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六是個很普通的孩子,長相普通,學識普通,武功也普通。因此在門派聯招時,他擠在武當華山唐門等名門大派前排隊等考試時,就被人拉了出來。
一群人圍著他讚嘆稱奇,其中一領頭長者捏著小六的肩膀,如獲至寶似的驚喜道:「你最適合做我龍套門的弟子」說著還一會捏他手一會捏他腿,邊捏邊讚道:「根骨奇佳,百年奇遇」
小六從沒被人這麼賞識過,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不知所措,最終在一群人的簇擁和免試入學的誘惑下,當場交了學費,跪地拜師,成了龍套門弟子。
後來才聽說,龍套門弟子每個都是掌門認證的「百年奇才」,那些特別優秀的奇才,在學途中就被轉薦到了前述幾個武林大派,但小六很普通,在一眾奇才弟子中,也是很普通的,因此那都沒他的事,就是每日安安份份的習武練功。
學成下山前,門裡辦了個幫會博覽會,主要是媒合學成弟子到各大幫會勢力尋個營生,只是要通過各幫會的面試考核。
掌門也是費盡心思,下足了血本,雖然龍套門在江湖上碌碌無名,但還是找來了很多有名的頂尖幫會來招人。弟子們為此勤學苦練不在話下。
有個相熟的師兄偷偷跟小六指點,那些頂流幫會其實只會收盛名在外的名門弟子,來招人,只是給掌門面子來過個水,事實上考完試也不會錄取,因此要把目標放在那些中階前段的幫會。
除了準備武功學業的基本功,還要把外貌儀態打理的儀表堂堂,如果能走動人脈更好,但最重要的還是看機緣。
小六覺得獲益良多,雖然買不起師兄強力推銷的推薦信和嶄新外袍,但他省吃儉用的積蓄,還是可以跟師兄買張機緣幸運符。
師兄喜滋滋的收了錢,對小六說道:「小六子你肯定能福星高照,鵬程萬里。」
小六把幸運符掛上,尋思:「師兄說了,大幫會規矩多,沒人情,自由度低;小幫會自由度高,要搞人情,卻沒規章保障。 傳統幫會事多錢少、加班不加錢,多為家族幫會,人紅全靠能不能討幫主歡心,拿爽缺和加倍年終。 新創幫會事情更多錢也更多,加班加錢,但強制加班不讓休假,人紅全靠業績,賺錢全靠肝和獎金。但我沒經驗,並不知這其中厲害差異,何不挑個不大不小,不新不舊的幫會呢?」
因此,小六便向初心谷投遞了履歷。
這個初心谷,在江湖中,確實就是個中階前段,不大不小,不新不舊的幫會。幫會歷時三代,幫眾約500人,佔了一片山川谷地,規模雖不特別大,但現任幫主戾鍊名頭很響,一套「長風萬里千重掌」名震江湖。
江湖都認為戾鍊功夫是武林頂流,又是年輕豐茂之時,初心谷必會在其手下發揚壯大,躍進頂流幫會。但戾鍊行事沉穩內斂,老持穩重,並不貪圖躍進,只是穩穩的貴我圖強。
但這些都不關小六的事,小六現在只管準備面試考核,期望能進谷做個小幫眾,領一份月錢。
幸好正如師兄所說,面試當天,小六子可謂福星高照。那是個一對多的面試,一群看上去不怒而威的武林好手,金刀大馬的齊刷刷坐在小六面前,好不威風。一開口就讓他自我介紹。
小六子本已演練多回,但太緊張,腦袋一熱,竟說:「我叫小六子。」第一句說錯,後邊竟就背不上了,當場憋紅了臉不知所措。正尷尬之際,卻見一坐在中間的彪形大漢大笑:「小六子,可巧我班排正好出了個第六位的缺,這是何等機緣?小六子來補第六位做班六子不是正好。」
其他幾個面試官也是笑逐顏開,跟著喝采:「果真是機緣,班頭這一趟不算白來。」「我就看他有眼緣。」「說話精簡,頗有武林大家風範。」「咱們初心谷,就要挑這樣白紙一張,有可塑性的。」「對對,前面那個油嘴滑舌的就不好。」
接著,幾位面試官又輪著問了小六幾個問題,要他演示一套拿手刀法。其中自是頗獲讚賞,鼓勵不絕。末了,彪形大漢拍拍小六的肩,說:「我瞧你投緣,待你進我排裡,我再好好指點你一番,功夫必有長進,可千萬不能放我鴿子。」
小六點點頭,那一天,他從陸小六,變成了班小六。也窺得了江湖人講究的一個「緣」字。
原來,初心谷除了重要人物、幹部有名有姓,其他不重要的小幫眾是以排位相稱,小六補了班排第六位,是稱班六。但排裡前輩仍都喚他小六子。
這讓小六覺得很是親近,也感嘆起這個機緣。
一個排裡有十九位,加上班頭共二十人。除了頭位最長,其他位子是逢缺補人,數字順序與資歷武功並無相關,比如這班排裡,資歷最深的是班九、班十八,比較管事的是班二、班七,武功最高的是班十四,最菜的自然是班小六。
