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這寒風刺骨的地方還真的蠻漂亮的。
「那個,XANXUS先生。」「怎樣。」懷內的女人微微探出腦袋,欣賞著腳下一片白雪。雙眸在看似千篇一律的雪地上尋找著那一縷不祥的氣息,卻始終不敢叫男人飛高一些讓她看清楚整片雪山。
百姿只知道,自己胸前的寒氣越來越濃,那股藏在雪中的暴戾屍氣像一個計時炸彈般倒數著,彷彿待她和他一著陸,神罰就會往本無惡意的他們排山倒海地湧來。
「也許我們先飛下去讓那位祖宗出來找墓穴?」XANXUS不語,只抬眸看看眼前的景象。鑑於那兇女人的吩咐,他一直都在冰川上方不遠處飛著——嚴格來說是飄著,免得在無意中飛過了所謂5000米的神界。
可現在,不同十多分鐘前,淡淡的雲霧已經散去,冰藍的雪山之巔清晰無遺地呈現在眼前。再看看自己的腳下,再往前飛約一百米就是冰川的盡頭,目測那冰雪交會的界線就是所謂神的領域疆界。在這裡降落慢慢走上去,的確是比較保險的做法。
他默默地飛向冰面,逐步收細手中的火焰,懷中卻傳來一陣捉附感;稍稍低眸,只見那小腦袋窩進了他的脖子邊,不敢看向下方。
脆弱膽小的女人。他在心裏嘲笑著,手卻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她半懸空的身軀。
「謝謝你,XANXUS先生。」修長的雙腿在冰面上找了個相對穩固的位置,玉手輕輕扶著男人的前臂,站穩後就慢慢放開。她莞爾,雙手放到嘴邊封鎖著從嘴裏吐出的微溫。
「叫名字,還有跟緊老子。」右腕被一陣熾熱的溫度鉗制著,她一個踉蹌就撞到了前方的他。亮黑的瓷瓶蓋落到冰面上,一抹淡黑的影子從瓷瓶飄出,繼而像個普通人般踏冰而立。
「白瑪……白瑪……」Sivnora輕聲呢喃著,銳利如聖劍的雙目輕輕閉起,在雪山無情的冷風中漫無目的地尋找著那一絲鶴立雞群的甜蜜氣息——
白瑪、白瑪,他失落八十多年的愛妻,能否引領他前往她的長眠之處與她相聚?
驀地,他睜眼,伸手指向了巔峰的中央。
「那裡,白瑪在裏面。」百姿的笑容頓時淡去了不少,略帶憂慮地看著那被雪山結界覆蓋著的秘密地區。玉手拿過男人手上的線香插到瓷瓶中,耐心地等待著一些神奇的變化,可惜的是這回只是一個小玩笑,除了男人持瓷瓶的樣子變得更加蠢之外並無出現任何明顯的變化。
「還不上去,等什麼。」「不可以上去,來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再上去的話我們全部人會沒命……」她痛苦地閉起雙眼,用心感受著身邊男人未能感受到的千變萬化。體內的禁力蠢蠢欲動,像要從胸口蹦出來與神力一較高下。
已經是4900多米了,再上去的話就會闖進神域了。
「……老子要上去,滾開。」「不可以的,上去的話你會死的……」血眸冷瞪著身邊憂心忡忡的美人,右腕被嫩滑的柔荑輕輕抓住。異乎尋常的陰寒從指間傳到滾燙的血液裏。
死?
