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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睜開眼睛時，眼前的時空間仍有些令人目眩神搖的錯置感。她掙扎起身端詳四周，是一個對她而言十分詭異的金屬空間。
約莫有一個籃球場大小，其中一面有能看見外頭的強化玻璃，金屬艙室裡，舒適的空調以及過度的靜謐充塞其中。
「我這是在哪……」女孩正喃喃自語之際，揚聲器傳來了男性的說話聲。
「妳總算是醒了。」
聲音厚重低沉，語調卻有些慵懶虛浮，仔細分辨，還能察覺說話的人嘴裡似乎還嚼著東西。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從這短短的一句話當中，女孩能夠確定說話的人看得見她，出於防衛本能，她機警地將背部靠在牆上，企圖從環境當中得到一些依靠。
然而在艙室當中，只有屬於鋼鐵的冰寒，透過脊柱涼透全身，提醒了她的孤立無援。
「妳也別這麼害怕，要是真想害妳，我們早就做了。」慵懶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回更多了點吞嚥聲，「幻燕小姐妳好啊，我的名字是杜曹仁，這裡是我家，前身也是荒廢的工廠，搞不好妳住起來也會很習慣的。」
「誰說我要住這裡了。」幻燕感到自己的氣息越來越混亂，她非常不喜歡這種密閉的金屬空間，「我的夥伴呢？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哎呀……所以說，我很討厭跟沒有理智的人對話，很沒有效率。花妃、英真，拜託你們好嗎？我要先去吃飯了。」
「……你那不叫先去吃飯，你是一邊在吃好嗎？唉……算了。」
聽來有些熟悉的男聲竄入幻燕的耳中，隨即「嗖」地一聲，那唯一的出入口倏地開了。有一男一女，兩條陌生的人影阻擋在跟前，幻燕沒能來得及趁隙奪門而出，只得又警戒地退後了兩步。
「幻燕小姐，這麼說吧，我們現在應該不算敵人——」那位青年交疊著雙手，看來十分有禮，卻同時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躊躇，「妳也要吃飯嗎？不是我自誇，我燒的菜很好吃的。」
幻燕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位看來長相斯文，看起來身形健壯，但表情似乎有些睡眠不足的黑髮青年，睜大了眼睛。
「氣動俠？」
「對。」那青年點了點頭，「我本名叫熊英真，是個被開除的新手房仲。旁邊這位叫蘋花妃，妳應該早知道了，她是老藤地檢署的明星檢察官，幾乎就沒有她破不了的案子。」
「幸會。」蘋花妃有禮貌地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都自我介紹過之後，也就不算陌生人了，我也可以叫妳的本名嗎？越有祈小姐。」
聽見蘋花妃就這麼唸出她的真名，幻燕本來有些渙散的瞳孔裡，閃過了一絲暗沉。
「連這個已經被我捨棄的名字都查得出來，看來……什麼事都避不過妳的法眼，確實名不虛傳。」
「那麼，既然我們都已經相互以真名相稱，可以請妳解開超能力了嗎？」蘋花妃微笑著將手伸向幻燕，一改剛才略帶距離感的態度，「畢竟在我的視野當中有兩個英真，不久之前還看到妳用這姿態抱著他的手，真的是非常困擾。」
熊英真聞言也是滿臉的苦笑，因為在他的眼裡，幻燕雖然在氣質上與蘋花妃有些不同，但單論外表的話，則是看起來完全一模一樣。
兩倍的蘋花妃，美女雙重奏，聽起來好像很棒，實際上卻真的很困擾。
「非常遺憾……」越有祈艱難地回應著蘋花妃的善意，苦澀的容顏要讓熊英真與蘋花妃同時心碎，「我的能力是無法自己停止的，那是與生俱來的迷魅術——每個人都會把我看成心目中的『理想』，對我身上披覆的幻象，無可自拔地愛戀、傾慕……只要我想，就能憑那樣的姿態，令任何人對我言聽計從。」
這麼說來，眼中之所以看到的「幻燕」是那樣子，原來就是這樣嗎？蘋花妃和熊英真兩人聞言面面相覷，露出會心的淺笑。