因此,小六其實並不時常出任務,就是打下手,做些挑水端茶,磨刀擦槍等瑣事。有事時,跟著出去跑跑腿,充充場,見見世面,沒事時,就自行練功習武,偶爾會有班頭、前輩等指點一二,而能不能有所長進,就全靠自己的領會。
初心谷在戾鍊穩健的管理風格下過的極好,外勤不多,月錢穩定,小六覺得自己真是福星高照的進了個頂好的幫會。只是如此優渥的環境裡,人事流動不高,一晃三年,小六仍是班排裡最菜的班小六。
所幸後來與隔壁排的風十三和金八交好,三人年齡相近,資歷相當,很有話聊,平日沒事就混在一起比武交流,聊天散心,日子過得也是美滋滋。
那天夜裡,小六不當班,晚餐後就和風十三和金八在房舍裡玩牌,不覺鬧到深夜,卻聽班排突然有人來喊,說是有緊急任務,要立馬著簡裝出行。
事出突然,小六隨手把牌往內裏一收,手忙腳亂的穿鞋換裝,收拾武器,在兩位好友的協助下,風風火火趕到集合點。
月色下,馬都已經牽出備妥,眾人排排站著點名。只是氣氛莫名有些凝重,一向爽朗豪邁的班頭,這會緊繃著臉,目光嚴峻,小六從沒見過他如此嚴肅的模樣,不由得暗暗緊張。
「都齊了?」班頭一面調整馬鞍,一邊問道。
「報告,應到十九人,實到十二人。五人請假,兩人出差。」負責點名的班一如是說道。
班頭怒喝:「我不是說要全員出動嗎?」班頭此前從未發怒過,這會神色具厲,眾人都不敢作聲,只有與班頭親近的管事班二上前說道:「班十、班十一、班十五有傷在身,不便隨行,班五、班九正在家放假,已經通知了,但現下趕不回來,班三、班十四還在風排支援,過兩天才回的來。」
班頭一愣,這些人員去向他是知道的,只是這會滿腹心事,也是心急,沒想起來,沉吟片刻,冷笑:「班九住那麼近,也趕不來嗎?」不等班二回話,轉頭向班四說道:「風排借了我的人,這種時候不借兩個回來嗎?」
顯然被派去走動的班四說道:「風頭說,此番凶險,支援一定全力配合,但調人要給他一點時間。」頓了頓,又說:「除了金頭、關頭不在,其他頭領也是一樣說法。」
班頭哼了一聲,側頭與班二低聲討論了一會,歎了一聲「罷!」便翻身上馬,大聲道:「沒有時間了,任務緊急,迫在眉睫,立刻出發。」說著一馬當先,奔入夜色中。
幾人紛紛揚鞭催馬,馬蹄四起,留下一遍滾滾塵煙,飄散在夜色茫茫中。
小六策馬緊跟在後,正想著,這大半夜是什麼緊急任務,就聽班二的聲音傳來:「追一輛車,紅木青帳,帷帳上繡金邊黃花。」
他面白儒雅,文質彬彬,看似個書生,但內力渾厚,聲音宏亮,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行十幾人馬都聽得清清楚楚。
「青帳黃花,那不是孟少爺的車嗎?」一個黑胖的中年漢子奇道,正是資格最老的班十八。
說到孟少爺,小六便有了印象,是谷主的朋友,亦是常居谷內的貴客。據說是玉里鄉的嫡出二少爺,很是尊貴,姓孟名迴生。玉里鄉也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勢力,雖不及初心谷做大,但歷史悠久,又是書香門第,幫眾都給人風流雅士的印象,那孟迴生孟少爺更是江湖絕頂的風流人物。
在小六的認知裡,玉里鄉就是所謂的中小傳統幫會,源遠流長,佔地一方,孟少爺就是幫會的富貴公子,江湖名望與谷主不相上下,但論武功,大概還是谷主更高一些。
「就是孟少爺。」班二說:「他們主僕一行四人,入夜時分往玉里鄉去了,現在追,應該能在十里坡追上。」
班十八又問:「追到了要做什麼?」
「執事傳達,谷主的死命令,」班二吸了一口氣:「就地處決,格殺勿論。」
「什麼?!可是…」班十八聞言驚呼,正想說什麼,後邊班七插嘴道:「他們一行四人武功如何?可有防備?玉里鄉那邊可有人接應?」
班十八不悅的回頭看向班七,班七面色蒼白,身材高挑勁瘦,看似個病央子,實際上是不輸班十四的排上好手,但為人冷淡,倨傲無禮,早就惹他不快,這會插他的話更是可惡。
卻又看到後邊小六等年輕幫眾,翻然醒悟:「玉里鄉的威名他還不清楚嗎?這是替後生問的。班七一向沉默寡言,這會斷我的話,顯然是故意不想我點出其中厲害,損了排裡士氣。是了,他素來得班頭的寵,又與班二親近,自是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這會亦是不讓我壞了班二的節奏。」
