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難言之隱》

名劍大會自二月旦日陸續開始，直至最終日方為正式品劍擂台賽。

各方人馬逐漸聚集於西湖畔，除有宵小藉此搶奪劍帖，刀光劍影，更多武林中人相互切磋比試、談論武功絕學，並同待觀最終品劍之戰。

黎鴞與父兄因此在藏劍山莊暫留數日。

柳昭似乎是難得找到同齡友人，不管名劍大會乃多少武林俠者夢寐以求處，拉著黎鴞就朝山莊內鑄劍煉鐵處跑，惹得母親張英頭疼，柳豐僅能溫和安撫，隨後認真叮囑幼子不可過分叨擾，再請藏劍友人多加費心照顧。

相較於次子，長女柳霖與長子黎鷹倒是早起後跟著長輩們四處招呼，且神態正經找上視線絕佳位置，雙雙認真觀賞名劍臺上各門派武學。

黎鷹瞥了身側不過比黎鴞稍長一歲餘的少女，正興奮向自己解釋那些曾於書中所提及的武功，看得他垂下雙眸，心底不禁想起大妹黎烏和二妹黎沐。

兩人都不如柳霖對習武有興趣甚至天賦，卻各自有擅長與喜好，如狩獵認百草與遊歷經商。

然此舉並不受家族長輩們樂見，眾口鑠金，終是被迫學女子所需之詩文吟樂或刺繡女工。

兄妹不曾談論此事，卻應都心知肚明，未有說破。

青年再接著思及黎鴞。

二郎這孩子呢？

他也有喜歡之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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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男孩拉緊右手奔走，向來少話的黎鴞忍不住詢問：「二郎，你⋯⋯不需去旁觀名劍大會？張督衛不會希望在旁觀禮？」

他知道張英是為漢帝國開朝名臣張良旁支之後，更是當朝名臣張九齡同族么女，再加上天策女將身分受人矚目，甚至能讓柳家男子甘心入贅。

因此身為其一雙子女，尤其長子柳昭自成為眾人關注焦點，不僅舉止倍受檢視，理當應被要求謹言慎行方可不辱家風。

然眼前男童卻不若其猜想。

「不用呀，阿姊在，還輪不到我。」

柳昭回應得極快，又一轉話語道：「比起打架，不如在劍盧看鑄劍師們打磨兵器。」

他從懷裡掏出他早上摸來的饅頭，用油布包好還散發熱氣，揮手示意黎鴞來坐在他身畔。

也不知是早已探索此地幾次，男孩彷彿摸透劍爐附近的地形樣貌，找到能俯瞰整個主爐與鑄劍台處，邊看邊啃著麵團，並與黎鴞詳細解釋各項做工。

由於柳豐出身於霸刀名門，即使僅是外家旁支對鍛劍鑄刀之事仍舊熟稔，就算入贅後被逐出家門，卻未荒廢鑄造技藝，對此充滿好奇的柳昭自是纏著阿爺。

而為父當然不吝於將所知傳予兒子，甚至餘軍務閒散時帶柳昭來到藏劍山莊尋舊友教柳昭修整武器、鑄劍。

年少孩童似乎容易熟稔彼此，若碰上合適的玩伴更是，不止柳昭，黎鴞亦受此影響，讓平時正經的他不過短短幾天便同柳昭跑遍山莊。

或許也因這般親近相處，其很快注意到總嬉鬧的柳昭不喜武學，更意外聽聞柳家隨行僕役們私下談論只知玩樂的少爺，反倒長女柳霖如其爺娘，甚至更像繼承柳氏者，並以入天策府征戰八方為志。

柳昭之舉真不若大族世家嫡子，貌似也沒像自己這般認命於家族使命。

黎鴞想。

難怪外頭私下都嘲笑柳豐入贅張家後使霸刀山莊風骨盡失，連帶兒子同個模樣。

看了眼神態開懷的柳昭，黎鴞心底不禁嘆氣，暗忖自己得掌握好與柳家弟子交往分寸。

其雖年幼，但所知所聽之事不少，兄長也會向自己說明各家世族間的交惡相好，因此他皆略有耳聞，同樣明白世家大族之道理。

此刻，他僅能挺直背脊跪坐好、接下饅頭，於靜默裡耳聞柳昭言語，在柳家少爺的叨絮裡度過午時。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5IvtAMqK

直到名劍大會第六日，兩人再次從虎跑山莊前往龍井茶園。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Y8DyX8X4

