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七章：文藝專刊的老鳥（代理）記者

　　七星潭日報台中分部的記者們中午了通常都還在跑新聞，午餐是邊跑邊吃，一課都不得閒。只有文藝專刊的員工們一到點就慢悠悠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像喪屍一般緩緩地湧入電梯，下樓吃午餐。

　　小雯不喜歡排隊等電梯，也不喜歡擠滿人的電梯內那滯悶的空氣。所以她通常都等到其他同事下樓之後，才離開座位去搭電梯。

　　抵達一樓後，小如一如往常到這棟商業大樓一樓的餐廳吃午餐。

　　今天她的午餐，是這家什麼都賣的餐廳提供的炒泡麵，加上隔壁的便利商店賣的青木瓜四物飲。

　　點完餐、選好座位坐下之後，小雯她打開手機，決定在食物送來之前先撥一通電話。

　　「喂？」

　　「喂？你是社會線的聖元？我是文藝專刊的小雯──」

　　小雯講電話的對象，是和她同樣在七星潭日報台中分部服務的社會線記者。文藝專刊事實上與社會線完全沾不上邊，但她之所以要與社會線的記者聯絡，是因為「糖衣女孩：廢文再世？」這篇報導比較特殊。

　　「糖衣女孩：廢文再世？」這篇報導，涉及了太多自殺案件。如果是自殺案件的話，那就是社會線的記者負責了，所以小雯為了撰寫這篇報導經常請社會線的記者協助。電話另一頭的這位聖元，就是經常協助她的社會線記者之一。

　　小雯和聖元短暫寒暄過後，直接切入正題。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你，今天早上我將初稿ｍａｉｌ給你，想請你看我針對那些自殺案件的描寫是否太過偏頗，但你卻回了一封不同版本的初稿給我──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那是妳的初稿我自己改過之後的版本，想說這樣比較好。」

　　「比較好？但是你改過的那篇報導，反而多了許多太過偏頗的觀點欸。」

　　「那又怎樣？報導內容依然是事實，不是嗎？」

　　「雖然是事實，但是會有誤導大眾的可能性。而且，我記得我們身為媒體從業人員，在揭露消息的時候應該盡量做到公正客觀才對。像你這種『建議』，我實在不能苟同。」

　　「妳不同意我改的版本，大可以不要採用，繼續用妳那『公正客觀』的初稿。」

　　「……為什麼我感覺你是在酸我？」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還是說妳覺得妳自己寫的報導不夠公正客觀？」

　　小雯的心裡莫名燃起一把火，但她無言以對。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她再次開口：「我……其實也不覺得你改過後的版本是事實。」

　　「哪裡不是事實？」

　　「廢文那裡。你不斷的在初稿裡暗示廢文是會逼人自殺的文章。」

　　「我不覺得廢文那邊我寫的是錯的。」

　　「你那樣寫，會讓大家都覺得廢文很恐怖。」

　　「廢文本來就很恐怖吧？」

　　「廢文其實沒有那麼恐怖。」

　　「妳在說什麼啊？都已經有那麼多人自殺了，妳還覺得不恐怖？」

　　「可是我讀過廢文又沒有自殺！」這句話，小雯原本都差點要脫口而出，但一想到有可能會被文管會盯上，她又立刻把話吞了回去。

　　「我覺得……廢文它應該沒有讓人去自殺的力量，畢竟當初的研究也沒有獲得證實……」

　　「沒有獲得證實？我說妳──妳應該才剛大學畢業吧？」

　　「沒有喔，我快滿三十歲了。」

　　「妳快滿三十歲，那妳十幾年前應該已經懂事了。妳記得十幾年前，那些廢文的研究團隊是怎麼死的嗎？」

　　「我記得啊！不是在別墅裡面自焚嗎？」

　　「對啊！他們會自焚，不就廢文害的嗎？因為廢文讀太多，所以精神逐漸變得異常，最後集體自殺。」

　　「可是最後又沒有證據顯示他們的集體自殺是廢文導致的啊！」

　　電話那一頭傳來嘆氣的聲音。

　　「……現在是休息時間，我並不想跟妳辯論廢文到底能不能害人自殺。我也不管妳最後到底是不是要採用我改過的版本，反正到最後被退稿的又不是我。」

　　「你在說什麼？你又知道我會被退稿了？」

　　「照妳之前傳給我的版本，妳一定會被退稿。因為像這樣加入自己的觀點是我們這個業界的常態，妳不照著做人家會刁難妳的。」

　　「我也在這個業界打滾很多年，我每次報導都盡量做到公正客觀，可沒有被刁難過！」

　　電話那一頭傳來輕蔑的笑聲。

　　「哼……文藝專刊也敢自稱是業界人士喔。我告訴你，你們不過就是文管會的公關部門而已，像我們這種為人民喉舌的部門，才叫做業界人士啦！」

　　「你、你說什麼──」

　　聖元的話，讓小雯現在氣得簡直可以說是氣得七竅生煙──她正想要破口大罵，但是對方卻搶在她開口之前掛斷了電話。

　　小雯心中的怒氣沒得發洩。到頭來，她也只能一鼓作氣將正好這時候端上桌的炒泡麵一口氣全塞進嘴裡，吞下肚。

　　※

　　午休時間接近尾聲，小雯的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將青木瓜四物飲一口氣喝完，然後站起身信步離開餐廳，搭電梯上樓回到辦公室。

