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日，街上的商家都把自己的店佈置得很有聖誕節的氣氛。海森堡一向不知道這種節日有什麼好過的，對於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又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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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婆說聲再見後，海森堡就拿著公事包上班了。如果問他為什麼要上班？那理由應該是為了養家活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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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做些什麼特別的呢？老婆也許躺在電視機前面，吃著零食，煩惱今天要做什麼樣的家事。小孩都成家立業了，空蕩蕩的家裡不需要太常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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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最喜歡看占卜類的節目，卻總是對自己測字的準確度懷疑。可能是因為自己是讀理工出身的，又總是強調算命只是統計學，但怎麼不想想測字也是推理的一種，除了善觀來人氣色，又要從言語中推敲對方想法，經過穿針引線層層步驟後，才織出未來最有可能的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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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測字攤，海森堡找到看武俠小說之外的興趣：看著台北街道川流不息的人並猜著他們的職業，或猜著他們的故事。當然，除了會進來的客人之外，海森堡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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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走過一個黃衣女子，帽子上有一根孔雀的羽毛，和她穿的衣服十分不搭配。這個女子是老客戶了，她很相信算命，那一身奇裝異服就可能是某個算命師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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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很痛恨隨便亂說話的算命師，像「天機不可洩露」這句話，就是算命師最好地推托之辭，既可以裝神秘又不會因說錯話惹禍。為什麼那個缺德的算命師就不會好好利用這點呢？一定要告訴對方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讓她在別人眼中像笨蛋一樣。海森堡覺得什麼都不說，總比告訴她錯的東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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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衣女子如海森堡預期地轉身進入測字館，黃衣女子似乎被告知了什麼，並沒有如期地馬上坐到客人的座位，反而在房間裡先繞了一圈，才坐下來。海森堡在牆上掛了許多字畫，但也知道她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繞這麼一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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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慣例，海森堡先將對方從頭到尾看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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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生叫「賴容諭」，後來改名為「賴融譽」。原是要改個比較吉利的名字，又怕別人叫不習慣，才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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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的面容姣好，是那種只要和她聊天，阿玲就會因為吃醋吃到酸死的那種，但當她開始有錢後，就把自己整得很有「福相」，而中國人的福相是和現在的審美觀背道而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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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看到她的臉，海森堡不禁會想：以前的人是不是因為長得醜，所以才會努力賺錢，然後經過那種奇怪的統計算命學後，變成醜人才是富貴的表徵。而現在大家都靠外表吃飯，但算命還是老一輩的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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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著就不用說，怪到不能再怪了，整個就不搭調，八成又是哪個算命師跟她說的。她的眼睛透露著不安、緊張和焦慮，好像什麼事正讓她左右為難，也許今天應該叫她不要想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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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先沏上壺好茶，淡褐色的液體浮著清香的白煙。有時候海森堡童心未泯，很想把頭伸進白煙之中，看會不會有更像仙風道骨的排場，但這會嚇對方一大跳的，所以每每都忍了下來。自己一個人再玩吧！海森堡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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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是老客戶了，也省去要她說出事情的原委的麻煩要求。海森堡輕輕地把茶放到她面前，將紙筆放在旁邊，將背靠在椅背上，準備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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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前在重慶北路上經過一家我從未到過的算命攤，她什麼都沒問，只告訴我等一下走在重慶北路上時，千萬不要走右邊的叉路，不然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我想知道她算得準不準，就直接走右邊的叉路，沒想到走著走著我的高跟鞋就斷掉了，而附近又找不到任何一家鞋店，我只好一跛一跛地走回家。」她輕輕啜飲一口茶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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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天從她的算命攤走來，她告訴我最近會離婚，但最好先開口提分手，以免先受到傷害，而我最近也發現一隻狐狸精正在接近我老公，我想要測這個字，看我老公對我是否還會念著過去我們之間的感情。」說完，她就寫下一個「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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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險字，常客最喜歡玩的把戲，常常一個吉祥的字可以聽到壞消息，反過來說，一個看似惡運的字，也可以有一個好結果。像最有名的就是有一個夫婦正面臨離異，去測一個「三」字，卻因為這個字從頭到尾的筆畫都是「一」，所以被說成「從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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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今天要測的這個字，海森堡很為難到底要不要說好聽話。稍加思量，便說：「『單』字加『示』為『禪』，無指示的禪機，是與不是都在一念之間。這個字，無『女』不為『嬋』，女去形影單。就算你丈夫離開妳，也將是孤單一人。