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影尋蹤 - 血淚寒江·貳

細雪在悄無聲息中落下帷幕，車窗外是蒼茫無趣的風景，白紙一樣單調的積雪樓房延綿成一道白色細線，讓人不禁感到眩暈。

薑月明晃了晃腦袋，將視線拉回車內，環顧四周。這輛往返於城區與郊外的巴士內只有零星的幾名乘客，把手和內壁上滿是陳舊的鐵銹和污漬，就連窗戶都透著沉悶的暗黃色，讓人有種置身於上世紀古董中的奇妙感覺。

“感覺這破車已經處在報廢邊緣了，就算很少有人前往郊區，好歹也該清潔一下吧”

在他對面，渺渺正托著臉望著窗外發呆。白皙精緻的側臉在白雪的映襯下顯的秀麗而美好，撩起的發絲輕輕搖曳，眺望遠方的眼眸中暗含著靈動的溫柔。

以往出任務時，還從沒見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宛如一個靜態美人，但這也說明：

“有心事嗎？如果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渺渺搖了搖頭：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哥之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這個人啊，整天就會說些故作高深的話，讓人猜來猜去，真是煩人”

“是啊，社長他以前就算不說人話，好歹會把任務講清楚。這次卻是不知所云”

薑月明將後背靠在座椅上，回想著這次事件的線索和細節。

一封神秘的求救信，失蹤許久又突然出現的楊越，河神的詛咒，離奇自殺人數卻沒有減少的鎮民……

一切看起來環環相扣，像一個早早布好的局，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沒錯，那就是一切的源頭，動機。

按時間來推算，一切的事件，都是在“河神的詛咒”發生以後才開始的，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搞清楚這詛咒究竟是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車上的乘客依次下車，車廂裏空曠起來。輕微顛簸的車內如同搖籃，輕搖出一陣倦意。薑月明打了個哈欠，剛想小憩一下，卻感覺一只手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腕。

這場景似曾相識，他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發現渺渺神情緊繃，並且已經將手放在幹將莫邪的劍柄上。

他剛想詢問，卻見渺渺用手指了指對面的窗戶，並悄聲說：

“看玻璃的反光”

在大巴車側後方的玻璃上，反映著駕駛室的情況。汽車按照既定的路線平穩行駛，檔位自如切換，方向盤微微調整行駛的方向。

唯一不同尋常的是，駕駛室內，空無一人。

聽說在一些大城市，已經開始出現自動駕駛技術。可在這麼一輛老舊的公車裏，有可能嗎？

薑月明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周圍，在一排排空蕩的座椅中，只有一個身穿黑色外套的人。那人的衣領遮擋側臉，寬大的禮帽帽檐壓得很低，似乎在故意隱藏自己的容貌。露出的雙手白皙如骨，蒼白的膚色顯現出一種病態的美。從身形來看，像是個女人。

“您好，有濕巾紙嗎？都是乘同一輛車的，幫幫忙吧”

薑月明諾無其事的與那人打招呼，同時把渺渺遞過來的莫邪劍藏在座椅下。

“接著”

那人從衣服的內兜掏出一包紙巾，只是優雅一拋，就讓其落在薑月明的扶手旁。她的聲音空靈清澈卻毫無感情，像來自縹緲的遠方。

“您是要去哪里啊？我看周圍的人都下車了，前往城郊的人可不多見”

“要去往的，只有真理的彼岸。我將完成偉大的創造，並尋得靈魂誕生的奧秘”

薑月明聽的一頭霧水。她在說什麼？什麼真理呀靈魂的，感覺像是某些奇怪宗教組織的神棍。

渺渺紮起頭發，開口冷笑：

“您還真是從容不迫，既然有這麼高尚的追求，想必對自己的實力也很自信咯”

“實力的強弱只是軀殼的表現，唯有內在的靈魂才有其必然的價值。所謂輸贏，只如夢幻泡影。誰又知曉這究竟是夢境，亦或現實？”

宛如經文一般的話語自女人的口中說出，如同聖者的祈禱。面對威脅的話語，她一如往常的平靜淡漠。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月明仿佛能看到黑衣掩映之下，女人那詭秘的笑容。

多說已然無益，異常現象的源頭已經昭然若揭，接下來需要考慮的，只有……

刷——！

乍現的銀光自薑月明眼前一閃，不會錯的，這正是已經看過許多遍的，渺渺飛刀激射的軌跡。而剛才還在眼前的少女，身影已在瞬間突襲過去。

“啊呀，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於迅捷，超出了肉眼所能捕捉的速度。薑月明立刻站起身看向女人的方向。此刻，女人纖弱的手指正捏著一柄飛刀的刀刃，顯然是輕鬆接住了飛刀，正如武俠小說中能接住一切空中暗器的靈犀一指，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接下渺渺的飛刀。只是現在來看，那飛刀只是虛晃一招，因為渺渺早已經躬身沖到女人身邊，雙手托劍抵住她的脖頸。

