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影尋蹤 - 善惡假面·貳拾

白晝的光如刀鋒一般撕碎夜幕，眼前一陣暈眩。

短暫的空白之後，他看到了草木蔥蘢的歌詠湖，點點微波之畔，她坐在岩石上，與身旁的兩名少年開心聊天。

天空明淨高遠，湖光碧如翡翠，世界清澈的如同靚麗的水晶，沒有一絲污垢。淡淡的花香叢中，幾人的歡笑在天地間蔓延回蕩。

他踏著鬆軟的草地，緩緩向前，好像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會破壞此刻的寧靜。

“歌仙姐姐，你要走了嗎？”

少年的話讓他停下腳步，他屏息凝神，只感覺前方似有萬丈深淵，走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

歌仙微微側頭，隨風而舞的衣擺發絲間，是一雙空靈到窒息的眼睛。她輕輕撫摸少年的額頭，眼中半是留戀，半是哀傷，可嘴角的笑容卻是真真切切的：

“我早晚都是要離開的，也許一覺醒來，我就會不見了”

“為什麼，歌仙姐姐不喜歡和我們待在一起嗎？”

“當然喜歡啊”

“那為什麼還要離開？”

少年們快要哭出來了，歌仙輕輕摟著他們，用極溫柔的聲音說：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各種的相遇和離別，每個人最終都是要離開的。以前姐姐也不太懂，可當你們唱起那支歌，看到你們露出笑容，我才知道了什麼是幸福。

“嗚吼——”

耳畔是野獸的低鳴，葉林峰猛然一驚，察覺到妖獸就在自己的身側不遠處。可這頭巨獸此時收起了獠牙與利爪，像一頭溫順的大象那樣一動不動，暴戾的雙眸歸於暫時的平靜。

在這一刻，他們都想到了什麼。那已是十分遙遠的記憶，明明是很重要的事，為什麼都忘了呢？

眨眼之間，蔥郁的樹林變成了深夜的城市街頭。燈火明滅的街道旁，青年寧遠航裹緊大衣，在寒風中搓著手，靜靜等待。許久以後，葉林峰從遠方急匆匆跑來：

“不好意思，剛才在人工橋那邊救了一個女孩，來晚了”

“今天收穫怎麼樣？”

“觀眾有不少，但我送女孩回家以後再回來，錢已經沒有了，可能被流浪漢拿走了吧”

“你呀，到底要濫好人到什麼時候？這樣下去連生活都成問題，還怎麼實現歌仙姐姐的願望？”

葉林峰搭上他的肩膀：

“只要我們一起，總會有辦法的。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成為這座城市最棒的組合，到時候就可以自信的去見歌仙姐姐了”

“你小子，還是先想想今晚吃哪家的泡面吧”

兩名青年背著器材，一路嬉鬧著走在空曠的街道上。縱使空氣陰寒，暮色昏暝，卻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此刻的熱情。

兩名青年愈行愈遠，眼前的場景變成了一座裝設豪華的別墅。櫥窗裏擺滿了比賽獲得的獎盃和演唱CD，窗外是低壓而至的陰雲，似乎意味著暴雨將至。

一個男人打開別墅的門閃了進來，熟悉的一幕在葉林峰的眼前上演。這是決定他們二人命運的一夜，自此以後，事情將再無轉機。葉林峰會失去記憶，被趕出別墅。寧遠航接受儺面具的力量，成為駭人的妖獸。

“不要，別過去！這一切不該是這樣”

葉林峰拖著受傷的身體，伸出手去抓男人的手。可這一切終究是幻境，已經發生的現實，無論怎樣掙扎都不會更改。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在愛麗絲戲謔的目光中，戴著一半石膏面具的男人，將身著白色禮服，意氣風發的明星葉林峰打倒在地，隨後掌心凝聚成一團暗綠色的火焰，根本不需費任何力氣，他將火焰放到葉林峰的左臉上：

“呃啊啊啊啊啊——”

近乎嘶啞的慘叫後，葉林峰英俊的側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只剩下男人的倡狂大笑，他那近乎瘋狂的眼角，分明濕潤著淚滴。

“吼，啊！葉林峰，我……”