他的生死從來就不需要人來作假惺惺的關心。
「……放手,不然老子將妳的手廢了。」「綸婷容許我上來就等於讓我來保障你的安全,我不可以讓你有危險!」聽到這答案,XANXUS不由得的發噱,反手勒緊百姿的左腕,發出骨骼相擠的聲音。柳眉向眉心一鎖,她咬著唇強忍著這可怕的疼痛,仍然堅持不鬆手。
即使各懷鬼胎,也不代表她能接受犧牲任何人以達一己之私欲。
「……就算你想要上去,至少、至少也得等綸婷上來打點好才……跪下!」雙膝傳來酷寒,身邊的她亦跪下來低垂著頭。嗖嗖的暴風吹過了耳邊,臉上被什麼劃過,傳來一陣濕潤感,最後染紅了身前的冰面。
看看身邊跪下來以繡花袖子遮起容顏的她,他也只好不服氣地低下頭了。
「呿,風大算個鳥。」扭頭見到兩個後輩如臨大敵般跪下避風,Sivnora只有嗤之以鼻的說道,在一波波狂風裏傲然而立。蓮花和未藥的淡香越見濃郁,他越發肯定自己的妻子就在這所謂神域裏,同時也越發痛恨這些狂風,更想起了那個雙目如妖蛇的苗族女人。
為什麼要將他歸心似箭的妻子帶到這雪山上鎖起來?他明明託付了柳玄菁把他和白瑪的屍骨送到西藏合葬起來的啊!
過了一會兒,風轉輕緩,如美人的玉手輕撫情郎的輪廓般溫柔婉約。可是跪在冰面上的她卻更緊皺起柳眉,背上的涼氣更遊走到白嫩的頸上,像要隨時衝出她的肌膚翻起一個雪暴。
「……腐屍?」淡淡的腐臭滲雜在微風裏,一股沉重的氣息從頭上傳來,XANXUS抬頭一看——
Sivnora的屍身就佇立在山坡上的雪裏,雙眸被一雙邪魅的紅線垂直劃過。繼而緩緩睜開,兩枚白中帶綠的小獠牙貼著蒼白的下唇——
那雙眼眸,就如XANXUS般,是暴戾的血紅。
「那女人說的殭就是這個?」「對的,這就是你家祖宗所變的……嗯?不是殭?」百姿說辭的立場突然改變,更變成了疑問句。她微側首,像要聽清楚那把衝進腦海的聲音。
「到底是或不是。」「肉身是殭沒錯,但它已經有靈魂……」還未說完,那殭屍已經一躍到空中。他伸手將她抱進懷內往右上方躍去,落到雪地裏。縱使他以過人的速度反應過來,卻僅是剛好保住了兩人的性命,帶劇毒的黑指甲更輕輕擦過了她的凝脂,在那被風刷白的俏臉刻上了三道淡紅的抓痕。殭屍身上的屍毒和連番的追擊讓身經百戰的他毫無招架之力,只得抱住她在雪地裏不停躍到不同地點,以避過那些可怕的攻擊。身為靈體的Sivnora也無能為力,只得嘗試追上自己屍變的身軀,盤算著如何撞進屍體頸後的朱紅咒字奪回身體……
咦,他什麼時候被刺上了這咒字的?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撞進這咒字就能奪回身體的?
「……大垃圾!」和她一起撲到雪地上,疲於躲避的他終於被殭屍的攻擊燒斷理智線,長腿往那僵硬的屍身狠狠一踢,竟把其踢到十多米外的雪中。那殭屍吐出一口鮮血,然後爬起來向他們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一雙血鑽在她身上聚焦。
不錯不錯,區區凡夫竟然能打傷本王——那麼本王也得認真點了。一把爽朗的男聲在腦海中響起,她卻感到極為恐懼。
請借貧僧小半炷香。剛才提醒她眼前並非真殭的溫和男聲又再響起,不過這次卻帶了點警惕的味道。
「逃……快逃……」「別吵,逃什麼!」那殭屍雙手結印,朗聲唸出一段咒語。白雪匯聚起來,在他們的兩旁堆成兩個栩栩如生的雪雕,雪雕的背上漸漸浮現了道道青黑的條紋,空白的眼珠暈上了如峰頂的冰藍。隨後殭屍一聲令下——
「左邊!」就在她驚呼的一刻,燃起憤怒之火的雙拳用力揮中了雪虎的下顎,使之倒地。連番受辱的他進入暴走狀態,跳起來就往那倒地的雪虎追打過去。右邊的雪虎在同伴倒地後立刻就撲了上來將欲站起來的她壓在雪裏,清澈的藍眸裏倒映著她驚惶失措的淚眼。冰製的獠牙緩緩靠近她的頸邊,眼看就要刺進她的大動脈裏——