假裝沒看見班十八的目光閃爍,班二向眾人道:「一主三僕只有孟少會武,其他一老奴二侍童都是普通人。孟少的『地霞連晴劍』以劍速迅捷、劍路詭譎聞名,我們人多,群起圍攻還可壓制,大家留心便是。他們連夜出走,必有古怪,但只需提防孟少,其他不足為懼。目前尚不知玉里鄉有無派人接應,我們得加緊趕路,得趕在他們進玉里鄉前,在十里坡截殺。迅擊迅退。」
接著,班二又簡要的講了戰術與工作分配,班十八卻是越聽越奇,尋思:「怎麼他們講的避重就輕,好似要去殺一般武林人物似的。這可是武林一絕孟迴生,況且這戰術打法也未免托大,過於冒險也沒有配套,不似班頭的風格。」
班十八思來想去總覺不妥,又開口問道:「這樣打法執事知道嗎?任務一定要在今夜完成?只有我們班排出動嗎?後邊是否還有支援?」
班二正待回答,卻聽一直沉默的班頭頭也不回的說道:「執事轉知谷主命令:『今夜處決玉里鄉孟迴生』,讓我們班排自行處理,由我全權負責。」言下之意是,我說了算。似是不想班十八再問,班頭又補充道:「交辦內容就這些,其他的都沒另外說明,我們只管專注完成我們的任務。」班頭語氣低沉平緩,沒有起伏,聽上去卻十分嚴厲,有種莫名的威嚴。
班十八沒再說話,一行人也再無人說話,除了噠噠馬蹄和冷風呼嘯,再無言語,頗增肅殺之氣。
班十八暗暗腹誹,又是奇怪又是不滿,卻是奇怪更多幾分。他見多識廣,資歷又深,從上代掌門就是谷內幫眾,向來不服比他資淺年輕的班頭所管,但他自忖是恪盡職守之人,與班頭班二等人也是彼此尊重,面上和和氣氣,從未撕破臉,為何今天這般生冷。
況且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縱使彼此有些不滿,任務當前,又有何不可相告,不可討論的。所幸自行研究起來。
他想,班頭也算谷裡新秀,正是事業上升階段,上面連問都不問,讓他全權負責指揮任務並不奇怪,但如果是武林一絕孟迴生這樣人物的追殺任務就很是奇怪。至於有沒有他排加入行動支援,不說「沒有」,而是說「沒另外說明」。是執事透露給班頭的訊息本來就很少,還是班頭故意含糊其辭?
但班十八記得真切,方才集合時班頭的表現,明顯是有傳話調人,他排頭領那邊口頭說的漂亮,卻是用「拖」字訣不來。班頭在谷裡人緣頗佳,又是人紅崛起之際,沒道理無人相幫。更奇的是,就算真的沒人支援,班頭為何不直接告知兄弟,而是用「沒另外說明」這種模糊的字眼。
班十八思慮百轉,心不在焉,不自覺的環顧四周,忽與班七四目相交,雖然短暫的好似錯覺,但他確實感受到班七不屑的冷意,不禁莫名其妙,暗誹:「班七這混小子,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平日冷冰冰的不顧旁人,今天怎麼走馬看花起來。」
思即此,驟然一震。
忽然想起,有一種任務,是不計明顯的實力懸殊,也沒有完善的配套規劃;有一種任務是即使重要,上面卻不關心執行細節和行動結果,只關心行動帶來的效益;有一種任務是不必、不會,也不被允許有人支援,早已劃好停損點;有一種任務是指揮者即使知情,也不願透漏更多,更怕有人怯戰而逃
愈想愈驚,愈想愈怕,心裡暗自惶惶:「夭壽,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此番凶險的緊,他們故意隱瞞,自是貪那嘉獎功勳,可憐我等低微幫眾,無端為他們的功名利祿拼上性命。我老十八倒也罷了,可不能讓年輕後輩平白搭上了性命。」思及此,暗暗與幾個素日交好的排上兄弟交換了眼神。
眾馬飛馳,不一會一行人已奔出谷外,錯落的奔騰在山道上。
班七策馬到班二身邊,和班二使個眼色,班二皺起眉頭,遂又無奈搖頭。不想回頭去看那些兄弟的暗濤洶湧,更不想看那些兄弟的懵懂無知。
他足智多謀,本是很有法子的人,但此刻頭緒紛繁,疑慮叢生,一旦懷疑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再多方法也難也施展。望向眼前班頭的背影,那人高大壯碩,一騎當先,在月色下,更添魁武挺拔,卻也更顯孤獨荒涼,班二無奈的嘆了口氣。
若不是這人,自己又何嘗不想立刻調轉馬頭,至此亡命天涯,遠走他鄉呢?
