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冷酷的宣言,依照吸引力法則,想當然而的招來了冷酷的回答。
「看來閣下就是我教高貴的白度母娘娘的凡間夫婿,貧僧可有言誤?」Sivnora冷哼,指間的火焰逐漸變淡,最後歸零。眼見這無禮的殭屍自知理虧而不語,倫珠桑吉勾起了個憐憫的笑容,低頭輕唸了數聲阿彌陀佛。
呵,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本來對說這句話的人沒太大好感,可此刻他也許不得不佩服一下活佛的警世名言了。
「唉,我觀閣下此生為一方霸主,聰明絕頂,確是帝王之命。因緣成熟,令閣下與娘娘於人間邂逅,貧僧理解;然則娘娘本不是苦於六道輪迴之眾生,自不應與凡人結下情緣……」「省了你的廢話,垃圾。」倫珠桑吉不由得一愣,稍稍正視不遠處殺出來的外國殭屍,定了定心神欲在那雙翡翠裏讀出一絲前世今生的破綻……
然而,沒有。
漆黑的雙眸一冷,打量著那抱著聖者化身的男人……勉強稱為人吧,他仍然讀不出任何足以打入無間地獄的罪孽。
這男人雖然雙手沾滿鮮血,腳下翻著血海的波濤,但這男人的靈魂卻是如白紙般純白無瑕,就連一絲邪念的皺褶也不曾存在。這是不可能的,肉身化殭已經是入邪之罪,再加上這男人身上的血腥味濃若修羅,肯定是殺人如麻之輩,身滅後定墮入地獄受苦受難。想當然,這男人的靈魂也會充滿嗜血黑暗的紀錄,作為閻王判刑的指標。
然而,這男人沒有,就如……早已得證菩提的聖者。
「我沒興趣管你們什麼神話幻想,我只知道即使就算白瑪是神,她既然嫁我為妻就要聽我的命令。本大爺現在以白瑪之夫的身份跟你說,我不准白瑪歸藏。」
「趁本大爺還沒反悔,滾回你的雪山不要再打白瑪主意。不然本大爺即使轟了唐古拉毀了整個西藏,都會把你挖出來宰掉。」火星點亮了淡褐的大手,喇嘛眼裏的深意亦越發變濃。笑容的慈祥溫和一點點地剝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阿修羅的猙獰奸險。
那麼,談判亦沒需要繼續了。
「你們倆,退下。」「欵,什、什麼?」
「別讓本王重覆,退.下。」
束著長辮的男子扭頭冷道,由衷的敬畏就從心底湧上兩人的胸口,幾乎就要縱容雙膝放軟跪到地上。
這不是彭格列二代首領,不是Sivnora那個第二沙皇。
湖綠裏的殺氣不減,劍眉間的憤怒不退,不同的是這一切變得順理成章,無人有權亦無人膽敢抹去這男人的惡相。
不如惡鬼,卻如那一個站在西藏之巔的傳奇帝王。
「也好,藏民事藏民了。兩位施主就請先行迴避吧。」倫珠桑吉咧嘴一笑,四枚虎牙緩緩拉長,宛如毒蛇的毒牙。
「什麼……嗚啊!綸婷!!!」「臥槽顧好自己啊史庫瓦羅!!!!」被強風捲出主室的兩人在高空上飄浮了半秒,隨即往戰場急速下降。視線被強勁的氣流刺傷,只得瞇起雙眼靠雙手在空中抓撥著,希望抓住一絲戀人的溫度。
拜託,他的蠱師在哪裡、他的戀人在哪裡?怎麼都抓不到那雙溫暖的柔荑?難道……
直到雙足碰到屍橫遍野的地面、舉劍斬下個個無知的人頭,他仍然見不到那頭同時象徵著嬌媚和爽朗的黑髮。好不容易能殺出個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的模樣,他總算能看清張張熟悉的臉孔,伴隨著華麗而致命的攻擊在這血色庭園裏極速遊走著。
「喔呀,真當本少爺是小古曼?」惡魔的嘲諷從少年嘴中吐出,道道陰寒的腥風從身邊卷了過去。抽空回眸一窺,四片厚薄均勻的皮畫在夜空中翱翔,各自畫上了一隻懾人的靈眼,還落下了一場輕如鴻毛的油酥之雨……
這難道就是……人皮風箏?
