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五小時,從午夜開始算,他花了三個小時完成任務。受了點小傷,但總算是能回家了。
從目標身上拿走的兩克拉鑽石竊聽記憶卡現在正好好地收在他的外套口袋內裡,等會直接過去宅邸一趟交貨他才會比較安心。
淌血的左上臂被戴著皮手套的右手緊緊按著,被子彈擦破的衣服染著暗紅色,由肩口散發出他討厭的黏稠鐵鏽味,不禁讓男人蹙緊了眉。他緩緩呼吸,穩定體內的躁氣,但被劃出幾道傷痕的左小腿也開始生疼,熱辣辣的痛像是火焰般由下往上爁焱。
臧十回到車上,先從副駕駛座的手套箱裡拿出一些簡易的醫療用品先緊急處理比較嚴重的手臂上傷口,至少讓自己可以開車回宅邸。
但加壓止血上藥包紮之後,傷口不一會兒又開始滲出不詳的鮮紅色,並且疼痛加劇。好不容易撐到了宅邸,卻只逞強著交了東西就回家。
他知道受了這種程度的傷只是因為他今天的狀態不太好,沒有在睡眠過後才出任務讓體力下滑,另外韓姐要他再收養孩子的煩躁也一併影響思緒,打鬥途中過於不專心才會落得如此,根本是他自作自受。
放輕力氣打開家門,意外地在客廳旁的餐桌那裡開了一盞小燈,本該躺在床上休息的青年正坐在平常吃飯坐的位置上趴著,或許是睡著了。
男人此刻就像忘了疼痛,滿眼就只有寧。他走近趴在桌上的青年,不知對方為何在沒有開暖氣的客廳卻沒有穿上衣服,揉成一團的淡黃色睡衣被隨意地丟在地上。
「寧,還好嗎?是因為喝酒,身體不舒服?」
脫掉皮手套的左手以最直接的體溫輕輕撫著青年的背部,冰涼的觸感令他皺了皺眉,趕緊地去拿了一件毛大衣來給他披上,打算把人直接抱回去房間。
本以為已經熟睡了的青年此時卻猛地醒了過來,不安顫抖著的手圈緊男人的頸。臧十稍微放鬆手臂,讓青年微微後仰可以看清楚他的臉,腳下步伐沒有停下,直至進了溫暖的房間、把人安穩地放回床上。
但青年坐直身體、低垂著頭的模樣已經完全印在他的腦中。男人蹲下身子,唯一可以動卻無力的左手摸上小小的臉,也帶起他的視線。
「暖氣太熱嗎?還是酒精讓你身體不舒服?」
「……臧十別走,別走好嗎?」
「我不會走。」
他用單臂給予對方一個輕輕的擁抱就要離開,但寧卻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試圖把他拉得更近。
「等等,寧。」
「你不是說不走了嗎。」
然而在這個昏暗的空間,青年小小的手覆上男人的左臂,卻染上一陣濕黏,直直把他的思緒從混沌中拉回現實。黑眸對焦,怔怔看向那隻沾上血紅色的手,又對上臧十戴上變色片的黯淡藍眼。擔憂傾瀉而出,那副樣子他在夢裡也看過。臧十受傷了。
面前的男人忍著聲音嘶氣,寧便驚覺好像有什麼嚴重的事發生了,立刻從床上起身,去客廳找來醫藥箱,打開床頭的小夜燈。
「……抱歉。你受傷了,臧十。」
男人退後幾步讓身體抵到牆上,睜大的瞳孔看著面前青年被血染紅的右手,一時反應不過來那是因為自己。
「寧,你別看。沒事的,這小傷我自己處理就好。」
空出的那隻手下意識去遮住青年漂亮的黑眸,卻輕鬆被撥開,抓住之後放下。對方刻意放緩的動作淡淡地安撫著他,執意要幫忙處理傷口。
「你連反抗我的力氣都沒有,要怎麼自己擦藥?」
他的語氣難得強勢,但此刻不知是否因為回到了溫暖的房間、還是傷勢加劇,臧十覺得自己的四肢確實有點使不上力,還是乖乖讓寧幫忙處理了傷口。
他闔上眼後仰讓頭靠著牆休息,頻頻傳來疼痛的左上臂正一下一下地被棉棒觸碰,可以感受到滑落肌膚的黏膩被清理得很乾淨,傷口也敷藥包紮好了。
他微微睜眼望向面前看起來就是在生悶氣的青年,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沒有沾上血的乾淨左手無力地抬起,摸摸青年的髮頂,又握起對方髒了的右手就想站起來帶他去洗乾淨,卻被對方一把反制住。
