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身上染著不規則鮮紅的白色服裝,上頭的血液似乎因為重心和尚未乾透仍緩緩流下。韓姐不喜歡那樣可能弄髒地毯,所以他每次都在辦完事後儘速脫掉處理。
男人身處高級宅邸的一樓空房間,古典式裝潢與這個時代很不搭,但聽說是韓姐的品味,而他也挺喜歡的。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懷疑她可能是以前的人了,又或是外國人。
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血跡弄髒華美的地板,拿出隨身的工具將套裝真空打包,並放入一旁的傳送電梯,待艙門關上之後或許立刻就傳送到韓姐的辦公室了。
裸著上身,男人精實身體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刀痕及疤現在都是比皮膚再深一點的暗棕色。有意無意間撫過時只會有癢癢的感覺,沒有任何痛苦。再說他現在已經不太會因為這種事而受傷了。
隨意沖了澡,他換上純黑色襯衫與西裝背心,反而是繫在腰間的皮帶和勒著身體的感覺遲遲無法習慣。
晚間九點對他來說還早,距離能夠回到家換上舒服到家居服、躺到柔軟床上的時間還有五小時,這就是上夜班的壞處,每天都睡眠不足。
正當他背上斜背包準備要離開宅邸時,一名穿著執事服和假髮的機器人卻慌忙地從大廳的旋轉樓梯跑下,虛假的肉色令他看得不是很舒服,這裡卻幾乎都是這種僕人。有像森這樣的管家機器人,還有訓練用的指導機器人婗。
「臧先生,韓女士請您明天早上七點過來一趟。」
它恭敬地敬禮,怔怔開合的嘴透過裡頭的發聲器傳出訊息。宅邸的每台機器人都有不同特色的聲音,這幫助臧辨認出這些長相一致的量產品。
男人微微蹙眉,從高處看著略顯不知所措的管家機器人,隨即嘆了口氣應聲,回頭繼續往大宅外頭走。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在關上厚重大理石門之前瞥了一眼機器人森,留下這句話。
今天是個雨夜,他喜歡這樣的天氣。彷彿被淨化過後的空氣呼吸起來總有種消毒過後的味道,會覺得體內的毒素好像也被提取出來了。
男人在黑色轎車的駕駛座坐下,接著確認時間,前往工作地點的酒吧。
說來話長,那其實也是韓姐的店,只是目前交給他負責。利潤的一部分會還給她,剩下的就是臧自己的收入。
酒吧在距離剛離開的大宅大約三公里外,是在市區巷弄間的一間獨立懷舊酒吧,在台北酒友間小有名氣。
臧把車停好之後由建築物的後門進入,沿著牆面摸索照明開關,點亮稍嫌昏暗的店內。
雖然這樣很難看清楚東西,但酒吧本來就是那樣。他脫下束縛得不舒服的西裝背心丟在一旁,在寬鬆的襯衫外頭套上圍裙,並開始進行掃除和工作準備,等著九點半開始營業。
結束座位和吧台區的整理之後他回到廚房,從冰箱拿出下午帶過來的水果開始處理,葡萄柚和檸檬切片、蘋果則是切丁。
雖然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機器能夠幫做這些事,但他還是習慣自己動手,除了省下機器成本外,說難聽點兒就是打發時間吧。
等到營業時間才會自動開啟的爵士藍調令現在靜謐的室內有點無趣,他忍不住拿了一片蘋果塞進嘴巴,薄脆酸甜的蜜味縈繞在喉頭,留下淡淡果香之後才溜下食道。清爽的味道為還沒吃過晚餐的胃發出了抗議宣言,這還是得怪臨時把他叫去執行任務的韓姐。這下他得利用空閒時間多少塞點食物墊胃,等到清晨兩點下班之後才能好好吃晚餐了。
裝上霓虹燈的櫻桃木大門嗶哩一聲智能解鎖,同時響起代表開張的熟悉爵士藍調。剛開門的十分鐘內基本上不會有什麼顧客,這附近大部分的上班族都是晚上十點以後才會來酒吧,因為那是他們的下班時間。電子資訊業就是這樣,雖然臧自己也覺得自己都是超時工作。
懷舊的鈴鐺聲響起,兩名女人結伴入內,毫不猶豫選了吧台中央的位置。男人不疾不徐從吧台後方的高腳椅上起身向客人打招呼,同時遞給兩位晚間供食的菜單。
Coréia 基本上也是餐酒館,提供晚餐。打著懷舊的招牌,他們不按照現代以電子為主的點餐送餐形式,只有料理會因為忙不過來而用現代機器,臧主要負責的業務是顧吧台以及調酒,需要的話偶爾陪客人聊聊天。
「先兩杯瑪格麗特和這些。」
「好的,請稍候。」
臧接過以黑色為底的菜單,年輕女人搽著亮粉色指甲油的食指點了幾個炸物品項,接著禮貌道謝。
這年頭很少有這樣的人了,而且這兩人還是生面孔。他這麼想著。
男人到廚房內按下設定好的機器,雞塊和雞翅照著固定的程序在鍋中酥炸,他則回到吧台區開始調製雞尾酒。
加入君度、龍舌蘭和萊姆至雪克杯,以標準姿勢搖晃內容物,在客人陸陸續續光臨時也低聲打招呼。
米綠色酒液倒入細腳寬扁杯口的兩個冰鎮過的瑪格麗特杯,邊緣抹一層檸檬沾上細鹽之後配上葡萄柚切片送到客人面前。
這些工作其實一個人來說有點忙不過來,但他還沒向韓姐提過雇新員工的想法。或許明天早上過去辦事時可以順便提。
調著琴酒的手沒有停,邊受理客人的點餐,也偶爾回到廚房內處理食物和送餐。
今天不知為何生意特別好,一度繁忙到他忘了有沒有向客人收錢。回過神來額角已滲出汗水,回到冷氣較弱的休息室時才想起酒吧的智能大門在客人離開時會自動扣款。
臧總是覺得這可能是韓姐帶給他的影響。身為這個時代的人卻常常感覺不適應,好像自己是五十年前的人那樣,明明他今年也才二十五。
結束營業之後他稍微整理了店內,就算做菜洗碗打掃都交給機器做,他卻也站了四個多小時足以腰痠背痛,脫下圍裙回到休息室坐下的時候好像還聽到了骨頭的喀喀聲。
男人打了個哈欠,準備收收東西回家吃晚餐。
「那個……老闆先生,門關上了我出不去。」
一道輕輕的嗓音從小休息室虛掩著的門後傳來,驚動了臧。他剛才在店內收拾時並沒有看到在營業時間後還留在這裡的客人,但還是先回應了一聲稍等,迅速把雜物都塞進斜背包背上之後上鎖休息室,還真的被他看見一位在外頭等他的客人。1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2WrXOIR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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