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少女正在尋找形狀 - 尾致.尋找形狀的我＜2＞

「所以說啊！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考建築設計，害得我們想找你還要等你回國。」

坐在母校辦公室大位的黃依婷彷彿師長質問似的口氣，我瞬間感受到回到學生的那股氛圍。

「嘛，大學給了獎學金，就出國了嘛。」

「不是不是，你這傢伙怎麼看感覺都是要讀什麼……心理系啊、美術系、生死學系之類的東西。建築設計是也要畫圖，但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理想了顏振宇。」

「你閉嘴，不讀書跑去當記者的油頭小子。」

陳彥這種輕佻的嘲笑語氣還是沒變，夠讓人不爽的，還有，生死學系到底跟美術系有什麼相干？

「喂喂喂。你這話過分了喔——」

陳彥滔滔不決地分享自己的工作歷程，不過我倒是沒聽進多少就是了，但看得出他很喜歡這追求真相、探索世界為信仰的工作，這總是三分鐘熱度的寸頭笨蛋，在社會的歷練之下終於成為了油頭精英了嗎？

看著黃依婷所坐的教師大桌前方的透明水晶牌，刻上了「教務主任連蘭」六字。黃依婷大學選擇國立頂大特教科，畢業後備考階段就回到母校興日高中擔任助理，現在則是連蘭的教師小助手。

而我呢？大學差點畢不了業的可怕過失懲記，擋住了我的國立大學之路，不過還是考上了北部私立大學的建築學院，在生計與出路考量之下，選擇了一項和畫圖有相關的專業進修，便一路讀完研究所了。

在國外不熟悉的環境下，與以往不同，不光是語言上的隔閡，看不到他人情緒的狀況總是讓我吃上不少虧，我還是照常生活下去了，也從未間斷過精進畫技。每年都會往國際大賽投稿的我，今年終於稍有起色的成績，認識了不少展場圈內的朋友。

因此在這幾年間，我早已習慣了與正常人一般的互動關係。

「話說，在我們畢業之後……石方呢？」雖然早已得知他退休的消息，但突然消失在教育業界的方式著實讓人匪疑所思。

「被我趕下台了。」熟悉的端莊聲線從耳邊響起，同時又略帶灑脫的開朗。身形高挑的纖瘦女子穿著皮衣，豪爽脫下全罩式安全帽。

「連蘭？老師！」

「你剪頭髮了？」

「嗯，騎車麻煩就剪掉了，也改戴隱形眼鏡。」

俐落的即肩短髮、不帶眼鏡的連蘭與以往的形象大相逕庭，除了那獨特的教師感聲線外，現在的她怎麼看都像個女車手。

「石方除了篡改學生成績，也有校園內部資源佔用的嫌疑。你們畢業之後教評會才真的起到了作用，能夠查到這些，所有的證據都——」

連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目光掃過了陳彥，並停留在隔壁早已廢棄的校園怪談社團教室。

「被留在了石方積極想要廢除的怪談社秘密資料庫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教評會看在他身為傑出校友，並沒有苛責過多，僅是請他離職並辦理退休而已。」

加重了傑出校友四字的重音，我聽得出連蘭心底無奈又帶著憤恨的情緒。至少在眾人面前，石方依舊是帶出各個優秀美術生、擁有硬實力的傑出獲獎畢業學生。

在看不見形狀的世界裡，那張畫永遠是屬於石方的。

「話說，黃依婷。」看著沈默的眾人，連蘭再次發聲。

「這不是妳該坐的位置吧？」

「啊、啊對！呃我去把教材搬過來，還有、還有我記得高中部的社團評鑑也快到了——」

黃依婷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大剌剌地鳩佔鵲巢，立馬端正自己的坐姿站起身。正欲往走向門口離開時，卻又被連蘭擋住去路。

啪噠！

額頭打出一聲響亮的聲響。

黃依婷吃痛一聲，連蘭順勢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好動一動腦筋，頂大生的腦袋別那麼死板。」連蘭指向我與陳彥，知趣地挑了個眉眼道：「一個回到學校演講歷程、一個來撰寫新聞稿，好不容易能多招生的傑出校友回來母校了，不好好招呼他們？」