「屌啊蛋黃庭,還欠兩位才能開陣啊,這樣心急是要去投胎啊?」慵懶的年輕女聲吐出了一句越南語,兩片小紙片毫不留情地劃斷數縷銀髮,迅即貼到那兩張稍遲的人皮風箏上。還來不及回神之際,原先氣焰囂張的僧侶們立馬換了副大驚失色的面相,拿著槍往天掃射欲把六隻人皮風箏狠狠擊落。
哼,原來是假和尚真軍人。
仔細打量那兩雙纏蛇的手,四條鮮血淋漓的紅絲勾在關庭兩手的食指和無名指上,勒得四指發白。相反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把兩隻人皮風箏放得高聳入雲,還空出一隻手在拿半空的汽水,輕鬆自如之餘還顯得欠揍。
「放吧湯圓子,我想投胎了。」「願你來生不做蛋黃吧。奉吾之命,惡道始啟,生死由天,格殺勿論——」一口冰甜滑到喉嚨,湯圓子平靜地唸出最後一句命令——
「六道鬼門.獄嚎交替!」
鋁罐落地的剎那間,天降人油,四個小紙人輕貼上那四隻準備就緒的人皮風箏,隨即化成面露兇光的三男三女。六雙眼睛慢慢張開,整顆眼珠都是驚悚的血紅,就連那吸光的瞳孔也被紅色吞噬。
鮮血、慘叫,就是那六頭惡鬼所帶來的援手,也的確替他開了不少路。但是……
他喜歡的女人、那個嘴硬心軟的綸婷在哪裡?
「輪家鼻准尼們欺負列威桑~!」撒嬌的語調夾雜一下下有力的鞭笞聲。淡粉紅隨著人兒的動作在半空中劃出美麗的軌跡,渾身玉光的盤雅在列威的背後不斷游移揮鞭,打得那僧侶皮開肉綻。染血的鞭子打到地上,將那一個個僧侶逼得跳進水池裏,然後承受來自西西里的八部天雷。
「嘛~就算是真正的拳賽也別打臉唷~」魯斯利亞你的臉沒需要用打的來裝飾啊,本身已經很……藝術了……
「嘻嘻,軍人雜魚而已。」「呣,沒腦子的假和尚。」精緻的匕首在幾可亂真的幻術中穿插,割破一枝枝發熱的槍管,刎去一條條虛偽的生命。爾後,幻術消失,貝爾瑪蒙所處的位置邊是一條通往湄公河的水道,河水濃郁的色彩是殺手最習慣的血紅。
場面已經清掃了些,敵人也開始敗退,但綸婷呢?那個身懷絕技的土娘子在哪裡?只要她活著她不可能不曾出一分力啊!
還是……
恐懼迅即捲走了史庫瓦羅的理智,撞進那一個個混亂的戰區裏,不為廝殺,只為找回那一抹也許已經倒下的身影。
沒有、沒有,全都是慘死的敵人而已!
咦,為什麼主室那邊會發出如雨之焰的藍光?