妖獸蜷縮在地上，痛苦的扭成一團，野獸的嗚咽與人類的話語交融在一起，幾乎讓人分不清人與獸的分別。至少能看出，它很痛苦，無論是出於懊悔還是憎恨，此刻，寧遠航在與體內的東西搏鬥。它的爪子撕扯著身體表面的麟甲，劃痕湧出黑色的血，痛苦幾乎要讓他那副非人的軀體崩潰。

“快，殺了我，我快控制不住了……這樣下去，會害了更多人的”

它，寧遠航向葉林峰伸出長著利爪的手，苦苦哀求。

有一瞬間，葉林峰的面前出現了曾經的火海，在別墅熊熊燃燒的那個夜晚，地獄近在眼前。名叫寧遠航的友人，闖入火海，讓他好好活下去。他最後所見的，是一只充滿希望，富有生機的手，那只手很快被火焰吞沒。

喉嚨乾涸，身體顫抖，望著這只再次伸來的手，葉林峰沉默了。

“你在……等什麼，愛麗絲那女人，一定給了你武器對吧，為什麼還不動手！”

葉林峰緩緩來到妖獸身邊，輕輕蹲下來，猶豫片刻後，握住了那只伸來的手：

“讓我再陪你一會兒吧”

“我……我恨你，還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生活，好嗎？”

妖獸的身體劇烈戰慄著，他身體上“人”的部分越來越少，越來越多的血肉變成了傷害他人的武器。兩人都明白，早已沒辦法回到從前了。

“吼……我也，恨我自己。如果沒有聽信那個壞女人的話，哪怕，哪怕跟你說上幾句話，也不會……呃啊”

周圍的光芒逐漸黯淡，虛幻的景色溶解在漆黑夜色中。湖水在月光中流淌，時間在寂寞中永恆。正如他們的初遇，亦如故事的終焉。

沒有誰注意到，湖水的微波中，某人翩然而至。也無人能夠稱讚，湖水中央那一棵歷經滄桑的古樹，在這一刻開滿了花。

不知名的幽蘭花瓣宛如墜入湖中的銀河，將星空搬入凡塵，只為那一曲天籟獻上最精彩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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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思念著月光，而我在思念你

時間的海洋太過漫長，這相遇即是別離

灰色的世界太過匆忙，你是定格的彩虹

我願陪你走過這漫漫時間銀河

直到遙遠思念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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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仙姐姐，是你嗎？”

淚水模糊了雙眼，無數的情感在此時湧現。葉林峰抬起頭。一個飄渺如雲的身影，像夢一般飄忽，卻又真切的出現在眼前。纖柔的手指撫去眼角之淚，溫柔的光芒驅散黑暗，怪物的麟甲被逼退，寧遠航再一次顯現出人類的容顏。

歌仙輕輕把手疊在他們的手掌上面，笑中帶淚：

“小葉，小寧，我來見你們了”

……

隱秘的樹林中，有一個淡淡的光點。見習降妖師，薑月明將手伸向歌詠湖的方向，動用全身的力量凝視著遠方的什麼，同時問向身旁的少女：

“怎麼樣？他們能看到歌仙嗎？妖獸沒有發狂吧？”

渺渺懷抱古劍，掃視周圍：

“放心吧，如果出現意外，這個距離立刻就能上去幫忙。倒是你，還維持的住嗎？臉色很差哦”

“只是皮膚變白，變帥而已啦……雖然想這麼說，但這確實比想像中要耗費體力”

薑月明強撐著笑了笑，同時使出了更多的力量。現在的歌仙已經沒有實體，僅剩意識還能留存。如果要讓其他人看到她的樣子，就只有將她在“記錄”中的影像投射出來。這一行動看似簡單，卻需要施術者將全身心投入進來，稍有偏差就會導致失敗。

“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啊，讓他們再說一說話，再聚一會兒吧，畢竟我這樣的人，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渺渺的頭微微揚起，目光清冽嘴角含笑。她輕輕撥開額間的發絲，用手托起一片飛散的花瓣雨：

“真是一首很美的曲子”

“嗯，美極了。不過這場演唱會的門票，還真是昂貴啊”

薑月明輕輕閉上眼，比起肉體的辛勞，眼下的歌聲仿佛浸潤了靈魂，穿透了時間，將這一路上的顛沛流離娓娓道來，也給歌仙的故事畫上終點。

至少在槍聲響起以前，這充盈的幸福感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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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假面·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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