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頭,便看見兩手空空的女孩就站在他們坐的沙發後面,起身把她抱過來,讓栩巍坐在自己腿上。
「他還好嗎?」
「嗯,不過臧十你不進去看看嗎?」
「……嗯。雖然擔心,但他或許不想見我。」
「怎麼會!寧哥說他想見你呀。」
「……?……!」
臧十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栩巍就被夏楠抱走放在沙發上,還遞了幾顆番茄到她手裡。兩個人雙雙催促著他快點去,接著就開始聊起大宅昨天的競技場活動,夏楠似乎也有去到現場的樣子。
他怔怔起身,脫下呢絨外套借放在客廳之後就往玄關旁的那間房間走,大手碰上門把時才發現門早就沒鎖了。
輕敲幾聲,另一頭沒有傳來回應,但他仍轉動門把進了那間溫暖的大地色房間。
曾經來過一次,他對方內的擺設都還有印象,而他讓栩巍帶來的早餐空袋子就放在床頭櫃上的夜燈旁。
夜燈沒有打開,房間的能見度微弱,卻有從厚窗簾布下透過來的淡淡光線,待幾分鐘之後他的眼睛也逐漸習慣了。
床上窩成一團的隆起稍微扭動,臧十不想打擾他休息,但剛吃飽就回去睡覺實在是不太好。
身材高䠷的男人走近右側床沿,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坐上床,欲伸手摸摸青年柔軟的髮,一股微弱的腥臭鐵鏽味卻攀上他的鼻腔。
夏楠沒有明說,不過看他那副整夜沒睡的樣子,肯定是徹夜守著房門,趁著寧睡著的時候進來幫忙處理傷勢了。
他最近似乎比較能接受這個味道了。就算他的嗅覺還是很敏感,但身為天使的他、祭司的寧、以及雛鳥的栩巍,總是會有染上這種味道的時候。這就像是一種印記,讓他們記得自己不同於一般人,是必須活在當下的韓姐拯救過的生命。
男人麥色的手尚未觸碰到那一團小傢伙,青年便先恍恍惚惚地從棉被團中爬起來,轉身面向臧十,長腿一跨坐到男人腿上,接著縮起身體靜靜窩在臧十懷裡。
沒有說話,沒有撒嬌或是伸手討擁抱。他不知道寧在想什麼。要是沒有不想見他們、沒有對他們厭煩的話有什麼理由不回家,反而要跑到這裡來呢?
他的手攬上青年的後腰,明顯不對的觸感卻立刻就讓他蹙眉,撩起衣服下襬打算親自用肉眼確認。
突然拉近了距離,懷中的寧與他身體相貼,滿是紗布和傷痕的背部卻沒有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粗糙指頭撫摸一條條痕跡的癢感。本想嚴肅的開頭說話,此刻卻必須得忍住笑意。
「……你。」
臧十開口,卻也不知說什麼好。他的手離開青年的背部,不敢用力擁抱,轉而朝髮上揉了揉,就怕一不小心弄痛對方的傷口。
「怎麼不回來?」
「……因為受傷了。」
「那你更應該——」
「這樣再回去的話,我不就變成很過分的人了嗎?說要你好好包紮、不然就是不要受傷,結果我什麼都沒做到。」
「我又不會怪你,也不會罵你。你知道的。」
「就是因為知道才……這樣躲著你。對不起,讓你們多跑一趟,我很麻煩吧。」
青年的聲音聽起來軟軟黏黏,又因為他口中的愧疚感而越變越小。但或許是昨晚他們沒有待在一起,隔了一段時間才接收到寧的呼救,他一點都不理解這人為什麼變得這麼反常。
他是想要道歉嗎?為了什麼?
因為前天對他說了彷彿遷怒的那些話嗎?那麼說早就沒有放在心上肯定是假的,說沒事或謝謝也同樣敷衍。
寧正自責著,他感覺得出來。懷中的人兒或許正在組織著語言。他對這種事還是新手,所以才會話一出口就像是在找麻煩。不過對臧十來說那都沒有關係,他只要寧回來、要三個人開心在一起。
「寧。你怎麼了?」
心臟疼痛,不是像寧背上的那些傷,而是砰咚地大力鼓譟敲打著骨和肉,為了面前這個人而操心的證據。
他不曾埋怨過寧什麼事都藏在心裡等著他問,那是因為他認為等到時間到了他自然會知道。但這次寧逃走了,等待他的不是真相,而是痛苦著受傷的寧。
「不能告訴我嗎?」
男人將臉埋入摻著淡淡血味的青年頸間,欲哭的聲音搔癢寧的耳朵與心窩。臧十稍稍加大力道觸碰他的髮與後頸,感受活生生坐在他面前的人兒。
不過他這副樣子好像嚇到寧了,青年纖瘦的身體反射性抱緊臧十,又在一瞬間推開對方。前額抵著男人胸膛,視線往下,他握起臧十貼上OK繃的手指,伸到臉前輕柔吻了一下,接著收到手心包覆住,猶如什麼珍貴的寶貝。
「……你放心,事情就快結束了。我很幸運能遇到重要的人,那就是你和小巍。計畫不會波及你們,不用擔心。」寧緩緩抬起頭,深邃的黑眸如深不可測的潭水直直望進臧十眼底,好像正溫柔包覆著璀璨的星星,讓亮光變得溫和弱了幾分,幾乎只能照得到他和栩巍。
「你不自私,臧十。對不起傷了你,我收回前言。你很善良,自私的人是我。一直只怕被你們不要的人是我。明明是最接近過去的,我卻至始至終只有想到自己。但這次終於能為你們做點什麼了,拜託你別問,靜靜等待結果就好。」
「……。」
似乎是習慣了寧這種模式,沒頭沒尾的話,這次臧十聽了更多進腦袋。什麼計畫?什麼接近過去?他雖然還是不太懂,但是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害怕會因為什麼事失去了寧。
他不想要這樣。
男人一邊順著青年的髮,卻也不能為他做些什麼,心裡雜亂的線打結成一團,他開始害怕自己最終可能會沒辦法守護自己最喜歡的兩個人。
是和韓姐有關的事嗎?和天使祭司有關的事嗎?
他想再度開口,趁著這時候向對方多問一點。要他主動問沒有關係,但重點還是寧願不願意說。
輕捏白皙的後頸,淡淡的肥皂味逐漸取代血腥,讓他放鬆下來。懷裡的人闔著眼、呼吸平穩,戳戳臉頰也沒有反應,臧十才嘆了口氣決定放棄,再次把人輕輕擁著,讓他倚著自己小睡。
這樣就好。他不要韓姐再從他們這裡取走什麼,不要受傷、不要分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善,他希望他們能夠就這樣依偎著,沉入只有太陽月亮星星的深處,安靜過完以後的日子。
「我喜歡你,寧。好喜歡,好喜歡。」
但是他的月亮,似乎站得與星星特別靠近。畢竟還是一同佇立在夜空的夥伴。
他也不太清楚心中的這種情感,不太懂和給栩巍的愛有什麼不一樣,但確實有所不同。說出來不知道會不會怎麼樣,但他喜歡他的月亮。想要再做一次初見面那樣的親吻,現在的感受肯定會和當初不同,但或許寧不會允許。
這個人令他身為天使的人生有了有了一點重心,與燦爛正向純真的太陽不同,寧是了解過黑夜有多可怕,卻仍努力地散發溫柔光芒的月,甚至願意待在他這樣黯淡的星星身旁的救贖。
「所以求求你,不要一個人面對所有事。」
ns 15.158.6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