小六並不知曉前輩們的各懷心事,只是敏感的察覺氣氛凝重,想來是這孟少厲害,前輩們也更嚴肅些。
他沒見過孟少爺的劍法,難以想像「劍速迅捷,劍路詭譎」是啥模樣,反正就是很厲害吧。但前輩們也是很厲害的,反正天塌下來有前輩頂著,就和之前一樣,跟在後邊見機補刀,留著心別受傷便是。
至於這玉里鄉威名他也聽過,武學玄妙,神秘莫測。同理,小六也不知這是怎樣玄妙莫測法。卻是想起鄉野傳聞的「百鬼聚陰玉里鄉」之說,據說玉里鄉一帶都是神秘的聚陰之地,那些舉止風流的幫眾,都是吃人鬼怪亡魂所變,一到夜裡,現出原形,百鬼夜行,鬼哭神嚎。
但是他們初心谷和玉里鄉算是一山之隔的鄰居,並不覺得哪裡神秘,有何鬼怪。孟少又時常在谷內走動,看起來完全不像亡鬼,反而風度翩翩,那些江湖鬼魅傳說自是不攻自破,小六也沒多放在心上。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愈來愈奇怪了。
起先是有幾匹馬突然莫名不走了,前輩們又急又氣的鞭撻怒喝,馬兒不為所動。其他人的馬倒是肯走,只是在旁邊也不知如何是好。後來竟是班二親自下馬協助安撫,並提議幾個馬有事的,和馬沒事的交換坐騎。
班頭應準,並帶頭與班十八交換了坐騎,然後,那馬就願意走了。其他幾人交換後,也是如此。眾人不待細究,便疾起趕路,但這活生生的馬術的打臉現場,看的小六手心冒汗,腳趾捲曲,不自覺地撫摸跨下坐騎,暗道:乖乖,別給我生事,回頭給你買好吃的。
才正想著,倏地,一團黑影從路邊竄出,原來是一隻野豬,卻不知怎麼,就慌不擇路的朝眾人衝來,衝亂了馬陣,有幾人反應不及摔下馬來,滾作一團。眾人正是縱馬飛馳,馬速極快的時候,這一摔可傷的不輕。頭破血流,傷筋折骨,不在話下。
待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後,班頭見時間緊迫,決定讓班八、班十六,兩個傷及筋骨的互相照應,自行驅馬回谷。其他皮肉傷的,包扎妥當後後頭趕上。還是班二親厚些,說還是等大家整隊妥當,一齊出發吧。
班頭緊迫,班二嚴謹,大家只得加緊手腳,加速收拾,待眾人重新整頓出發,都是更加留心,深怕再多生事端。
經過一處樹林茂盛之地,眾人放慢馬速,留心四周,卻突然聽見有人大喊:「有蛇!」話音剛落,倏地幾百條蛇從樹上如暴雨般驟落,一時驚呼罵聲四起,奔相走踏,幾個人馬衝撞到了一塊,當場人仰馬翻,哀嚎不斷。
小六也是驚慌的滾到在地,他原是想依照過去習得的遇蛇辦法處理,但卻不知被誰大力一撞,不慎跌下馬來,雖然身子靈敏的翻轉滾地,但卻摸到一手冰涼滑溜,只道自己跌進蛇堆,當即心慌大叫。
「哪來的蛇?看清楚!」班頭大聲喝斥。
小六等人定睛一看,一地的蜿蜒蜷曲,竟是樹藤枝葉,哪有什麼蛇。想來是長年長在樹枝間的藤蔓,被人不慎扯落,一串連一串的一下子全部落下,因為夜間潮濕,粗長大小又相似,加上彼此驚慌走踏,情緒互相感染,竟都以為自己的真的看見蛇。
這個可笑的烏龍,可是讓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也不知一群人馬怎麼摔的,這次傷的更是嚴重。都是斷骨折肢,鮮血直流,哀嚎四起。
尤其是班十八,他的一隻膝蓋上,戳出了一截骨頭,在月色下泛著森森白光,好不可怖。他痛得叫不出來,但翻在一旁的馬卻是聲嘶力竭的嘶嚎,仔細一看,原來是馬兒的右前蹄也給跌折了。
馬嘶人嚎的混亂間,班頭鐵青著臉,走到班十八身側站定,嗆啷一聲,長刀出鞘,此時皓月當空,班頭背光而立,刀光與月光容成一片,刀身更長,刀鋒嗡嗡作響,氣勢更冷,殺意更甚。
班十八大是驚懼,豆大的汗珠浮上前額,不知是痛的還是駭的,喉頭滾動,說:「我…」
卻見刀光一閃,鮮血四濺,班十八身旁駿馬已被割喉,當場斷氣。
原來先前班頭與班十八交換坐騎,此時那斷了腳的馬是跟了班頭多年的愛駒,不忍牠受苦,一刀結果了牠。
從頭至尾他都沒看班十八一眼,班十八知道,是因為他此刻已對自己厭惡之極,緩過勁後,乾脆破罐破摔,啞聲道:「屬下這傷是走不動了,請命回谷療傷。」
班頭沒有理睬,只是俯身撫摸死去的愛馬,好一會才淡淡道:「既不中用,來了又如何。愛去哪去哪吧。」班頭語氣很輕,但話很重。他一向豪邁,很少用這麼輕的語氣說話,也很少說這麼重的話。
班十八和一眾掛了彩的,聽了是大大的噓了口氣。
班十八索性放鬆躺著,抬眼望天,夜色茫茫,除了一輪孤月高掛,其他盡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他心知,經此一齣,在班排是再難容身,不僅得罪透了頭領,還丟盡了老臉。就算眼前躲過一劫,班頭等人又豈會饒他,屆時問罪究責是小,往後明裡暗裡的秋後算賬最是磨人。再說那些後輩們現下乖覺,順水得利,回頭不也風言風語的笑話他?他日發達了,又何嘗不會以此為不齒,排擠他,非議他。
