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陸律一路走上第七層,楚雲軒與尹宇莫面面相覷,也跟了上去。王爺走得快,甚至沒給二人歸還武器的時間,他們也只好拎著。
七樓空間不大,只有幾個展示台貼牆,且真正有擺了東西在上頭的,也不過九項;周圍沒有半個窗戶,想必是防盜手段的一種,可也沒見著安排了人看守,到底是在不在意珍品仍待商討;還有一小區舖了地毯,桌椅茶具一應俱全,不知在那上頭成交多少筆天價生意。
司陸律在為首的位置上坐下,指著側位對兩人說道:「都坐。」
「謝王爺賜坐。」楚雲軒朗聲致謝,抱拳後將長槍平放,就著第一順位坐下。
尹宇莫不懂得有何好道謝的,被強硬拖上來,還要感恩戴德,只不過位份高罷了,「謝王爺。」儘管心裡不以為然,他還是跟著做了。
就當作司陸律不姓「司陸」,姓「謝」好啦!
轉念一想,尹宇莫倒是暗自樂了,面上神情也和緩自然許多。
隨著三人坐定,一位薄紗美女款款而出,粉黛濃妝眉眼,只顯更加美豔動人,加上腳踝處的鈴環會隨著她邁步發出「叮鈴、叮鈴」的清脆聲響,讓人忍不住直盯著忘記眨眼。
尹宇莫饒有興致地欣賞美女胸前若隱若現的春光,對她那盈盈細腰嘖嘖稱奇,心想著怎麼能有那麼纖細的腰身;楚雲軒的目光就君子了,瞥一眼便罷,不過他看完她還偷偷瞄向尹宇莫,才收回注意力。
女子分別先向司陸律行禮,再與楚雲軒、尹宇莫兩人做了同樣動作,沒有特別言語,亦不招搖引誘,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一角,著手操辦起茶具。
柔夷提起她帶來的壺,以熱水沖洗並熱杯,再握著小勺從茶罐舀取適量的茶葉,盡數倒入最大的杯盞中;沖入熱水,蓋上杯蓋靜待數秒後,十指不懼灼傷,一捧一按間,揭開小縫讓碧綠茶水依次倒入三個相同的瓷杯,茶香霎時間縈繞滿室。
「王爺就連手下一名泡茶茶女皆非常人,上品龍井在她手中,可謂完全揮發了所有。」尹宇莫欣賞美人泡茶,其儀態謙柔大方,舉手投足宛若舞蹈,是為雙目之饗宴,難為的還是能把這品種的龍井沖泡在恰到好處的時間,從這撲鼻的茶香便能知曉。
司陸律斜視這個從頭到尾沒藏過赤裸注目的尹宇莫,清冷一笑,「沒想到一介小卒也能看懂茶道,白梅山莊應當不有此道中人吧?好茶也不是處處都有,你可要把握。」話中處處的針對,成功讓尹宇莫回頭正視自己。
「在白梅山莊,不止飲茶,飲酒更為妙也。」尹宇莫笑笑看待,迎著司陸律的雙眸閃動犀利,「春淺品白露,夏對月共飲洛神,秋佐楓紅來壇無憂,冬沾紅顏醉。四季時景,層疊出境。」
沒扇子真可惜,端不了風流調戲調戲美女。尹宇莫遺憾地看著茶女給自己奉茶,手裡卻沒把扇子能學話本裡大家公子輕挑茶美人下巴尖兒,評一句「茶香、爾更香」的調笑,但至少他不會再想往兜裡找,可蠢了。
「哦,那還是本王不懂了?」司陸律反問,接過茶女捧上的茶,細細品味香氣。
「是啊,王爺不妨多遠走,天地遼闊,權利和戰爭總會使人麻痺。」尹宇莫全當自己是個傻子,沒理會司陸律心思,懟不像懟但意思妥妥擺在明面。
「……王爺、尹兄,許是雲軒唐突了,二位過去可是有過節?」夾在中間的楚雲軒無奈插嘴,他平舉雙手,「王爺明明相中尹兄武才,尹兄亦感慨忘奚閣收藏,同飲杯中茶,放下偏見單純聊一聊可好?」
他這話中的困惑重得,連茶女都掩唇偷笑。她一笑,瞬間瓦解尹宇莫剛要築起的戰壕,再怎麼不解氣的事,看看美人就會心情好。
不過怎麼著落,還是要看司陸律。
尹宇莫望向司陸律,兩人雙目相接,一個坦誠一個平靜,前所未有的和平。
「王爺,朝中事,我從未插手過。」尹宇莫攏袖,不抱雜念地述說:「不敢說為東樂一柱頂梁,但論家兄為國付出之多寡,您應當能從百姓身上看見,且我等忠誠天地可鑑。」
「……百姓安樂,是不得不認。但本王仍舊認為,某些謠言並非空穴來風。」對峙許久,司陸律鬆口答覆。
謠言?尹宇莫聽他話語,多少有些納悶,他有關白梅山莊的流言蜚語不過些小道故事,不足掛齒,有什麼值得一提?
