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長型光管，照在鐵盤樣子的餸菜碟上，映著沒有油光的菜芯和肉餅。廳上幾張摺櫈圍著圓桌放好，摺櫈圓板邊緣的黑色油都剝落掉下，露出裡面帶木刺的層壓板。我沒想到母親生日正日家裡竟然吃一樣的飯，而且是同一堆鐵碟、碗筷和枱櫈。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TS4yFyAD
搬走之前我曾提議過換，母親說碗碟枱櫈都未壞，耐用，所以不換。房子也是一樣，十年多前說過買，但也是為了節儉，不買，「把石屎買來抱著睡嗎？」結果十多年後就很尷尬，因為阿哥不搬、家姐不搬，我想搬走但被趕了回來。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4n37GyVNe
父母為了節儉總是買菜買魚回來煮，所以吃了很多年也是一樣的菜式，這確實為我帶來不少方便，因為我在外面無論面對甚麼食物，我也吃得下口。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MixRInZn
今天是母親生日，阿哥說買蛋糕，我以為今晚會有甚麼不同，怎料沒有分別，氣氛也是一樣死寂，全家看著《東張西望》吃飯。我不喜歡這種節目，喜歡隨口對著電視罵：「這種人有甚麼好可憐，全部都去死。」／「這是他們自己白癡，跳樓啊，沒眼屎乾淨盲。」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笑。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tbDgAmM2
這是我們家打開話題的方法，有時阿哥會附和說：「去死啦，出公海推他下去。」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45PpMi7by
／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xuhdrOQk
父親總是吃魚，而且偏愛多骨的小魚，吃完外圍的魚肉，還會把整排魚骨放進嘴裡面吮，把魚骨吃得乾乾淨淨才吐出來。相反我完全不吃魚，有半條小刺也嚇得半死。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VK3BWULQ
飯吃完了，我們各自散，從小到大也沒有變．父親退休之後依然早睡，一吃飽飯便回到全屋唯一的房間，有時會帶著手機到床上玩，有時看影片、有時聽歌。家姐也是如常去煲劇，阿哥去打機，有時玩手機Game、有時玩Switch。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j2xtroYb
蛋糕還在雪櫃裡，各人各自散了，我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在甚麼時機拿出蛋糕。如果我太早問，到時可能會被人罵：剛剛才吃飽飯，吃甚麼蛋糕，有沒有常識；但是若然太晚，又可能被罵：都這麼晚了吃甚麼蛋糕。於是我從八點鐘起便想著同樣的問題，想到九點。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05Vw8rqh
我在下格床的最裡面，向靜下的飯廳問：「吃不吃蛋糕啊？」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4ybZjYGV
外面沒有回音。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kYEoAihd
廳上只是傳來洗衣機的聲音，搖動的機身撞轟隆轟隆地撞向牆身。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bJ21DZNu
「在洗衣服啊！」母親反罵我：「不用做嗎？全部衣服都是我洗！」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ldycTeUb
阿哥家姐沒有回答，阿爸關上了房間的門，看不見他正在裡面玩電話抑或睡覺。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K2MvIhf6
／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EhXdpuI8
Duncan Macmillan的《People, Places & Things》，我只是看到第35頁，因為看不太懂，只看到主角去了治療中心的一段。她遇到很多很多個一樣有問題的人，不斷地被其他人告知他們各自的問題。——「告訴我啦，你的事。」／「告訴我啦，你的事。」／「告訴我啦，你的事。」——不過主角只能聽，聽其他人不斷地說，沒有人聽她。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clZ9ZCJW
等了一會，阿媽洗完衣服，問我們是不是吃蛋糕：「這麼晚也不吃嗎？」接著其他人才活動，阿哥把雪櫃裡面的蛋糕盒子拿出來，家姐去了開枱，蛋糕是一樣的鮮果蛋糕。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RAD0WrDM
我想氣氛應該算是融洽，因為是阿哥先提議拍照，叫我拿電話。「你拍照比較厲害啦。」他笑著說。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u23nBr1l
「哦，好啊！」我接過他手上的電話，笑。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Q5CaF5N1
我好像為了刻意活躍起來而笑，本來我沒必要這樣做，但我偏偏這樣做了，而且是習慣性地做，覺得自己無法把人抖笑是一種罪。我會內疚，並為現場的氛圍無法歡樂起來（甚至尷尬）而自責。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4AAGNEbUQ
「哈哈哈哈哈。」我保持著笑，把電話調向適合自己的角度，畫面上面有一張枱、一個蛋糕、一張梳化、一個坐在梳化上面的阿媽、一個家姐、一個阿哥，他們都是笑著的，他們笑我拿著電話，頭很大。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MXT6izj8
「唉啊，叫阿爸也出來吃蛋糕啦！」我向房間裡叫。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fEFy9gpC
說罷家姐便起身，敲門叫阿爸出來，阿爸穿著一件街市買來的螢光色運動衣便走到廳上，他問：「咦？今天甚麼日子？」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ajMYZg66
我們不知道他說真還是說笑。我打趣道：「癡線，你老婆生日啊。」哈哈哈哈哈，最後又是伴了假笑。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8Eyw94mS
等所有人都坐好，我便拿著電話替我們自拍。我突然發現這個地方一張全家福都沒有，因為沒有甚麼場合會突然拍照，就算有，我們的背景也一定會有誰和誰的婚禮裝飾，或是誰和誰的名字——沒有一張照片是專屬於這一家人的，也沒有一張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要去任何一個地方特定地拍。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n7eRjQgt
「我們唱生日歌！」我舉手提議，像白癡一樣，阿哥家姐也跟著笑，跟著拍手，附和地唱：「恭祝你福壽與天齊——」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jASlzIjF
我有想過，阿哥家姐臉上的笑，可能是笑我笨。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wxLnfANl
／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IwmvqCNv
和他們吃完蛋糕，甚麼笑也笑完，我便落街買啤酒，去海邊喝，然後打給Ｉ小姐，與Ｉ小姐聊天。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JvbrAfLt
Ｉ小姐問我：「這個地方，對你來說算是『家』嗎？」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TtbwYYb9
「我覺得比較像上班，好像要不斷滿足另一個人……」我說。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IAS1ddY6
Ｉ小姐說：「那麼你呢？」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me0ujNU4
我問：「我甚麼？」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CaiGYLO6
「你在這個地方，有感到過快樂嗎？」她問。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gh4kyW3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