他少年入谷,至今過了多少春秋,卻仍是基層幫眾。和他同期的,有些往上爬了身居高位,更多的是不在了,要麼走了,要麼死了。然而,到他這步田地,已經沒了發展潛力的人,又能去哪裡。他自認雖沒能做到肝腦塗地,使命必達,但對力所能及的份內之事,也都是盡心盡力。
多少年的風霜風雨,他的閱歷教會了他識別風險,趨吉避凶,但就是這一點,讓他愈發難容於這幫會,這江湖。 這江湖,要的就是把人往死裡整,要你事事拼命,用盡全力,拼完這樁再拚下一樁,過完這關再過下一關,直到從你身體榨出最後一份力氣,直到你從靈魂到肉骨都徹底乾枯,直到你化成白骨。
但他班十八還是忍不住要問:難道這世間,真的容不下拼不了命的人? 轉念又想,人在江湖,就是求生罷了。
卻說小六這邊,沒時間驚慌感慨,幾個沒傷的正七手八腳的照料傷員,正忙碌間,卻聽一旁有人低聲道:「你這功夫不行啊,都摔了兩回了。」
一邊手腳不停,一邊偷著眼瞄去,原來是班十九,正在幫班十二包扎,他們素日交好,這回見兄弟傷的可怖,嘴裡打趣挖苦,實是寬慰。
班十二前次摔馬就有他的份,已是鼻青臉腫,腦袋上纏了白布,還滲著血。這會又是摔折了腿腳,可謂是痛上加痛,衰上加衰。他面色慘白,嘴上可不能跟兄弟服軟,道:「呸,我十二的輕功騎術有目共睹,可是在谷裡得過名的,我…」
「行了行了,得名了還摔馬,我就不摔馬。」班十九見他一激動就出血,知他肯定還要吹噓一番,趕緊打住,一面手腳麻利地給他上藥綁腿。
「我本來好好的,只是、只是、」班十二說到此再也說不下去,呲牙咧嘴道:「我這…我這不是見了鬼了嗎?」
「鬼?什麼鬼?」班十九忙問,小六也是默默把耳朵伸過去,心裡卻想起百鬼聚陰之說。
正說著,卻見班四走過來,大聲喝斥:「那邊嘰嘰喳喳什麼?」幾人立刻默不作聲的專注手下動作。班四平日就對後輩比較嚴厲,現下更是疾聲厲色,幾人都不敢出聲,只有傷員的哼哼哎哎。
班四見已包扎的差不多了,便催促道:「收拾好趕緊把血布埋了,還要趕路呢。」
眾人應諾,加快手上速度,不再言語。
那班十二說的鬼,卻是在小六腦海裡揮之不去,不提還好,一提就是越想越怕。此番出行沒走多遠,怪事卻很多。前輩們見識多,武功好,竟是屢遭意外。他想起那不願前行的馬,想起那野豬眼裡的綠光,恍然看見的蛇群,還有前輩那插出肉來的森森白骨。
正胡思亂想著,卻聽一個氣若游絲的氣音,從身後幽幽傳來:「小六子,你和我一塊去吧。」
小六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回頭,卻是班十九,他手裡是一堆帶血殘布,看似要去樹叢裡掩埋。只是他面如白紙,唇色發青,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
原來他倆想到一塊去了。他們年紀相仿,閱歷相當,思路自是相近。只是班十九自負資歷比小六多上一點,又年輕氣盛,又是好不容易等來小六這個後輩,很喜歡對小六擺前輩架子,故兩人素日並無交情。
但此刻兩少年都在對方眼裡看見說不出的壓抑恐懼,竟是無比親近,一時過往憎厭之情盡除,無端生出了許多情誼。
這裡離班頭等人並不多遠,月色也明,但疑心生暗鬼,風嘯似鬼哭,樹搖都似鬼影幢幢。兩人當即手拉著手,肩並著肩,一起到草叢裏做掩埋工作去了。
卻說班頭這邊,班二正和班七低聲商議,本來他們討論,對付孟迴生以人群優勢,壓制拼搏一番,興許還有一絲機會。他一路嚴防有人脫隊,卻不想班十八等也是狠人,竟自摔斷腿求生。
班二心下雪亮,夜裡森林動物本是尋常,不論是的野豬、樹藤還是山蛇,他們行走江湖早已見怪不怪,何來騷動驚馬。他勘驗過,那些馬分明被細針一類暗器所擾,而班十八就是用針好手。但重傷無法出戰已是事實,大敵當前說破無意,待過得此劫,再行追究不遲。
班頭低頭不語,滿腹心事,他為人豪氣,自忖在排上頗有威望,受一干兄弟信賴,如今艱難之際,卻各自尋機脫身,教他又失望又難過,卻不知是對兄弟,還是對自己。
班二見班頭魂不守舍,心下憂慮,便和班七打個眼色,到旁邊說話,正低聲交談時,見班四等眾人自遠處走來,便打住了。卻聽班一道:「班十二、班十三、班十八,三人重傷離隊,共乘二馬回谷休養,其餘人員已整備完畢。」
班頭目光炯炯,一一認下在場所剩兄弟的臉龐,點點頭,道:「那就走吧,過了前邊濛濛間就是十里坡了,一小段路,抓緊時間。」