「咳!王爺,那……不好說以外,謠言也是謠言罷。」楚雲軒尷尬地咳了咳,似乎知道些什麼,又糾結是說不說,「總歸與初來乍到的尹兄無關。」
司陸律冷哼一聲,「至少本王希望,你不要是個斷袖。」他對著尹宇莫表示,愣是讓後者更加糊塗。
「王爺大可放心,宇莫喜歡美人。」雖然在雲裡霧裡,尹宇莫端好風流一詞,笑意滿滿地拍胸保證,「例如眼前這位美人,即便是不會說話,依然傾城如畫。」他讚揚著茶女,像個饞色的嫖客,目光卻澄亮乾淨,並不使人反感。
茶女被他讚得緋紅俏臉,翹著小指頭宛若獎勵般,給尹宇莫添茶,雙眼嗔然一瞟,像是姐姐教訓頑皮的弟弟,刀子嘴豆腐心。尹宇莫得了便宜又賣乖,飲盡茶水後眨巴雙眸再討她給自己滿上。
「還真是個小色鬼。」司陸律嗤笑,少了劍拔弩張,他這話說的,還給尹宇莫有種感覺像大哥唸他的模樣,兩人紛笑出聲,「不過,你從哪點看出她不得言語?」司陸律接著問道,從他們方才交手中能瞧出尹宇莫不亞於楚雲軒的實力,打破花瓶的印象外,他還想知道他能有何等表現。
「王爺,她不是都沒開口嘛?若說對我等便罷,總不可能連自己主子一句問候都無。」尹宇莫聳肩,眼神落在茶女喉嚨處,「聲帶外觀無異,非天生如此,只能是後天毒啞了。」
「尹兄還懂得醫道?」楚雲軒驚奇,眼前這人不動聲色,骨子裡這個沾了點、那個學了遍,就好比沒有問得倒他的事,談什麼都能接上。
尹宇莫當即擺手,「不敢當,只是略懂皮毛。」他記不得草藥,毒性倒是還識得一二──就像茶女再給他續上的第四盞茶,他就不碰了。
仰望上位的攝政王爺司陸律,尹宇莫不明白自己哪裡惹著他了,花默是花默,總牽連不到自己,還是對方同他一樣,就憑個沒緣由的感覺?
假使沒有這分莫名其妙的抵觸,或許他還有可能交上朋友。
尹宇莫站起身,彎腰朝司陸律和楚雲軒抱拳,「草民愚鈍,不打擾王爺同楚小將軍商談兵武之事,就此退下。」說完,他沒有動,彷彿兩人不允了他,他便不起了。
楚雲軒有意挽留,奈何話權不在他。
「嗯,你退下吧!」司陸律沉沉一聲,盯著他的眸光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好在是沒有為難。
尹宇莫道了聲謝,將墨劍置上自己方才坐的位置,領神於楚雲軒眉間歉色,笑了笑後,弓身退席。還留在哪兒,不知道會不會被逼著喝那杯毒茶,雖然迴避之意明顯,也拿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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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回到宰相府,尹宇莫仍有些恍神。在馬車上時憑窗遠眺,目光深遠卻呆滯,渾然是神遊不知何處;進到府邸內沒變上幾分,下人們朝他行禮亦不理會,老管家沒看出端倪,唯有向尹卿瑒稟報了。
從書房匆匆趕來的俊朗男人甫拉開自家弟弟的房門,就看到尹宇莫也沒更衣,坐在桌前盯著茶水走神,一副不明所以。
「莫莫,這茶……怎麼了嗎?」他那樣子十分少見,尹卿瑒反手關門,坐到弟弟身邊。
「很好,沒毒。」尹宇莫沒頭沒腦的回。
不愧為手足,尹卿瑒馬上抓到他的意思,「你回來前和誰碰頭了?他給你下毒?需不需要讓南褚過來給你把脈?」他語氣平和地問,尹卿瑒不像尹康樂行事風火直接,他更像溫水,慢慢溶化外層、取得包裹在內的真實。
沒上手親自給弟弟檢查,但一連的三個問句詔顯得關心。放在外頭,尹相能一口氣講這麼多字,又不是在彙報朝務,那根本是要下洪雨。
「不必,我並未中招。」尹宇莫搖頭,「大哥,你我真不曾罪過攝政王?」左思右想,他幾乎沒離開過白梅山莊,到底怎麼和這貨結梁子的?連回程都還派人跟蹤。
「司陸律?」尹卿瑒愣了半晌,「不曾,但這人本就不太喜歡我們尹家。」
「那是了。」尹宇莫豁然開朗,也懶得再想。他提起茶壺,給尹卿瑒添盞。
「啊,不過他抱過你呢。」
尹宇莫提壺那手猛然抖了抖,茶水灑一桌子,自己閃避不及,尹卿瑒也跟著遭殃。一人溼了衣裳、一人被潑滿臉,好在水是冷的,但這下是沒了喝茶心思。
「大哥,下次別在我倒水時講這麼驚世駭俗的話。」
尹卿瑒撩開滴水的髮梢,沉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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