　　當小雯一踏進辦公室的那一刻，她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拿出手機，看見來電號碼是她的主管。

　　若是主管親自打來肯定沒好事，小雯實在不想接───但要是不接的話，接下來她就得忍受主管的碎碎念一整天。所以她也只能一臉無奈地接起來。

　　「喂？」

　　「喂──是小雯嗎？午休快要結束了，妳人在哪？」

　　小雯立刻退出辦公室，回到電梯門口並臉不紅氣不喘地撒了一個謊：「我在一樓大廳等電梯，正準備要上去了。」

　　剛才的事情，讓小雯現在還有一點生氣，所以她的口氣一個不小心就變得有些不耐煩。她暗自慶幸：幸好我的主管雖然機車，但是脾氣還算溫和，不會和我計較這種小事。

　　主管繼續接著說：「最近，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第一試出爐了，妳知道嗎？」

　　「我知道啊！」

　　作家證照測驗？我當然知道！畢竟作家證照測驗一直都是文藝專刊的頭條之一。尤其是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更是頭條中的頭條！

　　每年，文藝專刊只要一報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消息，文藝專刊的銷量總是會節節攀升──說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報導是文藝專刊最賺錢的報導也不為過。

　　不過，每年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報導都是由文藝專刊最資深的員工負責。身為比較資淺的員工，對於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小雯是只聞其名而不知其詳。

　　「太好了！我還擔心妳對甲級作家證照測驗不了解──這樣正好。小雯，妳也知道，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報導我一直以來都是指派范姊負責，不過她最近生了第三胎，請了育嬰假暫時不會回來上班。在她請育嬰假的這段期間，妳可以暫時接手嗎？」

　　一時間，小雯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什……什麼……」小雯結結巴巴，半天都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不過這也難怪。資淺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要負責文藝專刊最賺錢的「命脈」。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報導可是不容許任何半點差錯！要是弄一個不好，說不定最重的處罰是我會被開除！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有一段時間得兢兢業業，小雯的手顫抖到差點拿不住手機。她慌張地叫著：「可是我才來沒多久欸！而且我也只知道甲級作家證照測驗這個名字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不太熟！」但是，主管卻不疾不徐地回答她：

　　「不熟沒關係啦。范姊在請假之前就已經將交接筆記做好了。整個部門就只有妳是范姊帶出來的，她的筆記只有妳看得懂，所以妳應該很快就能上手了。」

　　主管一說完，電梯門在小雯地面前開啟──又一票上班族湧出電梯，像喪屍一樣繞過小雯，湧進這層樓的每一戶辦公室。

　　「可是我──我手邊還有其他報導還沒做完。」

　　「什麼報導？」

　　「就是『糖衣女孩，廢文再世』那一篇。」

　　「喔……是那一篇喔……那一篇我記得不是文管會請我們報導的……」

　　「的確不是文管會，是總編輯提出的要求。他嫌我們文藝專刊的篇幅太空，就把糖衣女孩的題材丟出來，要我們再塞幾篇比較聳動的報導。」

　　「不是文管會要求的就沒那麼急啦！妳先暫時將糖衣女孩的報導擱置，優先處理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報導，總編輯那邊就由我去說。這篇報導很重要，妳可不要搞砸了。」

　　小雯先是在心裡罵了無數的髒話，然後硬逼自己露出笑容回答：「我會加油。」

　　主管滿意地掛斷電話，小雯才邁開腳步，一腳踏進七星潭日報台中分部的辦公室。一回到文藝專刊，小雯直直地走向范姊的位置，將桌上那本明顯就是交接筆記的筆記本帶回自己的座位翻閱。

　　「范姊的字還是一樣醜……」

　　大致瀏覽一遍之後，小雯已經全盤掌握了過去范姊做了什麼，以及未來她得繼續接著做什麼。

　　看起來……就和往年一樣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小雯還記得往年都是在第一試結束之後，一直到第三試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分別挑重點來報導──尤其是第二試結束之後。因為第三試將會盛大舉辦，所以第二試結束到第三試開始之前的報導不能馬虎，甚至還要想辦法炒熱氣氛才行。

　　小雯翻到交接筆記裡記載著目前的最新進度那一頁。她望著范姊潦草且乍看之下不知所云的筆記，不到一分鐘就掌握了頭緒。

　　看來接下來的報導重點，要放在通過第一試的兩名最年輕考生。

　　他們都還在就讀高中……而且就讀的還是同一所高中……

　　那所高中的連絡電話也寫進了交接筆記。事不宜遲，小雯立刻拿起電話撥打。

　　嘟……嘟……

　　「喂？」

　　「喂您好──請問是晴葉學園的教務處嗎？我是七星潭日報台中分部文藝專刊的記者，我叫小雯。想跟您約個時間，到貴校採訪兩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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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第七章：文藝專刊的老鳥（代理）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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