「糟糕,祖宗動真格了!」「不是吧!那惟有提早收皮了!朋友們,要收皮喇!」放著風箏的兩人忽然變臉,急忙跳離原先的位置,連帶那六頭惡鬼亦聽話地變回人皮形態,隨線回到少年少女手中。不到兩秒,橘紅的焰火如龍般衝出了本來緊閉的主室,燒到了少年少女本來的位置。
「怎可能!不過是一頭冰屍怎會懂得……」一個狼狽的身影首先衝出火光,僧帽早已被燒成灰燼,光溜溜的頭頂染上戰鬥的灰塵。這邊的倫珠桑吉狼狽不堪,幾乎是提著僧袍連跑帶滾的逃出來的。
沒錯,是逃出來。
「你什麽時候產生冰屍很弱的錯覺。」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陣低溫和鈴聲。橘色漸漸變淡,暈進了一抹寒冷的水藍,眾人的視線無不在那兩人身上聚焦。
「上師……請你收手吧,夫君的旨意無人能抗,就當是白瑪一凡間女子福薄,無緣歸鄉吧……」
「胡扯!事到如今不到格魯人、也不到妳這凡間夫君做主了!格魯派讓那狐僧和邪蠱女柳玄菁聯手把妳藏到梅里神域,不就是為了讓格魯派坐上藏密之首?這對我尊貴的大薩迦弟子、乃至他派弟子公平麽?!不怕告訴妳,現在全藏喇嘛都在追捕妳,妳終究要屈服於任何一派之下,差別只在於哪派能活捉妳回西藏立舉世奇功而已!而且……」詭異可怖的笑容掛上蒼老疲倦的臉龐,倫珠桑吉緩緩提起一件東西,卻掉下了熟悉的銀飾——
「蓉姑娘!!!」白瑪驚喊,雙腿一邁就要往倫珠桑吉的方向跑去投降,幸好Sivnora伸手施力一抱,總算制止了白瑪失去理智的行為。
「白度母娘娘慈悲為懷,定不會見死不救吧。貧僧以薩迦聖名擔保,只要娘娘願意歸藏,貧僧馬上釋放柳鶴蓉。貧僧亦不會向在場的各位追究屠殺我教弟子的責任,藏密從此與各位毫無關係。一切只看娘娘首肯與否。」乾癟的手一搖,柳鶴蓉隨即吐出一口鮮血,急促無力地呼吸著,活像奄奄一息的鳳蝶。
「夫君,放開我。」「妳這是在命令我?」
「對,放我走。」
他知道原因,他怎會不知道髮妻的心思?
『夫君,多謝你此生願意寵幸我,若下生蒙君不棄,白瑪願為君妻、侍候夫君到白頭……』懷內的溫度漸漸變冷,大手輕撫上妻子的臉,一雙湖綠除了不容抹去的不忿,還有濃烈的不捨和愛戀。
到頭來,他還是要放手。
纖指柔柔拔開黏在臉上的高溫,溫潤的觸感戀戀不捨地放開這隻曾經十指緊扣過無數遍的手掌……
「嗚啊!」一下巴掌聲和驚叫聲,所有人都被男子的舉動嚇著了。也許連倫珠桑吉都想不到,Sivnora為了成全妻子的意願,連足以構成內訌的事都做得出來。
五指印烙在雪肌上,白瑪痛得流出了眼淚,玉手輕撫著被丈夫摑紅的右頰。婆娑的淚眼不斷在那張俊臉上游移,要把此生愛人的容顏烙到靈魂裏,以供下生相認。
「……滾,趁本大爺未改變主意。」微抖的大手輕推開嬌弱的妻子,發紅的雙眸微瞇起來,不讓軟弱的情感流露。妻子的倩影漸漸遠去,胸前的疼痛不捨越發劇烈;可恨這副屍身哪,他已經不是那活生生的西西里暴君,沒辦法保護他的愛人之餘還得拱手讓人,這是多大的侮辱啊!
滾開,全都給老子滾邊去。
「誰?!」「哎呀呀~誰在說話~」「呣,出來吧。」「嘻嘻嘻嘻,開來見本王子。」
一堆不知天高地厚的屁孩,給老子滾開!
