好不容易存了些錢,才付得起頭期款,貸款買了這間大套房。不為投資養錢,只為了在老藤市求個生根立命……說搬就搬,說賣就賣,哪有這麼容易呢?」
「而且說到底,為什麼是飽受二手菸害的妳該搬走,這沒有道理,對不對。」紅雁冷冷地補了一句,「各位觀察官,下面一樣是給各位參與的環節——你們贊成社突制裁不顧他人死活的惡房客嗎?」
顯然這則影片當時也是在直播當中的,影片裡陸續飄上了許多「贊成」符號,幾乎淹沒整個畫面,只有少數的不贊成意見,稀稀落落地閃爍在畫面的一角。
「居然有不贊成的意見啊,嘻嘻。」幻燕的聲音傳來道,「我看看……不贊成的意見說:『這麼怕髒空氣,妳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門,外面汽機車排出的廢氣會讓妳生不如死。』嗯……薄弱的理由啊,為了通勤所需產生的廢氣,和為了個人嗜好而影響他人自由的行為,應該相提並論的嗎?」
「不應該吧。」紅雁一面說,一面握緊了拳頭,「那麼,行動起來吧。」
畫面淡出,下一個鏡頭,紅雁已經在某扇大門前。
他按了門鈴,從裡面出來的彪形大漢,渾身酒臭地甩開了門。
「喔?你什麼碗糕啊,穿得紅吱吱的,當作每天都在過年嗎?」
緊接著,他看見後面掌鏡的幻燕。
「幹……好正,妳們拍什麼?要拍我的話可以啊,進來聊啊。」
短暫交談之後,那名大漢的身後又多了兩個人,他們手上拿著球棒,一邊大笑著一面對後方掌鏡的幻燕指手劃腳。
猥瑣的笑容,下流的念頭,表情上顯露出的意圖,比路邊的狗屎還要不如。
「後面的鏡頭不用進去跟拍。」紅雁頭也不回地推了大漢進屋,淡淡地說道:「反正聽聲音也知道出什麼事。」
鋁棒敲在紅雁頭、肩,扭曲成了奇怪的樣子,那兩名出手打人的男子,臉上的錯愕看來格外滑稽。
紅雁像是毫無感覺地將這兩人按進屋內,大門一關,重物落地的悶堵音、重拳打在身上的悶哼聲,開始零星傳出。慘叫聲、求饒聲,最後甚至是哭聲,從那扇區隔了日常與地獄的大門縫傾洩而出。
「各位突擊隊的觀察官,看得還滿意嗎?」幻燕用她銀鈴般清脆好聽的聲音,持續向觀眾播放著,「這就是不顧他人死活的下場,只要有這種破壞秩序的壞分子存在,我們社會突擊隊——」
話還沒說完,一人撞開了大門,慘摔在門口。看他已然不成原形的四肢、不自然凹陷的軀幹與額頭,滿身浴血的模樣看著與現實世界相去甚遠。
「救、救命……」
「壞分子。」幻燕的聲音失去了靈巧與從容,從她那冰冷的口吻裡,能聽出貨真價實的厭惡,「對社會一點益處都沒有的垃圾,回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像是受到什麼暗示似的,那不成人形的男子呆了一秒,露出了歪斜的笑容。
「是的,我馬上回去。」
硬拖著已經折斷的四肢,他退回了房內,甚至不知怎麼地帶上了門。
人聲逐漸遠去,沉悶的撞擊聲,也好不容易才停歇下來。紅雁從大門口出來,他身上所穿的紅色緊身套裝看來依然殷紅,但上頭潤澤的光暈,卻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影片結束於此,熊英真目瞪口呆地望著螢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英真。」杜曹仁慵懶地說道:「像這樣的,你覺得算是英雄嗎?」
「我不明白,他們到底想做什麼……」熊英真將臉埋在雙手之間,為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影像嘆息著。
「我猜得到,但覺得先機已經被他們搶了,要扭轉也沒那麼容易。」杜曹仁又塞了一口爆米花,聳了聳肩,「眼下雷老頭也沒給什麼有用的訊息,先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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