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囚困》

燕忘情找回家族姓氏，改名長孫忘情。

「蒼雲所屬，皆為同袍兄弟姊妹，當誓死相護。凡因私慾叛國、背信、不義、害民者，皆為蒼雲鋒刃所向。與蒼雲信條相背之事，只問是非，無有餘地。蒼雲之動，不為天開，不為雷動，不為霜停！當蒼雲旗幟席捲之時，背叛蒼雲者，皆須一死！」

天寶五載，女人戴上修羅面具，除下令大修太和堡，又再增建幾處軍事基地，併為蒼雲堡，也重組破陣、先鋒、飛羽和女衛四大營。

這段時日特別煎熬，關外世道風起雲湧，傳言本為去逝的張九齡竟是當年使出障眼之法，詐死求生，如今自長歌門再次發基，獨排眾議替蒼雲軍伸冤。可其終究難挽狂瀾，唯有朔方軍領軍者郭子儀願暗中予以供給。然即便如此，軍餉大半被扣，眾士兵仍不得不省吃儉用，因此為保雁門關中糧食，風夜北僅能令蒼雲士兵與諸多百姓與蒼雲士兵共同開地耕作種田，黎鴞與其他同齡同門自是當仁不讓，耕種與練武並進。

數月來，蒼雲堡幾乎與世隔絕，消息只進不出，黎鴞無法托人寄送家中與柳昭之信。可說來奇特，他忽有更多話欲傾訴，寫了數封未能有回應的書。

若柳昭看到這些，不知做何感想?

年將滿十五的黎鴞比平時更為沈悶，畢竟無人能談心上事，即便寫於書信，亦沒有讀信之人。

他彷彿被困在此地。

每每反覆沈溺於那夜。

英雄戰死關外，他卻逃回來。

青年懊悔一切。

內心幽微感到慶幸無比，同時又被罪惡感吞噬。

他在跟隨師兄師姐們前去戰場替同袍收屍時，凝望遍地殘骸，被陌生恐懼掐緊，無處緩解。

這將也是其接下來之命運？

他要活成什麼樣子？

如今玄甲兵四求無援，朝廷與各處軍伍皆避之不及，因此，即使此刻應當為家戶歸家同聚、共享菜飯與去年豐收並準備迎接春日之時，可諸多玄甲士兵再也沒能見得家人，飄盪在這雪地北關裡，與恥辱仇恨相伴。

這般軍中生活又過一月多，直至天寶二月底，黎鴞正尋找為逃離蕭洛盯哨而躲在城牆角的二師兄和師妹。不過他尚未成功通風報信便被蕭洛喊去，先拎到樊榮面前，再被帶至蒼雲堡內密房。

黎鴞在房內見到意料外之人。

眼前女人身著斗篷，服飾低調，面帶風霜，卻不掩雙眸光芒。

「阿姐？」

黎鴞不可置信，還在猶疑，尚未向前踏步，對方奔向並緊抱住他。

黎家二女黎沐幾年前嫁予定州何家次子何晁，其父何明遠為三驛主持，為河北道經貿富甲一方之商。夫妻二人結婚六載，育有一子。只聞她語調殷切無比喚道：「二郎！你——」可其話未完，黎鴞便喊出聲：「阿姐！妳怎可來此險地？要是有三長兩短——」

此話甫出便被打斷。女人搖頭表示：「阿弟在此，我怎可不來?」說完不等應答，便抱緊胞弟直呼：「你無事便好，二郎。」隨後鬆手端詳，再道：「看你又長高不少，也變壯了，阿爺看到定是以你為榮。」

語畢黎沐方再次擁住黎鴞晃晃，如兒時那般，隨後才絮叨說起來此緣由。

「二郎，你可知外頭正亂，雁門關出事消息傳出，阿爺與大郎即刻開始私下四處奔走，就為救蒼雲軍危難之際。」

她耳語道出驚人消息。

「你可記得幾年前九齡公去逝之事？大人竟是為詐死，如今為薛將軍——雁門關遇險而復出，還有碩方軍領軍郭子儀亦聞此事，可卻僅能暗中幫助，只因朝堂多是一言，小人獨斷，皆認為蒼雲懼戰，竟扣押軍晌，簡直荒謬！」

