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內的資料冗贅繁雜,而且夾雜大量漢字、平假名及和製英語。倉科明日奈前世不是日本人,母語亦非日本語,閱讀起來更見吃力。幸好佐佐木杏珠在旁邊幫忙闡述大意,才能夠理解內容。大致分門別類整理妥當後,決定優先研讀驗屍報告。
「死者是成年男性,年齡卅二歲。全身分割成八十七份或以上屍塊,每塊寬度及長度不一。體內血液全部放乾,內臟掏空分開處理。身體表面未有明顯傷痕,無屍斑,估計死後即時分屍。骨骼斷口整齊,不曾受過猛烈撞擊。抽取骨骼及肌肉的成分化驗,無中毒痕跡。最明顯亦最嚴重的傷口,乃後腦杓頭骨爆裂……」
報告內滿紙盡是日英語混合的字句,而且大部份是專業詞彙,內容比傳媒報導更加詳盡而且艱澀。佐佐木杏珠自嘆看得頭痛時,豈料倉科明日奈居然勉強讀得懂,不禁萬分驚疑。
「前世為寫作推理小說,閱讀過不少驗屍報告,所以大概理解一些醫學術語。這份報告內夾有大量和製英語,依片假名逐字逐音唸出來,大抵理解原本是哪個英文單字。配合那幾張清楚顯示死者頭部傷勢的CAT Scan,反覆推敲,倒也能夠看得明白。」
肖恩浮在旁邊問:「CAT Scan是甚麼?」
「CAT Scan,電腦斷層掃描。」倉科明日奈取出其中幾張黑白照片,指向死者頭骨怵目驚心的傷口部位,冷靜地道:「真正致命一擊,應該是後腦杓這個傷口。從形狀及傷痕分析,疑似受鈍器猛力砸擊,導致頭骨裂開傷及大腦,引致硬腦膜下出血[1]。在這種情況下,死者呼吸及心跳極有可能受到影響,於缺氧下失救致死。」
聽着出一連串複雜的詞彙,叫肖恩及佐佐木杏珠啞口無言,連發表感想都辦不到。
「屍體切得太整齊,血液完美放掉,連內臟都找不到,導致法醫未能進一步釐清死因。目前只能透過觀察相關檢體組織樣本,推論死亡時間為四月廿一日至廿二日之間。」
當然這是依據死者屍身狀況,推測出來的可能性。法醫尚提出好幾種猜測,但全部都沒有確鑿證據,所以沒有採納。她從書桌處取來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暫時把這個疑點抄寫下來,留待之後再分析。
讀畢驗屍報告,接下來找出證物清單,現場勘察照片以及勘察報告。最初警方以新宿中央公園為中心,展開地毯式搜索,最終尋獲八十八件黑色塑膠袋。其中八十七件是屍塊,餘下一件是疑似死者遺物。
遺物中有一張屬於文月基金高級投資顧問光吉賢治的職員證,通過蒐集該人工作座位及家居中殘留的毛髮皮屑,以及採集屍體細胞進行DNA比對,順利確認身分一致。
另外附有一份以新宿中央公園為中心的黑白地圖,所有塑膠袋的發現地點,除去最初公園清潔工回收找來的那堆以外,其他都在上面標記發現的位置及編號。倉科明日奈捧着現場勘察報告,比照證物清單,逐份查看驗收。
「報案當日園內清潔工發現四十二份,警方接報後再搜獲四十份,最後餘下六份是翌天於更遙遠的地方發現。警方認為犯人有可能先往公園內每個垃圾箱內扔一包塑膠袋,當全部塞滿,還有剩餘的,才往公園外面丟。其中主要集中於東面、南面及北面,尤其是便利店外的垃圾箱。至於拋棄的位置與身體部位並不存在特別的含意或規律,應該是隨機而為。」
佐佐木杏珠留心觀察地圖,比對攤平在地上的調查報告分析道:「警方嘗試調閱各間便利店門外的監控鏡頭,不過由於夜深時分燈光不足,畫質就像屎一樣,只能看見烏黑的人影提着一團黑色的東西,未能清晰辨明外貌及身分。目前僅能夠從時間上判斷,犯人都是於夜深之際,路上無人時行動。縱使便利店內有店員當值,但他們不會特別注意店外的路人,也不曾察覺垃圾箱被人塞進可疑的物品。各個位置拋棄的時間非常接近,顯然是多數人同時分頭行動。」
與喜歡的作家一同置身於疑似推理小說的奇案中,共同合作解謎,佐佐木杏珠不由得相當興奮。肖恩倒是無事可為,俯瞰二人一搭一檔的研討案情,慵懶地揮手道:「嗤,偵探遊戲倒也似模似樣嘛。」
