袒露了心底最深層且不確定的情感後,心情因為彼此就在身邊而變得踏實。臧十和對方說了這陣子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種種,包括栩巍現在住在夏楠那兒,還有為了救他弄傷蕭織的事。
寧聽得很輕鬆開心,彷彿那些都不怎麼重要,時不時看著男人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笑出幾聲。
青年想著臧十說的那些,說想要替他分擔,心裡就不自覺開心了起來。他是為了要保護他們,但最終還是得說的,從很久以前就在計畫的那份計畫。就算,他知道這樣不僅會令其他他愛的人陷入危險,也是增加曝光的風險。但讓大家知曉參與並幫忙確實會減輕他的心理負擔,而且給他更多信心。
男人的手朝他這裡探了下,突然被摸摸臉的青年怔了下回神,換回最初靈動莫測的墨瞳,頑皮吻了下臧十的溫暖的手心。可惜對方並不是會感到害臊的類型,寧也沒有如願看到那張麥色臉龐因為他的惡作劇而染上緋紅的模樣。
「在想什麼?」
「是沒什麼,但我真的沒有秘密了。和你還有大家有關的倒是還有一個,你聽嗎?」
「當然。」大棕熊乖巧地點了頭。
「你啊,都不覺得見到我之後有種熟悉感嗎?」
「咦?」
臧十不明所以,但他確實有這種感覺。所以就算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卻還是點點頭。
身體裡的那股熟悉感並不是一出生就有,他非常確定。那帶領著他在韓姐的洗腦中存活下來的溫暖力量是在他成為雛鳥之後才出現的,就像護身符一樣保護著他。但他也沒有因此而身體不舒服,所以覺得不深入調查也無妨。
然而寧現在卻主動提起。他記得自己並沒有和對方提過這種小事。
「韓抽取了我的記憶,注入到雛鳥之中當作實驗。臧十你體內就有,所以可能會對很多我那個時代的東西感到熟悉或是喜愛,這很正常。但這也表示你們也都是她的實驗品之一,算是測試,因為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什麼成果,可能是某種長期實驗的前期準備測試而已。
這要從她大約三十年前的實驗開始說起。那時候我還沒有參與,是諏皓和她的事情。不過後來我知道了,韓是想要拋棄她的研究夥伴。
前面的事我就不多說了,直接跳到重點。臧十,你知道韓開始天使和雛鳥的養殖獵殺行動是為了什麼嗎?」
「……嗯,難不成只是實驗測試?為了方便管理之類的。」
「類似,其實是為了獵捕那些逃走的次級品或是失敗品,或者干擾她做這些事的人。你們應該多少都有察覺這點,天使的目標基本上都是沒有合法標示的改造人,因此身體能力特別強,才需要專門培訓人才去抓。
至於韓的實驗,她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想要去到未來,只有我和諏皓知道,但理由仍然是不明。我就是那個實驗品,而諏皓是她的前夥伴。她想知道福馬林和冷凍技術哪個好,現在她用的是機器人體,真身多半是泡在實驗室裡的福馬林保存艙。
第二,就是和你們有關的,記憶抽取。我剛也說了,臧十你的腦袋裡有我的部分記憶。這種東西會傳承感情,讓這個時代的人擁有情感。……不過說來好笑。在我看來,反而是你教會我愛和勇氣。我長期處在這種環境下,幾乎已經失去了這些東西。」
男人垂首蹭蹭青年溫溫的頸窩,不算是認同了對方說的話。在他看來,愛和喜歡他還分不太清,穩定他這種不安心情的正是擁有比他還要豐富情感的寧。
他拍拍抱抱用了各種方法想要讓對方開心點兒,青年本來失落的語氣轉好,輕笑一聲,任由男人重得多的身體趴掛在自己身上。
「那栩巍腦內也有嗎?會不會有危險?」
「有。不過我想韓她目前在意的應該不是你們,所以沒有危險,不要擔心。」
「……嗯,那你呢?」
帶著成熟氣息的臉側過看向青年瞬間失了笑意的黑眸,便察覺事情不對,立刻從對方身上離開,雙手捧上白淨臉蛋,微微的強勢不讓對方移開目光。
既然第二項實驗根本還沒開始,那韓姐現在不就是要把握寧和簡諏皓嗎?
簡諏皓是被拋棄的知情者,這種用錢堆出來的違法事肯定沒有保障這種人。以韓姐的個性,基本上八九不離十就是把他殺了。而他人現在已經被逮捕,拘禁起來之後便不是什麼問題。
但寧呢?