此話聽得黎鴞心驚膽顫，抬頭與阿姊四目相交，本要說些什麼，卻在思量後又吞回腹中，而黎沐則當其疲於近期之事，輕拍他頭。

「二郎，你姊夫家族生意正是北方邊疆貿易，雖人脈廣布，卻可能皆在安子眼下，萬不可讓其知曉何家暗地支援蒼雲軍，然晁郎已允我以其他名目，為雁門軍出力，我自當盡心而為，故我方才已晉見長孫將軍，同表黎家與何家立場。」

說完女人垂首，嘆口氣。

「二郎，阿姊已成何家人，不能來去自如，況且軍中有軍法，我也無法久留，只能如此助玄甲與你，你千萬要保重。」

女人既是慶幸此刻相見，也嘆離別匆匆，傷感會後從懷中拿出小包袱，露出裡頭紙一角，說道：「還有這事。」

見到包袱瞬間，黎鴞不知為何屏息，目光頓時難轉開，心底揚起殷切期望。

自己並未被黎家或柳昭所遺忘。

即便從軍後苟且偷生。

黎沐未注意到胞弟神情，自顧自應了他期待：「你真讓阿姊刮目相看，竟與張將軍和柳督衛之子交好，他是勸動其爺娘，此趟有天策將士暗中護我等而來，柳祭酒也親自出馬，就為調查雁門關一事⋯⋯」

二姐話未完，黎鴞心底已成波瀾。

伸出手半刻間接不下那些信件。

而黎沐輕拍他肩頭，將包裹塞入其懷中，解釋道：「此信與物為柳祭酒託阿姐轉交予你，應為其子欲贈之物。」

這時青年方回神，視線終於注意到阿姊手腕上正繫著自己先前求來的護身線，連忙再呼喚：「阿姊！」隨後小心自懷中取出兩小綑信，猶豫再三，吱嗚開口：「阿姊，這個，能否，替⋯⋯」

「我的天，二郎！」

掩住口，黎沐毫不保留訝異，終於寬心笑出聲來，調戲道：「你竟然隨身攜帶這⋯⋯哎呀，要是你不講，阿姊還以為你有哪個傾心的小娘子——」

尚未習慣被如此鬧騰的黎鴞耳仍有羞赧，無奈搖頭：「阿姊，並非傾心的小娘子⋯⋯」

「知曉，二郎安心。」格格幾聲，黎沐伸手握住黎鴞漸厚掌心，帶笑意出聲允諾：「阿姊恰巧要回北方一趟，家書會替你送到家，至於這個，也託人交予柳家二郎。」並收下信件。

得到首肯與承諾令人寬心，然也代表短暫相會將盡，而離別將至。

黎鴞沈默良久，終在黎沐放開自己，準備離去時輕呼。

「阿姊⋯⋯」

而女子回首，笑著問：「還有何事，二郎?」

那神情與當年出嫁時可有四分相似，卻同樣三分不同。

阿姊過的好嗎?

如今能做想做之事?

青年也不清楚純粹是欲追問當年未說出口之語，抑或得到解答。

那黎鴞為何在此？

自己究竟要活成什麼樣子？

「瞧你這副模樣，還以為在這受盡委屈呢。」將胞弟散落額前的髮撥至耳後，黎沐恍若見到當年自己出嫁時男孩的雙眼。自阿娘去逝後，他與大姐也算替母護幼，此刻心底既感嘅且懷念，語調不自主放柔：「莫擔憂，二郎，阿姊一切安好。」

黎沐的確未能帶領黎家商隊縱橫四海九州，並非毫無遺憾，而她自是曾埋怨父親所決一切，哀嘆此生女兒身之命。可此刻她也與夫君共論漠北與河北道生意，同掌何家在東北的貿易。

或許此生如此，有捨有得。

因此其百般思量後，既認命卻亦不認命，前進又後退，妥協再力爭，將過往化為其處世之道，更是接下來欲奔赴之路。

但面對黎鴞，黎沐一時半刻間也難傾訴，儘管她無比祈求弟弟能不被家族拘束，只能留下祈禱般道別。

「二郎，你要尋得所愛。」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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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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