班二不忘向眾人叮囑:「濛濛間霧氣濃重,視野不佳,大家列隊跟緊,不要走散。」
眾人應諾稱是。紛紛上馬趕路。
到了濛濛間,這裡果真煙霧瀰漫,愈往裏走,濃霧更甚,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幾人挽起韁繩,策馬慢行。
濃霧之下,月色更顯昏茫,光影錯落間都像鬼影飄忽,小六愈發害怕起來,趕緊催馬跟進。驚懼間,竟突發奇想:看哪都覺得恐怖,我何不就盯著眼前的人,就看不見那些恐怖的事物了。
當即身體力行,跟上前頭的班四,就直勾勾盯著他的馬屁股瞧。
就這樣目不轉睛的走了不知多久,小六心裡疑竇漸生,他記得班四的坐騎「閃電」屁股上有塊閃電型的脫毛,班四愛得要死,總說嘴那是迅如閃電的標記,是故方才要換馬時,還故意板著臉勒著「閃電」站遠了些,就怕跟人家換。
但眼前閃電的閃電印記怎麼不見了,再往上瞟,座上之人從背影看上去,修長挺拔,不似班四那般寬肩窄腰,倒有點像班二。
小六試探的問:「二哥?」
「何事?」前人回過頭來,正是班二。
小六牙齒打顫:「四哥不見了。」
班頭「吁」一聲停下馬來,眾人勒馬四顧,果真不見班四身影,就連班七,班一、班十七也無蹤影,四人四馬,竟是莫名消失。
這裡雖霧鎖煙迷,視線極差,但僻靜無聲,只有他們一行人,若有人脫隊,馬蹄聲肯定可以發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何況小六一直盯著眼前,他分明記得自己跟的是班四,怎麼眼一花就變成了班二,當即嚇得六神無主。
班頭第一反應是看向班二,目光如電,鋒芒銳利,班二此刻也正瞧著他,見他眼裡的冷厲,竟也是平靜回視,無所畏懼。
正僵持著,卻突然聽到「欸唷」一聲,就見班十九摔下馬來。
小六趕緊下馬,扶起這個交心恨晚的好兄弟,卻見十九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嘴裡不斷喃喃:「有鬼!有鬼!」
小六又慌又怕,只能抱著他不知所措,喊著:「十九、十九!」
卻見班二下馬走來,在十九身上幾個穴位一按,方見好轉,班二皺眉道:「十九你可是有什麼癲癇之症?」
十九搖搖頭,又點點頭。方才他只覺得害怕,恍然間好像看見百鬼夜行,一口氣提不上來,身體莫名就不受控制的打顫抽搐。他的確有幾個父輩家人有癲癇症,但他自己是從未發病過,偏這時發病是什麼意思?
「肯定是有鬼!」班十九大喊。
小六大駭,只覺得,這一切太詭異,前輩們莫名的焦慮,有人摔馬重傷,有人莫名失蹤,又突然有人口吐白沫,他不識得癲癇之症,只覺得很像幼時在鄉里見到的卡到陰。出谷時還有十幾人馬,一晃眼,竟只剩班頭、班二、自己和一個躺在地上瘋瘋癲癲的班十九,簡直就是如鬼故事般恐怖。
在班二眼裡,班六和班十九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見他倆嚇得臉色慘白,直打哆嗦,殺意全無,想時機成熟,便順勢道:「這玉里鄉果真邪門的緊,不如…」
「都是無稽之談。好男兒一身正氣怕什麼鬼神。你有鋼刀在身,遇鬼殺鬼,神擋殺神,是他要怕你,你還怕他嚇你不成?」班頭聲如洪鐘,劃破迷霧,震的小六醍醐灌頂,頓時清醒。一把摸上腰間鋼刀,只覺安心不少。再想班頭說的又威風又有道理,驚恐之心立刻摒除八分。
班二向班頭打個眼色,表示一邊說話。
班頭現下對他諸多不滿和疑慮,但素日與他信任交心,當下還是跟他走到暗處,反正他也有事想問他,卻聽班二搶先說道:「小六小十九已無戰力,現在只剩你我二人,若是暗殺伏擊興許能成,但料他們早有防備,就是再多十個你我,只怕也不是對手,還是撤退吧。」
「江湖名士,必定對你我不屑一顧,不會將我等一行放在眼裡,此番奇襲若成,一戰成名,功成名就,不是更好。」這三言兩語說的簡單,其實連自己都不信。
此時班頭只是心中焦慮,習慣性的畫餅搪塞,他對班二有話要說,便質問:「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不戰而逃是什麼道理?」這說的是彼此,亦是指班七等人。
「兄弟們心甘情願跟著你出生入死,你白白讓兄弟們搭上一條命,又是什麼道理?」班二語氣很輕,班頭聞言卻是虎軀一震,如遭雷擊。
這話戳中他心中最惡最痛之處。當執事把任務點名交給他的時候,他就想把類似的話噴發出來,他想質問執事,甚至想質問谷主。他想問他這些年的赤膽忠心究竟算什麼,他在初心谷得到的信任提攜和他為初心谷的付出的情感心力又究竟算什麼。難道他這樣盡忠的人,亦與那般行屍走肉,渾噩度日的幫眾一樣,終究是個可棄的棋子嗎?