與先前好幾次聽過的資訊綜合起來,就連臧十都覺得寧是一個很好的成功實驗。在冷凍艙中待了二十五年活下來,還出現可能對實驗有幫助的預知夢。
若是第二項實驗還沒開始就在前置作業的階段失敗,所有的天使雛鳥實驗品都獲得情感並開始反噬韓姐的話,那麼她就會視情況殺了寧,終止實驗。反正人再找就有,最壞的情況就是把簡諏皓冷凍。
是臧十自己在韓姐面前展示了不屬於這個時代人的過多情感嗎?是他害得韓姐察覺到這事兒所以開始針對寧和他?
男人的心情忽然變得有點複雜,但他也不敢表現出來讓寧擔心。
「不用擔心我。是有點危險沒錯,不過可能是我對她還有用處所以還沒有死。雖然目前也想不出來是哪裡,或許是還沒從我的預知夢看到她想要的東西吧。都過那麼久,也該放棄了。」
青年溫柔笑了,表情裡卻是複雜的苦意。那個樣子就像是對這個被韓姐掌握的人生感到累了,想要逃走,卻得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看著對方苦笑著的臉,臧十的心臟又痛了起來。
不是為了寧殘酷的過去和眼睜睜的事實,而是對方都這樣了都沒展露出一絲害怕,從頭到尾只擔心他身邊的人。
他笨拙地想要接住對方的情緒,想要讓對方依靠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心疼地抱緊那副高瘦的身體。
「反抗吧,寧。」
他知道這可能還是像寧之前告訴過他的是一場無稽之談,但寧在這裡陪著他,好像就讓他有那麼點勇氣能讓自己這麼對他說了。反抗吧,這種話。
「我還沒說完呢,臧十。」青年握起那雙抱著他的厚實大手,對男人方才說的那三個字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不知道是為了想要穩定他的心情而強壓下自己,又或是如他說的還有什麼沒說。「……你怎麼了?在發抖呀,你。」
「你在怕什麼?」
那雙黑瞳看得他心虛,但他也沒有勇氣說出那種好像背叛的話。
臧十確實是在害怕。明明那應該對一個天使來說是沒什麼的事,但長期處在韓姐威壓下的他還是無法不去想那種危及生命的可能性。
天使殺的都是韓姐不要的人。那麼如果有天他接到的目標是寧怎麼辦?又或者他會看到寧對他舉槍的那一天。
寧生病時不向他求助的理由會不會就是這樣?他或許是怕他們會像夏林和夏楠一樣,因為互訴愛意最後委屈自己死在彼此手裡。
「臧十,我在這裡。」青年握緊男人滲著薄汗的手,輕輕抬起,吻在了異常冰涼的手背。「相信我,我不會輕易讓你死的。你也有把握能帶著我從任何地方逃走對嗎?所以聽我說,或是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青年看不明白面前忍著顫抖卻不發一語的男人,便乾脆把自己塞到臧十懷裡,安撫似地笑了。
「臧十,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你的工作室翻過我的工作檔案,不確定你有沒有看見我一個叫做『登月計劃』的計畫書。
那不是韓給的工作,是我做的。可是我卻在還沒『登月』就已經因為花吐症暈過去了。你知道嗎?我原本以為我能夠完成那些事再死的,這樣就能即時終結韓的所有實驗,同時也把她毀了。雖然有點暴力啦,一點點。」
他安撫著張口欲說話的男人,令對方把聲音都先吞回去。「殺了韓姐,結束。」
「如何,要參加嗎?我會讓她在你害怕的事發生之前就先死亡,不管那是什麼事。所以我說的不要擔心並不是空談,前提是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的計劃。」
臧十的心裡稍微動搖。殺了韓姐,是那麼簡單的事嗎?可以如此輕易地說出來。寧曾經和他說過他未曾感謝過韓姐,即使她救了他的命。
那麼臧十自己呢?
他沒有思考過這種事,說實在的。但要是能夠脫離那樣子的血腥生活,讓他們能像正常人一樣過著平淡的日子,那有何不可?
青年溫柔的揉著男人的髮,清爽微甜的嗓音說著可怕的話,聽在臧十心裡卻是一劑強心針。他怔了一下,隨即也闔眼、將額頭輕輕靠上對方,對著他愛的人說出開心的肯定句。
他會相信寧,相信他的計畫。將青年的語句當作溫柔的月光照在心頭膽怯的位置,強制壓過臧十的不確定感,不管那是不是對的。相信他們能除掉一切的根源,讓韓姐早已偏離正軌的想法不再危害到其他人,並且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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