「少數人會像你們這樣，早已遇見了心中理想之人。這麼一來，我的幻象會因此定義成特定的某個人，魅惑能力……對你們不起作用，我能利用的，只是剛開始那瞬間的誤認而已。」
「原來如此，就是我把隨身碟交給妳的那一次吧。」熊英真苦笑著聳了聳肩，「不過之後就不曾再錯認過了，要不是因為這樣，我早就被妳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熊英真先生，你是超人的完成型，是廢棄超人的理想。」幻燕表情淡然，悠悠說道：「我是『原點』，在國原黨政府時期的實驗機構『神殿』出生。我們『原點』最大的特色就是超能力十分實用，但使用上會伴隨嚴重的缺陷。以我的情形，是無法憑自己的意志停止帶給他人的幻覺。」
「是嗎……」熊英真苦澀地望著她。
原來自己也有那麼一天，能夠成為他人的標竿，作為別人的理想而存在。
如同廢柴一樣的人生，被社會榨取、欺凌，在卑鄙的利益交換當中成為犧牲品的熊英真，只因一場意外，就成了這些超能力實驗犧牲品們的理想。
這樣難道公平嗎？
「說起來，大家呢？」越有祈的笑容裡，有著天真的期待，「廢棄超人們一定也很想跟你好好聊聊吧，氣動俠你擁有大家憧憬的強大，我意外中槍之後，也是被你救回來了，大家肯定也都沒事吧？」
彷彿空氣忽然凍結，哪怕是防爆艙裡有著絕佳的空調，也無法讓這個瞬間免於凝滯。
「雖然暈過去了，我可還知道自己中了槍。被步槍擊中，背後被子彈鑽出的大洞，肯定讓我活不久。我能在這裡，一定是醫俠的功勞吧？他們在哪？」
見熊英真與蘋花妃遲遲沒有接話，他們臉上透露而出的陰暗，聰明如越有祈，絕對不會看漏。
良久的沉默充斥在防爆艙之中，三人靜靜地站著，那折磨人的死寂，像是搔刮著三人的胸膛，一次、一次、又一次，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爪痕。
「……告訴我。」直到最後，越有祈再一次換上了「幻燕」的迷離神情，以社會突擊隊、廢棄超人鎮領袖的身分問道：「我們這一邊，還剩下多少人？」
「啊……煩死了。」杜曹仁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響起，「拖拖拉拉，有夠麻煩的，所以說你們這些凡人都有夠沒用的啦。」
「阿仁，不要這樣。」熊英真難得地皺起眉頭，嚴厲地對他最好的朋友說道。
「你們知道，我最討厭浪費時間和沒有效率的事。」杜曹仁依然漫不經心地說：「越有祈小姐，廢棄超人鎮的原址完全化為廢墟，就結果來說，活下來的只有妳和少數幾個人而已。」
「什麼？都有誰？」越有祈的表情開始扭曲了起來，「紅雁呢？醫俠呢？迷塵、鐵山、冰晶？」
「嘖，我不是說我討厭沒效率的事嗎？」杜曹仁不耐煩地說：「我繼續去吃飯了，你們兩個濫好人，想解釋就繼續跟她解釋吧。」
望著越有祈顫抖的肩膀，熊英真艱難地伸出了手臂，卻怎麼樣都無法碰到她。
「醫俠她……不是治好我了嗎？」
「她非常英勇。」蘋花妃一個箭步上前，將越有祈緊緊擁抱在懷裡，「生命之火是由替妳延續的，她本身到現在還沒脫離險境，但是……」
兩人的聲音，最終在越有祈放聲的哭號中變得模糊不清。
熊英真望著眼前兩位緊緊相擁、跪坐在地的女孩，只得默默地退出了防爆艙。
金屬門關閉之後，只見口口聲聲說要先去吃東西的杜曹仁，其實一直坐在門口的鐵椅上。他那副猶如機械人般的金屬面具原本便十分沉重，如今在肅穆的氣氛籠罩之下，看起來更顯冰冷。
「阿仁，算我拜託你，這事游龍野真的搞大了，我吞不下這口氣。」熊英真的聲音在圓頂裡響徹，「讓女孩子哭，我還幹什麼超級英雄？」
「還用你說，媽的，被小看了。」杜曹仁歪了歪脖子，轉了轉臂膀，隨即頂著他的肥肚子站起了身，「走啊，我們從長計議，絕對要讓那混漲王八蛋知道這世上有比他更壞的人啊，欸不是，我們好像是搞超級英雄直播的喔。」
兩人的身影緩緩隱沒在基地的幽暗冷光之中，堅定的意志如火，即便是幽暗的實驗室，也無法將他們的誓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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