比起死亡,他更害怕,那些肯定、賞識都是假的。他可以將多年的生死血汗視做無足輕重,但若那些榮譽驕傲都不值一提,那他一生自豪的又是什麼?
一路上他不斷告訴自己,谷主自有決斷,專注眼前任務就好,什麼都不要想,專注眼前任務就好。他們知道,告訴我我也會從容就義,他們沒必要不告訴我,他們會告訴我的。但是,不論上面說與不說,他終究會奉命行事,那又何必一定要上面給個說法呢?
他正直青壯,身體狀態都在巔峰,武功仍持續漸長,谷內的人際關係漸入佳境,上面信任他做事靠譜,下面一干兄弟為他豪氣所服,未來仍有可為,他所圖的是更高遠的發展,然而縱有壯志凌雲,甘願披荊斬棘,上面不屑一顧,又是如何。
思路一轉,又開始埋怨自己不如少年時心雄膽壯,捫心暗嘆:你自忖英雄豪氣,不拘小節,又何曾在意那些虛假無意的言詞?你出身卑微,這些年來被打壓的還少嗎?多少凶險都憑手中的刀走過來了?
班頭不覺摸上腰間兵刃,感嘆:且拼盡全力,盡人事而已。老天若要亡我,也不能做個膽小鬼。
整理好心情,班頭說道:「兄弟們跟的不是我,是初心谷,我們都只是初心谷的幫眾罷了。」此言一出,發覺句裡行間盡是酸楚,看來自己也不似自己想的那般豪氣從容,但他和班二是交心兄弟,也不必隱瞞,所幸坦露心聲:
「我怎不知此事難做,但上頭交辦予我,我能說不嗎?你們尚且也罷,我一個排位頭領豈是容易?若是不戰而逃,且不說將來如何在谷裡立足,就是刑堂問罪下來,也是凶多吉少。死了倒也罷,就怕活受屈辱,再難翻身。」說到底,還是面子的事,但往大了說,就是一生榮辱,這是班頭最在意的死門。
班二走進兩步,貼在班頭耳邊,用僅彼此聽得見的氣音道:「一起逃走。」
班頭想了想,搖搖頭。他的驕傲,他的原則,為人處事,班二是知道的。他對初心谷的感情,班二也是知道的。他一生榮譽功業都在的初心谷,現在放手談何容易。這個選項根本不可能。他寧願拼死一搏,也不能做背信棄義,苟且偷生之人,他早發過誓,再也不做喪家之犬。
「總得活的像個人。」班頭如是說給班二,又似說給自己。
班二沉默,就是要活的像個人,才該逃走。他心思縝密,能言善道,自能再有一百個說辭。但與班頭不在一個思路上,又有何用。
他想說,只要班頭願意忍辱撤退,他有幾分把握各方周旋,保兩人僅受輕責,甚至脫罪。他還想說,只要班頭願意同他一起逃走,他自信不論是說服、交易或討人情,終能找到幾個勢力庇護,或是遠走他鄉,隱匿鄉野。
但他又如何不知班頭心高氣傲的那點魔障,說的過他也扳不開他那一門死腦筋,多說無益,當下暗暗運勁,袖裡倏地飛出三道光影,朝班頭右肩,小腹,側腰襲去。
眾人只道班十八是使針的暗器好手,但沒人知道,班二在針上功夫比他強上不知多少。這一手迅捷無論,勢不可擋,此時又在黑暗中,他料定班頭避無可避。就是閃得了上邊,也避不過下邊,這針都上有麻藥,只要擊中一只,饒是班頭魁武高大,亦是能令他立時軟倒,屆時再討論是像班十八那般,自導自演佯裝負傷,或是就此出逃。
班二左手微起,欲待班頭身子一軟就上前扶住。這人愛面子的緊,可不能讓他摔在後生面前。卻聽哐哐哐三聲,刀光一閃,尚不及反應,一襲掌風襲來,直撲胸口。
原來,黑暗中,他沒見班頭手按刀柄,更不料班頭也心下暗暗防備。
班頭一聽班二提議棄戰而逃,當下就提了心眼,突然感到氣流湧動,反射性拔刀抵擋,卻見刀尖未全出鞘,三只暗器已砸在刀身上。
班頭大吃一驚,這暗器之神速,若不是他天生反應靈敏,又方巧手按刀柄,同時心下預先提防,哪裡抵擋的了。同時右掌一出,拍在班二胸口,把他打退了幾步。
班二捂著胸口咳嗽,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原來班頭大驚之下,不自覺地加了勁,用上了三成功力,班二卻是毫無防備,一心思都在班頭身上,兩人又站的極近,待感掌風,已來不及提氣運勁,硬生生受了一掌。
小六大驚,他仍顧著班十九,聽兵刃碰撞之聲,回頭便見班頭把班二打的吐血,不明所以,又是心慌,心想:「當真邪門,難到班頭也中邪了?」當下扶著十九,提刀上前,卻是站定在幾步之遙,不敢靠近。
「不戰而逃確實說不過,戰敗逃走總行了吧。」班二抹開一嘴血,道:「我只怕你是急功好利,罔顧生死。」
「我一生漂泊,幸得谷主提拔,建功立業,只是想報谷主賞識之恩。生死又如何。」
班二嘴角微抽,臉色鐵青,卻瞥見一旁小六等人,暗恨這人就知道在後輩面前擺臉,心下又氣又恨,又憐又怨,半晌說不出話。
班頭倒是愈發清明起來,與班二一席話,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想,我前半生的屈辱已經受夠了,我不懼生死,快意恩仇,不就是圖個快活,管他什麼唧唧歪歪的,放手去做便事。這一想通,不勉精神抖擻,戰意高昂。
時間流淌,再拖下去,只怕孟迴生回到玉里鄉,就更不好擊殺了。班頭不想再拖,他一生只做對得起自己的事,即使只剩他自己,也要去完成自己該做的事。
班頭還刀入鞘,目不斜視的與班二擦肩而過,對眾人說了一聲「走。」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跟上,就飛身上馬,提起韁繩,馬蹄高高揚起,欲待奔出,駿馬高昂的前蹄卻驟然落地,穩穩站停。
