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尹卿瑒端走尹宇莫正要拿起來喝的湯,神色自若地無視弟弟委屈的小表情,只把湯碗端得高高的,不給就是不給。
「就遇到了李尚書、檢校和林主薄,沒心思找啦。」尹宇莫三緘其口,他沒說謊,只是把事實重新排列一番,理直氣壯地伸手討要他的湯。
尹卿瑒聽完便如了他意,重新把碗放回他手中。尹宇莫悄悄抬眼,大哥果然沒派人跟著,否則應該會追問其他,不會是有啥傳聞流出了?
「那你可有遇到攝政王?」不出他所料,尹卿瑒下一句馬上問出重點。
「沒有。」尹宇莫低頭喝湯,在腦袋搜索了一遍──是說攝政王長得什麼樣子,他看都沒看過,大概和話多的皇帝或五殿下有幾分像吧?
「沒有就好,此人城府頗深,又久經沙場,骨子裡總帶肅殺之氣,且精明膽大,他若有心可隻手遮天,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遠些好。」尹卿瑒拿著湯勺攪動,輕輕吹去熱氣,端正地送一勺入口,細細品嚐後咽入腹中,再繼續說道:「梅侍更早些有來報,我沒讓吵醒你。」
「梅侍蒐到了什麼消息?」
白梅山莊有群檯面下的暗侍,只服從尹宇莫命令,常年在外蒐集情報。因血緣相通,在非危急時刻他們仍會將消息轉述給卿瑒或康樂,所以尹宇莫並未覺得有異,反而為沒被打擾了好眠高興。
「攝政王司陸律連夜封城,各關口有他的人把守,進出皆要核驗,清晨時分更是大舉搜家。」尹卿瑒又給尹宇莫挾菜,示意么弟趕快吃飯,別讓飯菜涼了。
尹宇莫扒幾口飯表示,一邊偷偷挑掉香菜,「皇帝不管管?」一大早發神經,果然該遠離。
「畢竟是陛下的皇叔,也要給三分薄面。」言下之意,是管不動。要不是司陸律沒有當皇帝的意思,且還十分護國,尹卿瑒才放心得過此人。
「是丟了東西?」尹宇莫納悶,端起茶盞想清清口。
「據說找的是昨晚青樓出逃的姑娘,此人被攝政王高價拍下初夜,卻偷襲攝政王後消失無蹤,連青樓也不知曉她的來歷。」尹卿瑒邊說,尹宇莫越覺得不對,茶也不喝了,臉上尷尬頓現,但這廂還在敘述:「這叫做花默的姑娘家,似乎有著絕世容貌,你昨晚可有和她打過照面?」
「沒有。」尹宇莫答的極快,他昨晚只顧著計算皇帝養的老狐狸們究竟貪污多少,再回敬一下男人的調戲,順帶借走衣服。
根本沒想過他這是太歲頭上動土,惹了個大的。
這攝政王當的也真小氣,借他件衣服穿穿,有必要搞得如此大動作嗎?不然他拿去洗洗,再還他好了。
尹宇莫心不在焉地咬著筷子,被尹卿瑒捏了臉頰一下。
「想什麼呢,大哥說話都沒在聽。」尹卿瑒收回手,又伸手彈了下弟弟額頭。
「想等等去哪兒玩囉。」尹宇莫攤手,想要用什麼方式把大王八的衣服送回去,還不被發現。
「記得帶上人,別自己瞎溜達,當心迷路。」尹卿瑒招來侍女送上朝服,他起身走到屏風後面,也不見外,借著尹宇莫房間就換,「我準備上朝了,今日許會與陛下商談較晚,不回來用膳,我吩咐過廚房了,你不用等我。」
「好咧,那我要吃整桌好料的。」尹宇莫笑嘻嘻地開起玩笑,站起身接走侍女正要遞去屏風後的腰帶,在手上挽出蝴蝶結,才送進去給尹卿瑒。
「還皮。」尹卿瑒淺淺笑出,記得尹宇莫還小的時候也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某天打開衣櫃,原本整齊疊好的腰帶全都變成蝴蝶結,「吃,大哥的俸祿夠你天天這麼吃,最好吃多點。」他拉開結,將腰帶束上。
「不了,若是吃胖了,回家後二哥會笑話我。」尹宇莫搖搖頭,去搬銅鏡過來。
「康樂不會,他會要你繼續吃。」尹卿瑒打理好朝服,拿著髮冠就著尹宇莫舉的銅鏡,給自己束髮。
「我現在挺能吃了吧?」尹宇莫看他視角不足,又把銅鏡再抬了抬,他自幼習武,抬這點重點不算什麼,尹卿瑒卻讓他放放,怕他手痠。
「能。」尹卿瑒默默凝視眉開眼笑的弟弟,雙手俐落地固定冠帽,「無論如何,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他揉揉尹宇莫的腦袋,人會吃會喝、會笑會生氣,就好。
「快去上朝吧,省得等等你都要陪我胡鬧了。」尹宇莫捶了哥哥一拳,結實地打在他肩膀上,過度溺愛是不好的教育呀!
尹宇莫推著尹卿瑒出門,一路送到宰相府門口,看著大哥上了馬,穩穩地朝皇宮方向出發,直到看不見馬蹄揚起的塵土,才讓管事關上大門,做得和尹康樂那次十八相送一樣。
人命脆弱,他們約定過,若他們兄弟誰得先上路,都要好好地送他遠去,送到雙腳可踏上的最後一寸土、雙目可視的最後一眼。
然後,把自己應當走的路走完。
尹宇莫回到臥房,坐回桌邊,吃掉了那塊被尹卿瑒用香菜淹沒的五花肉後,再擦擦嘴,隨後便讓侍女都撤了。
他斂起有些憨厚的笑,拾起梳化臺上的木梳,重新綁好長髮,再從衣櫃裡挑了件衣服換上,末了還拿出一張面具。三兩下就完成一切,方才還像個孩子那般,此時此刻是活回了二十歲該有的樣子,卻又似更為冷冽寡情。
「一二三,可在?」尹宇莫關上櫃門,隨口一問。
窗邊閃過殘影,不過眨眼間,尹宇莫的房間內徒增三個大活人。他們有高有矮,性別也不盡相同,二男一女的組合也沒有使他們站得筆直的動作有何差異,更沒有雜亂的情思參入。
這便是白梅將,一組由十九人編制的侍衛,名字清一色都是數字,不以年紀區分,單純就是個順序──如一二三四五為親衛,跟隨在尹宇莫左右;六至十多受他派遣,常年在外奔波,傳遞消息;十一至十八行蹤較為神秘,早在幾年前便安排到各處潛伏,以第二身份行事;而編名十九,正是尹宇莫他自己。
「走吧,開始動手。」尹宇莫戴上面具,繫緊了紅繩。
「是。」三人整齊劃一的回應,甚至連語調、音量皆為一致,這要不是受的訓練極其嚴苛,就是他們各個都抱持著絕對服從。
其實說實在的,白梅將聽家主號令,但白梅山莊家主,做的是朝廷做不來的事,是黑是白,全憑皇位之上那人。
不過是有點權勢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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