寧的體重壓到身上時才令他想起自己的小腿上還有幾道傷,卻在這時候不成什麼問題,傷口並沒有因為這名青年而讓他感受到更上一層的疼痛。
「……你的傷被摻了奇怪的藥水,是韓在找你麻煩嗎?她發現了我在這裡所以欺負你?」
「沒有,別這麼說。是我自己疏忽了。這樣的傷很平常,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話一出,他便後悔了。即便那是實話,寧臉上的表情卻越發難看,在暖橘色夜燈的照明下,眼角水氣漂亮的反光亮得像珍珠,青年卻低下頭不願讓他看見。
又哭了。這個人總是在他的面前掉眼淚。
和夏楠一起住的時候也會這樣嗎?也會展露這樣脆弱的樣子來向他討擁抱嗎?
「……對不起——」
「喂。不要只顧道歉,那樣也不會讓傷好起來。我受傷的時候你把我撿回來,那麼認真照顧我。後來還去夏楠家看我,說不要我為了你受傷。結果現在你自己受傷了要我放著不管?會不會太自私了?啊——我知道,你是這個時代的人嘛,所以只在意自己就好了,理所當然沒辦法理解我的想法。……哈,難怪韓會想要做實驗。」青年一股腦兒地說完,起身離開臧十的腿上,從床上抄起枕頭和棉被就往客廳跑,還碰地一聲甩上門。
男人撇頭看向自己的左肩,那包紮得好好的傷口是寧對他的關心。層層堆疊,細心認真、些許強勢嘴硬,卻在獨處或醉後袒露真正心意。
或許這次,是他傷到了寧。小麥色的大手捂著心臟位置,底下的鼓動不是假的,他相信寧也是,所以才會心痛。
用青年留下的醫藥箱處理好了小腿的傷口,也沒忘了先把髒血液連同不知名怪藥水清乾淨之後再消毒和塗上藥膏,最後仔細貼上透氣膠布,免得藥膏沾到褲子。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在處理自己的傷口。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就是因為沒有好好擦藥才導致留疤,但他沒有那樣對待過寧的身體。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細心地幫對方處理過全身的傷口。
他起身去清洗為了止血而沾上穢物的右手,直到滿手鐵鏽味被肥皂的清雅花香取代。換好舒服寬鬆的藏青色睡衣、取下變色片,男人又變回寧最熟悉的樣子,但他其實不太敢去打擾現在正窩在沙發上熟睡的青年。
因為他像剛剛那樣大發脾氣還是第一次,臧十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從那番話中感覺出來自己做錯了,卻沒有辦法在意識到的現在馬上向對方道歉。
他從房間拖出自己的棉被和枕頭,窩在青年躺好的沙發角落邊,試圖暖好自己的棉被再讓給他,在沒有暖氣的客廳多給他一點溫暖。
疲憊的金色眸子半瞇著,好像隨時都會睡著,卻也失去了威脅性和冷漠。溫熱的大手伸進被窩裡握著青年的雙手,乾爽卻冰涼,看起來是剛剛也去清洗過了。
蜷在棉被裡的小小身體稍微扭了下,無用的枕頭被他丟下沙發,枕著臧十的腿繼續睡。感覺纖瘦卻有力的手反過來緊握男人厚實的掌,像是從中獲得了安全感,青年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沒一陣子連臧十也抵著靠在沙發椅背的枕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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