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待伊 - 一枳折扇（上）

深冬，萬物畏寒而萎，唯有白梅傲著姿態，睥睨眾生。

城裡的人多半在家烤烤火，不願失去幾分銀兩的商旅，仍是甩著鞭子要馬兒跑。可憐了那站哨的士兵得挨凍，為他們查對證件、還收不得賄賂。

這京城治安可嚴了，出了個差錯，小則國法侍候，重可誅其九族，何況還正踏在天子腳下？這鐵血皇帝下的令，縱然是為皇族也不敢仗勢欺人，倒也樂了守法的良民。

繁華的街道在今時冷冷清清戚戚，攤販看不得幾家，雪落後倒是有人出來掃掃雪、動動身子，但仍然填不滿這空蕩。

一身白衣的青年剛從別街拐了個彎過來，不見那身衣服有多厚，猜就那麼件行衣搭個外罩。不過據那毛皮斗篷及衣擺那精緻的淡藍色暗繡，可說出了他的身價，這身行頭也絕非素白的普通。

單薄？

若是形容這人穿著，這詞也就有些顯得說者不識貨了。眼兒再利點，便能發現他踏雪不深半寸，更是說了他會武——習武的人慣性放輕身子，重重地踏地不就告知了他人自己的存在？

尹宇莫稍微攏緊了斗篷，靴子踏著積層層的雪也不覺得難走，如履平地。他興致高著的逛，也不在意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好玩。

「來啊、來啊！客官喝盞茶，暖個身子歇歇不？」店小二向過客招攬著生意，招著招著，竟是盯上了這一看就是肥羊的青年。

「不了，我還有急事。」尹宇莫搖搖頭，溫言謝絕了小二。

腳步悠然，也不停地前走，這前進速度也不算是慢，只是如果說是有急事的人，那麼也太不慌不忙。

「扇子扇子，搧去熱焰！一把二十文！」

遙聽遠處有那麼個人喊著，還舉著摺扇輕搖，在這天裡無非是個奇人。一看過去，尹宇莫好奇心便上來了。

幾個快步蹭了過去，他拿了把摺扇看著，也隨口問道：「老闆，這天氣賣扇子啊？」

「大人，這天氣您逛大街吶？」不料那攤販不回，而是笑瞇瞇地反問。

尹宇莫微微一愣，隨即展顏笑開。

「這話問的好。」他不淡不濃地把話語撇了回去。

「打賞嗎？」

「我看你是賣扇子的，不是擺假做唱戲的罷？」

攤販笑回：「那大人買扇子嗎？」

「這時日需要扇子？」

「哎呀，這扇子學問可就深了。」販子擺擺手，一副高深莫測，「扇子要搧的是心裡的煩，心不燥而人自涼，您說是不？」

「……你這會兒可是真的有理，說進我心了。」尹宇莫思忖著語句，後而點點頭。

「豈不是。」

「我看你這扇子上都題了詩句呢？」

「是啊，大人您看看中意哪把，便買下來罷。」

「也好。」他覺得這攤販挺有意思的，挑把當作紀念也不錯。

尹宇莫掃過一遍紙扇上的詩句，停那把藍邊的、上頭只有短短幾句的扇子，放下手中這把，伸手拿上它。

「七月初七，待伊回，伊不回。日日思，夜夜想。枕難眠，秉燭長夜。」尹宇莫輕聲將上頭的字唸了出來。

「就這把了。」尹宇莫一個金錠擺上攤子，「不用找，剩下的當打賞。」

「大人，您提醒過小人不是唱戲的。」那攤販收下金錠，仍然少不了嘴皮子，「方才一個女子給銀錠、您給金錠，今日出來擺真是對了。」

「還有人也買了扇子？」

「是啊，是個俏姑娘，怪的與您能比。」

停了停，那攤販又繼續說了。

「那姑娘買的是另一把……」他側頭想想，才唸道，「七月初七，盼君歸，君不歸。朝朝戀，暮暮情。玲瓏串，叮叮噹噹。」

「想必也是位性情中人。」尹宇莫感歎的說。

「小人覺得您倆怪氣相投，應能成為知己。」販子指了條路給他，「那姑娘多半上了酒樓吃飯，您去啊然後就別回來了。」

「現在的攤販都那麼古怪，還趕客人嗎？」

「不不，因為您太特別，小人受不起。」

尹宇莫失笑，這人著實有趣。

別過這販子，抬步往他給自己指的路走去，尹宇莫不覺得臨時插這個行程有什麼不妥的，頂多就是遲了回府，給大哥唸個幾句。

突然頓步，他想到他竟然忘了詢問那姑娘的容貌——回過身，那攤子卻無影無蹤。

敢情他這是遇上神還是妖了？

「罷了，給我點路我就去便是。」

尹宇莫一笑置之，抱著玩性真走完那路，也真的給他出現了棟酒樓。內頭人不多，獨自出門的女孩子家更是沒有……若說女扮男裝，唯有角落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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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盼君歸，大人您待伊回。說是無情恰有情，有緣便結識，日後會是您一個助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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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恍惚又出現那個販子的聲音，再眨眨眼，自己便站在那個人面前。

迎著她仰頭的詢問視線，尹宇莫只好舉了舉手中摺扇一展，卻單說了三字。

「待伊回。」

「……盼君歸。」她也從懷中兜出扇子，「唰」地一展而開，正是那販子剛剛唸的另外一首。

「在下白梅莊少主尹宇莫，能否向姑娘請問芳名？」他朝她拱了拱手。

「我說那販子騙人來著的，沒想到真當有人來找我。」她神情古怪，複雜了一番後起身，也抱了抱拳，「小女子墨允離，家世不值得一提，就不同尹兄贅述。」

「不礙事，墨姑娘好個大方爽快，尹某佩服。」

「我不喜那些太假作的東西。」她撇撇嘴，完全不像尋常女子那般，「喝茶喝酒？」

「願酒三杯結義。」

「成，再酒三循你敢不敢？這兒的酒每罈都得來。」

「行。」

尹宇莫樂了，這下可是找著了相似的人，今日不費瞞著全莊人溜出來遊玩，趣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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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枳折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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