「誒?我們才不是在玩啊!話說肖恩不過來幫忙嗎?」
「為何人家要做如此無聊的事?」
「那傢伙向來都是這樣,等查到真相後,自然會鑽過來索要答案。」
「嘻嘻,真是知人家者明日奈也。」
「才不是稱讚妳好不好?」
倉科明日奈從一開始便沒有期待過肖恩會幫忙,老實說她不在旁邊搗亂便謝天謝地。埋首鉤沉驗屍報告,注意到其中一段描述:「『屍塊切口斷面平整,不可能以刀鋸開,而是用木工鋸臺之類的工業用器材切割。』一般人不可能有分屍技術及相關器材,顯然犯人應該有相當專業的知識。加上多人同時拋棄屍體,故此不排除與黑社會有關係,屬於有組織犯罪。」
佐佐木杏珠苦惱道:「犯人殺害死者後,完美放血再分屍,屍塊還切得整齊洗得乾淨,所有垃圾袋都沒有留下半隻指紋,導致警方的調查陷入僵局,還未能找出嫌疑犯,像極推理小說般的完美犯罪呢。」
倉科明日奈反駁道:「這樣子才不叫完美犯罪。」
肖恩莞爾,發出陣陣乾笑:「連『殺人』這件事都不着痕跡,無人知曉,才是真正的完美犯罪。」
看見佐佐木杏珠滿臉不解之色,倉科明日嘗試用淺易的例子說明:「肖恩大抵說到重點,很多推理作品最常以『完美犯罪』作為賣點,然而為求讓偵探方『有案可查』,不得不安排故事中的角色發現案件。事實是當案件曝露在他人眼前時,本身就不再是『完美犯罪』。」
「就算發現案件,只要找不到犯人,不也是完美犯罪嗎?」
「確實有一派人認同這種說法,可是我並不同意。以這次事件為例:假如犯人殺人後完美處理屍體,死者彷彿人間蒸發般,不曾有人報警立案,甚至無人察覺到案件發生,那才叫『完美犯罪』。事實上現實中有不少罪案,往往不曾被人知曉,也不會引起警方注意,那些才是『完美犯罪』。」
不少推理作品的濫觴,往往是作者力求設計出「完美犯罪」的詭計。偏偏身為偵探方的主角一旦破解詭計,向讀者揭露真相時,便證明這個詭計有缺點,喪失「完美犯罪」的資格。
「八十七件屍塊,無論是沉入東京灣、在富士山上挖洞埋掉、又或分好幾天扔在不同的垃圾箱內等等,神不知鬼不覺全部處理掉的辦法非常多。明明前面每個步驟都如此專業,為何於棄置屍塊一環上馬虎隨便?特地在一個晚上全部塞進各個垃圾箱內,被清潔工發現並報警,反倒像是意圖讓人盡快得知此事似的。如今變成轟動全國的大新聞,搞不好一切都遂其所願呢。」
佐佐木杏珠似懂非懂,抓頭問:「老師的意思是指犯人故意讓人發現自己的犯罪嗎?這樣做有何好處?」
肖恩哈哈笑道:「如果這是推理小說,搞不好犯人一副閒情逸致,享受世人注目,主動向警方下戰書,宣言『有本事就來找我』呢,簡直酷斃了!」
佐佐木杏珠迷惑不已:「既然如此可疑,為何警方毫不在意呢?」
「警察目標是抓出犯人歸案,控以罪名。相比思考『為何犯人要這樣拋棄屍塊』,更加在意『屍塊上有否遺留犯人的痕跡』。只有找到犯人遺留的纖維組織、皮屑毛髮之類,留作鑑定化驗,才能夠成為呈堂證物,讓檢察官足以控告犯人入罪。」
「但是報告不是說屍塊全部洗乾淨嗎?還有可能殘留證據嗎?」
「凡是人走過的,必能夠勾尋蛛絲馬跡。從分析屍塊的切割口、以至黑色塑膠袋來源等等,都能夠發掘不同線索。報告不是提及,犯人有可能動用木工鋸臺切割屍體嗎?都內擁有這類器材的地方不會太多,配合死者失蹤、死亡及棄屍的時間,大抵可以圈定分屍的地點。另外那件黑色塑膠袋,並非垃圾箱用的大型袋,而是平日盛載商品的小型袋。假如進一步調查到塑膠袋來源及流通去向,亦能反過來鎖定嫌兇身分。」
[1] Subdural Hematoma,硬腦膜下與腦皮質之間的橋靜脈或動脈出血,血液聚積到硬腦膜與蜘蛛網膜之間,使顱內壓升高,造成傷者昏迷,甚至死亡。
參加的推理小說比賽即將於明年一月初截稿
九月看見並決定參賽時:很簡單啦,還有三個月,我可以寫兩篇
十月:還行,三個月時間啊,一定行
十一月:媽的都月底了!沒時間啦!←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