原來是班二不知何時已攔在他馬前,一把扯住韁繩,硬生生拉住了欲待飛馳的馬。
見此,小六暗驚班二的手勁神力。同時略微寬心:有班頭班二等人的武功,還有什麼好怕的。班十九想的卻是:連他們武功如此都這樣忌憚,那孟少是何等高手?
班二朝班頭伸出三指。「三招,」班二咬牙道:「交手三招,不論成敗,一定撤退。」
班頭不答,只是說道:「上馬,跟上。」
「你若不答應,我就不和你去了。」
班頭低頭看他,看見他眼底的決絕。這話聽來,比他方才扎向自己的暗器還更使人心涼。或許在班頭心底早已認定,不論自己如何一意孤行,班二始終會支持自己的,沉思半晌道:「好。」
班二噓了口氣,說道:「讓小六和小十九回去吧。」
班頭回身,朗聲道:「你們都是我招進來的,這些年來我自認待你們不薄,如今是關乎我一生榮辱的時刻,我只問你們一句,挺不挺我。」
小六看班頭目光如炬,眼裡透紅,一字一句說的鏗鏘有力,似戰鬼又似殺神,眼神像一把利箭射進自己的靈魂,是從未有過的威懾魄力,有些驚恐,更多是被感染的激情,激動眼眶泛濕,喊道:「班頭知遇之恩,小六自是生死相挺。」
班頭大笑:「好!這才是我義薄雲天,不懼生死的好男兒。」語畢,「駕」一聲,縱馬奔騰。小六也趕緊爬上馬背,揮韁跟上。
班二看著那人的背影,義無反顧的奔入一遍蒼茫雲霧,無奈想著,那人就是這樣,一拍腦門的慷慨豪情。認定的事情,即使知道不可能,也要去做。或許就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才會被提拔上位,並收穫一眾兄弟的支持,但卻也就是他是這樣的人,才會被執事點名執行這項任務。
然而…
班二自嘲一笑,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又怎會迷的自己誓死相隨呢?
三人一前一後飛塵而去,只留下班十九一人愣愣的佇立原地,班十九左右顧盼,四周一遍霧海迷茫,一咬牙,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朝初心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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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班排有手機私聊
班十八:孩子,你知道武林之中最恐怖的武器是什麼嗎?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rwKrkzrsu
班六:?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W9RoYIZIF
班十八:是壓路績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VaUt1CivG
班六:……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0rpgQIVJH
班十八:體積龐大,來回碾壓,壓的你喘不過氣,食不下嚥,多夢失眠,壓的你全身痠痛,頸椎僵硬,頭痛欲裂,壓的你魂飛魄散,六神無主,行屍走肉,壓的你暴瘦暴肥,脫髮爛臉,連你媽媽都認不得你,壓的你恨今生沒有投生成狗,壓的你從此誓不做人。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6wMxSWwoM
班六:什麼是壓路機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xA9BRhcBx
班十八:是壓路績,績效的績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3Tbizl9Jz
班六:……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V4cVQsYEb
班十八:你還知道武林之中最可怕的人物是誰嗎?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iNWTz9LW
班六:…誰?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CGKkWAEM3
班十八:是想升官的主管。2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1kOH1po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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