黃依婷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連蘭依舊擺出得意的姿態，我與陳彥不禁感嘆著眼前的畫面。

「喂，你的青梅有了新的目標了喔。」我瞇起眼小聲說道：「真的不交往嗎？要被搶走了喔——」

「白癡！這都過多久之前的事了。」

「喂喂你們兩個，不要在辦公室裡頭打架！你們是什麼壞學生嗎——」

「啊是啊。這種事我老早就幹過了，你們也別想推託，無照駕駛八加九跟偷畫賊幫凶！」

就這樣，在辦公室大鬧的我們被連蘭趕出行政大樓了。

平凡無奇的學生時代，是每個人都將擁有的單純時光，在四季更迭下早已成為過往，在校園閒逛的我們想起了許多以往的校園生活。

「欸還記得嗎，顏振宇第一次參加學校活動就是畢業旅行，然後他在東大門喝酒結果吐在路中間。」

「是嗎？我怎麼記得是吐在遊覽車上，而且搞得全車都是。」

「喂等一下！突然講這個幹嘛？而且才沒有全車——」

「隨便啦哈哈哈，反正那時候的畢旅mvp就是你了，這個邊緣人在學測前真的把壞事做盡了欸，值得嘉獎。」

「如果值得嘉獎我的消過單是怎麼回事？」

「看來是這個邪惡世界，不允許我們勇者振宇的挺身而出！」

「好了夠了，你什麼時候變中二死宅了。」

走到鯉魚池邊的我們聊著令人發笑的高中事蹟，此時的陳彥做出了小人的突襲動作。

「下去——！」

「欸欸欸欸——這種事我才不會上當第二次！」

撲通——！

「顏振宇哇靠！你還真把我推下水？！」

「魚快不快樂，你下去就知道啦！」

畢業當天被推下鯉魚池，與魚親密接觸的那個觸感，我到現在可還不會忘呢。

不過現在的我看不見形狀，所以相信莊子說，畢竟我不想知道魚的家突然被龐然大物如砲彈重擊，是有多麼不快樂，因此我堅信著牠們是快樂的。是吧？鯉魚們。

黃依婷拉起咒罵我的陳彥跳出水池，察覺到殺氣的我一溜煙便跑離事發現場，直到跑進了無人的舊校舍，才暫時躲開了陳彥的追殺。

和以往不同，舊校舍早已作為學校宿舍所使用。我踏上校舍的走廊廊道，往校園最寬曠之處望去。

一直沒割草的學校草地、會漏水的舊危樓設計日式宿舍，還有總是把柏油路當操場，在上頭盡情狂奔的年輕學生。

我伸出手。試圖抓住些什麼——

夏日炎炎的湛藍空色，被天花板所侷限而不得延伸。

再更多、想看見更多。

雙腳緩慢地走動著。一步、兩步、三——彷彿擁有自己意識地往嚮往之處靠近，步伐間不斷地向上攀爬，直至停在了熟悉的鐵門面前。

推開大門，曠闊的獨有空間，再次由感官四面八方襲來。

閉上眼，基數龐大的蟬聲鳴叫、熱風陣陣掠過身軀、只有夏日擁有的陽光氣味。倏地之間喚起了久遠深藏內心的嚮往。

在那閉上的眼眸視線中，一幢黑影瞬間飛逝。

——是她。

睜眼踏步，宛若天際上的那只白鴿振翅起飛。我奔向了僅屬於我與她的那座天台。

初生、無畏，仰賴自己的內心感受的勇往直前，我似乎又再次看見了曾經的美好泡影，帶領我前往任何地方。

「喂，別考驗記者追殺的能力。」陳彥氣喘吁吁的聲音在天台下傳來，「過了這麼多年，你果然還是回到這裡了呢。」

「我們建築師兼天才畫家，這次有看見什麼嗎？」

語落，我露出了一抹微笑，望向屬於她的那片天空。

無垠天際下的白鴿，等待著我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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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依然在尋找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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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少女正在尋找形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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