途中柳昭不知為何有些沈默，未似前幾天能言善道，黎鴞注意到但不知如何提及，左思右想許久才伸手牽起對方輕拍數下，如其兄長對他所為。

此舉驚到柳昭，傻愣幾會才應答：「二、二哥？怎麼了？」

「那個⋯⋯」黎鴞思索半晌後問：「二郎今天怎沒不看鑄劍？」

耳聞其言，男孩垂下頭，神態沈悶，許久方開口。

「其實，阿娘今日的確要求我要觀禮名劍大會。」

他邊說邊放緩腳步，未有要前進之意，聽得黎鴞滿是困惑再問：「那二郎怎麼還在此？我們是應該過去？」

柳昭沒有即刻回應，黎鴞倒也耐心等待，沒直接拉他回頭往名劍賽場，反是站在他身邊。

良久男孩貌似終知道要如何開口，目光看向泥地將話講完。

「可阿娘後來說，觀看比賽有阿姊就好，我去不去都隨意。」

他頓了頓才抬頭，眸中似乎不明白，卻重新揚起笑容道：「所以我想說不看應該沒關係，我要去山莊四周探險！」

男孩語調貌似恢復歡快，黎鴞卻聽出不對勁。

既然是長輩所求，那為子女者不就應達到？張都尉所提及不去也無妨，真如柳昭所言不去看亦無關係？

若在黎家，阿爺所下之令定不只如此意涵。

思即兄長不時對自己耳提面命，黎鴞皺眉，竟不自覺多話。

「怎麼就沒關係？即使我等尚未成年，二郎還是柳家長子，應該得去吧？」說到此，他停頓片刻後再道：「二郎⋯⋯難道真的沒有想要去看？」

此話既出，柳昭貌似訝異無比，卻沒能應答，只是左顧右盼後將黎鴞拉到隱匿處。

孩子貌似欲埋藏心事，躲到道路旁的矮灌木後頭。

此地既非柳宅，更未是霸刀山莊或天策府，同樣並不屬於北方黎家深院，使他們暫且能稍許鬆懈，壓低嗓音傾吐於家族中不得存在之疑惑。

「應該嗎⋯⋯想去嗎⋯⋯我也不知道⋯⋯」

靠在樹幹上，柳昭眼底本有的光明被枝葉之陰影遮掩，忽吐出毫不相干問句。

「二哥覺得我家阿姐會和你阿兄成婚嗎？」

黎鴞完全怔住，不明白。

「怎、怎麼突然問這個？」

少年從未料對方會提出這番疑問，眼前卻猛然浮現長姊黎烏背影。

一年前，黎家長女披著青藍嫁衣出嫁。

當時髮簪上的珍珠墜如淚水，阿姊嘴角卻是噙著溫順笑意，並挺直背脊被扶上轎子，最後離家愈來愈遠，往盡頭前進，等待未見過的世家權貴郎君。

而黎鴞站在兄長黎鷹與二姐黎沐身後，仰望他們，不明白為何兩人面色複雜。

而聽到黎鴞尋問，柳昭一反低落遲疑，語調轉為沈靜，仰望頭頂從葉影吐出內心所想。

「⋯⋯那些人都這樣講，他們說阿姊最後也應該從爺娘媒妁之言，與世家弟子成婚，才可不用如阿娘或宣威將軍這般在軍營裡受旁人眼光議論。」

那些人？是誰？

黎鴞不解柳昭為何突然提此。

在軍中受什麼旁人眼光？

怎突然提此事？突然說起柳霖？

且柳昭可知曉比起擔心柳霖，自己方是那個落為他人口舌之人？

內心升起些許好奇，可終究不內心警惕，黎家次子僅能安靜聽聞對方繼續傾訴。

只聞男孩握緊拳頭，垂首低喃，沈默許久後方提起不應與任何人提及的秘密。

「二哥，其實，阿娘曾經想允諾阿姐與武氏弟子定親入神策軍，卻被阿爺堅決擋下。我只是想比起武家，阿鷹哥應該更好。」

此話既出，黎鴞突然想伸手摀住柳昭的口，卻因自律未動作。

武氏乃武則天族人之後，在江湖上仍有影響之力，不可妄言。

「他們為此爭執很久，我從未看過阿爺那種表情，我不懂，可阿娘所講也並非要阿姊嫁，那為何爺娘要吵架？我想或許是阿娘一直覺得阿爺因柳家與武家世仇，因私家恩怨才這樣阻撓，可阿爺只說要阿娘別讓阿姊也成為天策將士——」

直到此，黎鴞才猛然醒神，出聲制止。

「二郎！慎言。」

他抓住其前臂的手，雙眸露出不該是這年齡孩童應有的深沉，面色嚴肅，而柳昭竟也看懂，自知不該於此提及武家勢力，連忙住口化為歉意：「二哥⋯⋯抱歉，我不該提這個。」

「⋯⋯」

沒能回應的黎鴞沈靜半晌，倒是柳昭很快一掃陰霾，重新揚起鬧騰的笑容，反握住黎鴞手腕，直道：「走吧二哥！今日不去看鑄劍了，我們去茶園！」

說完拉著黎鴞奔跑起來。

兩名年少的影子遺落在金黃落葉覆蓋之下。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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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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