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一場災難

回家路上，母親氣沖沖地走，她覺得我被人捉到出貓，是我令她丟臉。她說：「我不要你！」然後她把我丟在後方，讓我追著她走，她還走得很急，一眼都沒看過我。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7yWDM5XN

我一路追、一路追，手要碰到她的衫尾，她便回頭，甩開了我的手。她重複地罵：「我不要你！我沒有你這種兒子！不要跟著我！」接著她又轉身走，走得更急，真的一步都沒停下來。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9m7D3w8x5

剛才在課室裡面哭了很久，本來喘定了氣，拭了鼻涕，踏出了幼稚園。「以後都不要你，你不要回家！自己走！」這時我失控地哭，只懂死扯著她的衫尾。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4YldRXBwD

我哭著求她：「我要回家！」整條街道的人都看了過來。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9AAmOT6x

她乘勢罵我：「你哭啊！讓整條街道的人看你多醜！」她向我大叫：「你出貓啊！你夠膽出貓！」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pdj4r9qm

「我沒有……」我反駁她。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RgbsDeaO

母親一聽我回嘴，便更憤怒：「你還駁嘴！」她一巴掌向我的臉上打：「老師都說你出貓！你還說謊！」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uSVkdGOx

被她一巴摑了下來，臉上還感到她手掌印的灼熱：「我真的沒有！」我抵著疼痛地哭：「我真的沒有……」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3qK7D25o

「你做錯事還不承認？」她用力拉著我的耳朵，把我拉後了兩步，回頭拉向幼稚園的門口：「你回去解釋啊！告訴老師她寃枉了你！」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oIaIlopq

我不要回去，拼命拉著母親的手，半跪似地求她停：「不要！我不回去！」說話都是在哭聲裡擠出來。「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再對老師說話，不想回去被她罵。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zGHU9FjJ

「誰教你這樣說謊！誰教你變得這麼壞！」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NFTVD5Un

我想掙脫她的手，但她捉得很緊，我跪在地上她也不放手，耳朵被她扭得更痛。我伸出一雙手，打她手臂要她放手，她被我打了，怒火便燒得更盛。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HwiINOFg

「我不要你！」她揚起手，再向我臉上摑了一巴。「你不要回去！你走！」她用手指指向遠處，一個和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iMsAv5J6

我又哭到氣喘和咳，鼻水流進了嘴巴，手背往它一擦，都是滑潺潺的質感。「媽！」我坐在地上向她大叫。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zL7WDNjB

「你不要叫我媽！」然後她走了，沒等我，我爬起身跑著追她。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gD3ZsxBx

／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PPX4ABuM

我的家有爸爸、有媽媽、有阿哥、有家姐。我是父母最後一胎，阿哥家姐都比我大上幾年。我的父親經常問，問我是不是在醫院與別人的兒子掉換了，為甚麼這麼不像樣。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rnTaHnEW

一到晚飯時間，全家便會沒交流地吃飯。我以為所有家庭都是這樣，後來才知道不是，其實這個都市還有很多家庭在吃飯時候是會談話的。不過，我不是指我們全家都不會說話，只是大多時候都是母親一個人說。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GcVI19C9

我對父親了解不深，反之亦然，他每次猜我今年多少歲或者讀幾年級時，誤差總是以兩年起跳。至於阿哥和家姐，因為年紀相差太遠，日常除了爭電腦外，他們沒有需要和我談的事情。我們在晚飯時間的沉默，不是因為我出了貓或發生了其他事而刻意為之，只是延續了平時的日常。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0yuHyaHv

「你們細佬今天在學校出貓！」母親說。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JRWMNKTd

其餘三人沉默。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7PJYWvW1a

母親繼續說，「他老師打來，說見家長，捉著我談了很久。」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7UTboeffR

其餘三人沉默。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U5o4uXYb

「他害得別人家長也要過來！」她用筷子指著我說：「你看你自己，多麻煩人！」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LXEYzHcJ

接著也是她自己繼續說——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2qlLYuHK

「以前你的阿哥家姐都沒這樣，就是你，特別頑皮。」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l0qBypbq

她開始談起我的以前：「你的老師，平常說你在班上多麼聽話、多麼乖，我看你都是裝出來的，去到學校便怕老師。看門狗來的喔。」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POAp9wAI

我看著她的筷子，在半空裡擺動。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KncTRrXF

「你平時在這裡多頑皮，又駁嘴，又不聽話，在學校也這樣對老師啊。這麼『牛精』、喜歡發脾氣……」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eue30u2x

她一面咀嚼著飯餸，一面說，愈說愈興起。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tWKNyf3J

「現在還學人出貓！講大話！」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aWwsLEU4

她筷子一揮，轉而指向家門。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y7RQoswT

「你看看隔離屋的＿＿＿（一個鄰居孩子的名字），他考第一，平時溫書多麼勤力，多麼乖。」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8VCE9OphX

／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4ISqCZ0kj

吃飽晚飯，母親一面罵我們不幫忙收拾桌子，一面收拾桌子，把碗筷都洗好後她便和親戚講電話，也是重複今天我做了甚麼事。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4chw2H5M

「嗰個衰仔，今日在學校出貓！」她拿了一張椅子，在放電話的櫃子旁邊坐下，當年的電話還連著繞圈的電話線，她側著頭，把電話夾在肩上。母親向我瞥了一眼，對電話說：「唉啊，多大件事，害得別人家長也要來！」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wNaZGBpD4

「他抄了他同學仔的考試卷！」她等著電話的回應，然後「是啊是啊！就是嘛！用不著抄。」母親再向我瞥了一眼：「老師罵他們，我對老師說，好啊，罵得好，平時在家裡不聽話，罵極也不聽，現在就等學校罵！他看門狗啊，在外面扮乖。」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q4yiz2VL

我很記得，小時候她很喜歡形容我做「看門狗」，覺得我只在家裡嘈喧巴閉，出門見人便靜得要命。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nts6mPUg

「我說我不要他啊！」母親對電話說，同時對我報以輕蔑的笑：「他在街上面哭，哭著說回來，口水鼻涕都流出來。我說我真是不要他。（她看著我說。）他下次再這樣，我真的不要他！」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yEWyUWw3

母親對一個親戚說完同一番話，掛了線，接了另外一位親戚的電話，她對另外一位親戚也是說同一番話：出貓、看門狗、我不要他、丟他出門口，全部都是這樣的話，一模一樣地笑我，看著我說。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7bFNrird

不出一晚，整個家族便知道我在學校出貓，而且是隻只懂得在家裡嘈喧巴閉的看門狗，在街上哭得一塌糊塗，被老師罵得話也說不出來。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lrYsHEAJ

「對啊對啊。」母親對電話說，然後拉遠話筒，告訴我：「你的表姐也『醜』你！笑你連這種考試都要出貓！」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uVw7UFkx

我倒沒有哭，因為不再是在幼稚園裡那樣感覺委屈，也不再是街道上那樣感到被拋棄了，我能在她身上體會到的，現在只有敵意：這個女人，是我的敵人。

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ToYEhgaR

ns 15.158.61.45da2

我的童年是一場災難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