冰冷的劍刃緊貼皮膚，在這個距離，無論多麼強大的高手也不可能逃脫，勝負已然分曉。

“你究竟是什麼人，施展了什麼術法？”

渺渺將劍刃微轉，使劍刃垂直於皮膚，向女人發出了最後通牒。

“小鳥落在籠中，我不過是想提前聆聽美妙的啼鳴。如果不小心傷到羽翼，還請見諒”

“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時，薑月明拍了拍渺渺的肩膀：

“先用束縛類的法術把她控制住吧，有人質在手，後面的任務也會輕鬆一些”

渺渺輕輕點頭，左手聚集起紅色的法術光流，準備施展束縛咒——一種將法力具象化為繩索，捆住對手的法術。女人微微一笑，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空氣似乎發生了微妙的振動，隨後大巴車四分五裂，破碎的窗戶與崩裂的鋼鐵發出巨響，宛如無數的野獸在用牙齒啃食獵物，一只黑暗的手將渺渺覆蓋，進而撕裂，壓碎，血肉橫飛，腳下忽然失去支撐，一切都在下墜，下墜，下墜……

“渺渺！！！”

那是徹底墜入黑暗之前，最後的話語。

……

薑月明猛然驚醒，額頭上冷汗直流，噩夢的驚懼感和死亡的真實感讓他的身體微微戰慄。他大口喘著氣，急忙望向身邊，視線與渺渺交匯。少女的眼中同樣佈滿驚恐，在看到他平安後才稍稍緩解。

”渺……渺渺，我剛才做了一個”

“那個夢，夢裏我看到你，被那個女人……”

那真的只是一個夢嗎？兩個人做了同一個夢？

意識還沒完全清醒，薑月明忽然感覺身前一暖，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撲向自己。回過神來，渺渺已經闖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著自己，聲音顫抖：

“不要離開我，別把我丟在這裏，不要讓我一個人”

薑月明輕撫她的長髮與後背，輕聲寬慰：

“只是個夢，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

話雖這麼說，但那明顯不是個普通的夢。薑月明看向駕駛室，一位四十歲上下的司機正在專心致志的開車，車內也有三位年老的乘客。

總算是，一切正常了。

沒過多久，大巴車在一處老舊公交站牌處停了下來。司機用雄渾的嗓音喊話：

“後面那對小情侶，烏鎮到了，趕緊下車去別處膩歪吧”

“啊，我們……我們不是”

懷裏的渺渺忽然意識到什麼，臉頰頓時泛起紅暈。她慌忙從薑月明懷裏逃開，像受驚嚇的貓咪：

“你，你別誤會，我……”

她這副張惶失措的樣子實在好笑，薑月明在心裏偷樂，臉上卻維持著淡定拎起行李。現在局勢已經夠亂了，還是不要生出麻煩比較好：

“好了好了，乖～我們該下車了，可不要讓司機師傅等太久，my assistant”

“你剛才又說了那個詞吧，別以為我不懂英文啊”

兩人在吵吵鬧鬧中走下車站，迎接他們的是陳舊的小鎮，和如同沙畫般的街景。成排的低矮房舍位於街道兩旁，孤獨佇立的電線杆上飄著破布，小賣鋪的招牌歪歪斜斜，慵懶的行人不緊不慢的走在街上，時不時傳來幾聲遠方的犬吠。逐漸落沒的夕陽，將暮光投射在千家萬戶的屋簷上，像在為某些即將逝去的事物敲響喪鐘。

遠處，巨大的日輪與地平線相接，則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瞪視著渺小的來客。昏黃的顏色，讓時間慢了下來，得以仔細感受混著水汽和泥土味的空氣。

“總之，先去找個旅店吧，一般在車站附近會有很多”

薑月明背著背包，拖起一只大號行李箱，裏面裝著一些生活用品和執行任務時的道具。想當初這只行李箱本該隨他一同逃離降妖師的生活，如今卻跟著自己來這個陌生的小鎮執行任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而在這一過程中，又被一個女孩撞到，既視感是不是太強烈了？

“快閃開！”

似曾相識的場景下，身穿學生制服的少女正用盡全力奔跑著，就這麼撞了過來。

“啊呀！”

行李箱倒在地上，女孩一頭撞上薑月明的胸口。拜與渺渺的日常訓練所賜，他的身體已經能做到在這樣的衝擊下依然站穩。

“太不小心了，不管遇到多麼緊急的狀況也不該這樣瘋跑”

懷裏的女孩抬起頭，她的頭髮亂蓬蓬的，一雙好看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慌的神色，用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薑月明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渺渺接下來的話語則給了他答案：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這個女孩？”

面對幾個緊追而來的男人，渺渺將女孩護在身後，單手叉腰，在夕陽的照拂下宛如屹立沙場的女武神，如此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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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寒江·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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