「凜德江揚!你他媽的不想畢業嗎還在等什麼啊啊啊!!」
如此粗鄙又份外親切的話語從冰川傳來,隨即就是一道快如閃電的寒光。
壓在百姿身上的雪虎痛苦地吼了一聲,雙眼失神,最後往右邊倒下,漸漸融回一堆白雪。法術被破的殭屍沒有勃然大怒,反而十分大度地挺直了身軀,向那個站在百姿身邊垂刀而立的銀髮男子投以欣賞的目光。
「百年已矣,上師可好?」殭屍欣然說出一句字正腔圓的中文,雙手往腰後一放,竟有一國之君的影子。
「千年已矣,殿下安乎?」銀髮男子爽直地回應,將染上雪水的墨藏刀收回刀鞘內,在胸前做了個佛手微微躬身敬禮。然後就漠視了一干人等,自顧自的在雪中以奇特的語言對談起來。事實證明銀髮男子——還是說喇嘛比較恰當,其言辭將他們一行人推至跟殭屍同等的對話地位上。但見那殭屍在聽罷銀髮喇嘛的說辭後眉頭深鎖,在原地踱步,遲遲不肯回話。喇嘛也不著急,除下頸上的佛珠立地唸起經來,看在兩人一鬼的眼裏是說不出的怪異,卻又奇妙的充滿和諧感。
少頃,殭屍總算停止踱步,轉而十分驚悚地向XANXUS和百姿所處的雪地逼近。抬頭一看到兩人頭上的Sivnora則閃過一絲震敬的神色,在百姿的一雙小腳前畢恭畢敬地行了個跪禮。
娘娘已候多時,小王不敢耽擱;惟望陛下無忘神域之法則,定必於日出前離山。否則神罰將降雪域,禍延萬世。小王言盡至此,盼他日妖魔盡降時再聚,小王就此告退。
本來囂張的語調變得恭謹起來,說了這番話後就嘎然而止。
身前的殭屍一軟往雪地躺,銀髮喇嘛半跪下來輕扶起那具屍首,將蒼白發紫的臉挪正過來,邪魅的紅線不復存在。皮膚也變得有彈性,指甲的墨色逐漸淡去,最後尖甲脫落,重新成為毫無威脅性的普通屍體。
「……那女人不知道這樣大聲說話會引發雪崩的嗎。」遠方的副峰開始崩雪,如長江之水往冰川邊緣湧去,反而沖開了冰川上繚繞的雲霧。穿著苗裙腰纏紅繩的倩影從冰上躍來,身後跟著三個男性身影,最後在神域的白雪裏站穩了雙腳。
「嘻嘻……好累……」「喂……死女人妳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都不會累啊?!」史庫瓦羅和貝爾雙手按膝,彎下腰粗喘著。「史庫大哥你想開點吧,婷姐下過斗又經常上山抓蟲煉蠱,體質學和體力我們是不會比得上的。」關庭從袋裏找出三根粗若花莖的香燭,長指在香頭輕輕一抹就亮起了三點火星,然後遞到綸婷手中。面向雪山,玉手拿著香燭用力將淡淡的青煙撥往空氣裏,一縷縷銀藍隨風飄到峰下一個小懸崖某處,接著像被什麼力量吸進了雪堆中。唰唰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山裏迴響,微風吹過,吹開了那落在懸崖上的白雪。
「別鬧彆扭了,找個最輕的——金毛小子!跟老娘爬上來。」紅繩被拋上了懸崖一角,綸婷拉了拉繩子末端確定已經固定後,就抓住繩子輕巧一跳。雙腿纏著繩子緩緩爬行,一感覺到下方傳來一陣重量便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最後踏到懸崖上。
「嘻嘻,叫王子上來幹嘛。」眼前的女人一臉淡定的指了指封鎖著山洞的薄冰。數把匕首在冰面極速遊走,冰的破裂聲隨即響起。
「不……王子不要進去……王子下去叫長毛上來……」說罷就從懸崖邊的斜坡滾了下去,留下無奈的女人在山洞前等待。
「呿,屁孩就是屁孩,斷手斷腳的冰屍有什麼好怕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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