「誰在說……啊!」可媲暴風的氣流吹進偌大的庭園裏,逼使眾人在強風下跪倒。背上傳來一陣陣壓逼感,骨骼格格作響的像要被壓成碎片。勉強掙開雙眸迎向氣流,貝爾半跪在地上,外套後領凸出了瑪蒙的小腦袋,魯斯利亞乾脆躲在一塊假石後。遠處飄揚著一片帶刺繡的淡粉紅,盤雅趴在列威身邊,套著銀釧的玉臂死死地抱住男人的後背,像要確保他不被吹走。前方的黑披風下藏著厚重的雪白衣裙,燃著憤怒之火的大手緊抱著失而復得的愛妻,在風中半跪下來。
惟獨他,形單影隻。
對了!綸婷呢?!她有躲好嗎?!
「哎哎~你們還是撤退比較好喔~別礙著阿贊大人啊。」氣流減弱了,嬌嗲軟膩的女聲在身後響起,史庫瓦羅正想回頭看看是何人在說話——
除了你,銀髮帥哥。
「啊!誰幹……的……」麻痺感從頸後傳到四肢百骸,渾身力量都隨著逐漸模糊的意識而被抽走。映在眼裏的最後的影像,是身下的滿目瘡痍、血流成河,和那個將人質抱住的年輕降頭師……
喂,小伙子。
……是誰?是誰在叫他?
你女人都要掛掉了還睡什麼,等睡醒就去出殯喔?!死小孩給俺醒來!!
「臥槽什麼死小孩!」下意識的大吼,滿室的回音和蛇鳴卻敲醒了史庫瓦羅的理智。
「這什麼鬼地方……幹幹幹!」這種程度的痠痛感他從來沒感受過,全身上下,尤其是腰部,都痠軟無力。難道他被人抓來後就被扔到女人堆中玩個一夜七次,這虐待俘虜的方法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倒不能肯定。
「史庫瓦羅……」蛇鳴聲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他扭頭一看,低垂的短髮映入眼簾——
「綸婷!」那雙憔悴的黑眸對上他的視線,他急忙動手手,欲將女子抱進懷內——
「……不要!」綸婷弱弱地出言制止,威震八方的河東獅吼亦變成貓咪的嚶嚀。這樣他才看到了她身上的重重枷鎖:成熟的竹葉青黏著雪白的長腿,銀環蛇纏在玉臂上,尖銳的毒牙貼著衣袖破口游移,像在尋覓一個合適的位置獻上致命的蛇吻。細嫩的脖子掛上了一圈野性的項鏈,橙紅的蛇首伏在鎖骨間的小窩裏,不時伸出紅信子輕舔凝脂,活像在等待機會偷嘗美饌。他也不比她好,兩條小小的黑蜈蚣緊緊地綁住手腕,嘴上的毒鉤還垂涎著腕上的靜脈,一有動靜就會出口。
可惡,這枷鎖根本無解啊!
「喂……綸婷,妳還好不?」「暫時死不了……再過幾個小時就不知道了……」他慢慢坐到她的身邊,看著她將自己的腦袋小心翼翼地靠到他的右肩上。大概毒蛇毒蟲亦有靈性,見這兩人沒反抗的意圖,倒沒什麼作出什麼威脅性的行為逼使兩人分開,乖乖地停留在自己的崗位。就連那條看守他們的眼鏡王蛇也沒阻止兩人互相依偎,只蜷縮在鐵欄柵邊,慵懶地吐著信子。
任由疲倦襲心,靜靜地互相依偎,已經是最幸福的了。
「……吶,史庫瓦羅。」「怎麼了。」
「喜歡上我、你後悔麽?」她輕聲問道,縱容目光變得渙散。
「……我只後悔沒早點遇上妳,不然我們至少可以結了婚才死。」「結婚?我們才戀愛了多久啊老兄,這樣快就談婚論嫁……雖然也不是不行……」老天,現在她的臉肯定比大紅燈籠還要紅、比撒哈拉沙漠還要熱!
「有妳這句就行了,綸婷……」他輕吻了一口滲汗的香額,柔聲的承諾著。
「死到臨頭還能如此淡定的談情說愛,還真不能不服你們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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