所以我覺得妳丈夫並沒有被什麼誘惑，應該還是念著你們之間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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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融譽皺眉漸舒，但未見喜色，眼神亂飄，說：「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我應該先提分手嗎？」言盡，又寫下一個「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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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勸合不勸離。」海森堡也不想做出有損陰德的事，要叫她不要先提分手嗎？這樣不就讓客人為難？是要聽測字的，還是聽那個奇準的算命師？如果聽了測字的，還好，海森堡一向認為自己是做良心事業的；但如果不聽，不但一對夫婦離婚，自己也可能少一個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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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看了第一個「單」字，暗自苦笑心想：「那個『禪』字難道是說面臨抉擇的人是我？」說：「『韻』這個字，前面是『暗』字無『日』，後面是『賞』字無『尚』，合起來是『暗賞』二字。算是不錯的答案了。但是我還有一點要說的，就字面上來說，這兩個字也會變成『無償』，聽算命的對你沒什麼好處，早點收手吧！沒有好結果的。」最後面幾句話，幾乎有失去客戶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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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被算命的說不要說算命。」賴融譽開始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是有趣極了︰「你難道不想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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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海森堡苦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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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融譽忽然一陣狂笑：「對你的話，我又能相信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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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略動肝火，卻不動聲色，好心提醒換來的結果卻是不識好人心。一方面覺得她很可憐，又覺得很討厭。雖然測字總是測出模稜兩可的答案，但是卻沒出什麼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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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她笑完，在笑的過程中，她不停地口出穢言。海森堡明明知道她盲目地聽從算命師的話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了，雖然知道如此，但海森堡的火氣真的一直上來，這可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地盤這樣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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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完全冷靜下來後才回到位置上，海森堡遞給她冷掉的茶，免得她又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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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寫一個字嗎？」海森堡表面平靜卻忍著不滿問。這時候在他的腦海裡只想著「只要拿到錢就好了，只要拿到錢就好了！像這種客人賺完這次錢，下次就算了！最好她不要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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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融譽寫了一個「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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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想問什麼？」海森堡已經打算報喪不報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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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問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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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略加思索，剛剛妳寫一個「單」字，現在你寫一個「二人」，非好好整治你一下，便說：「這個字不太好，寫的是『二人』加上你剛寫的『單』字，莫非正喻你們兩人真的會離異？這個『二』字，上下兩個『一』字，分得很開，而且又寫得很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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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平行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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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線……沒有相交。」海森堡感到忽然扯到數學還蠻可笑的，繼續說︰「下面的『一』寫在『人』字旁的右下方。與其說有點疏遠，不如說是像地
板，而另一個『一』像一把劍和傷到人了，也許你最近會有血光之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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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賴融譽不滿地輕笑︰「那你和那個算命師不是說的都一樣，她的收費還比你便宜咧！」她點了點現金，隨意丟在桌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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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第一次覺得失去客戶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什麼事情太過份都不好，現在海森堡覺得他的測字攤走的不是算命取向，也許找他測字的人主要都是聽他如何把字胡扯到一件事，還可以說得頭頭是道。畢竟是活得比較久，看的事情比較多，所以就算是胡扯，還有八分準頭兒。這也是他引以為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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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重新露出微笑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拿出一本武俠小說繼續打發剩下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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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客人不多，可能因為是聖誕節，所以人們是準備過節，而不是想著讓算命師問問未來的事。海森堡看著門外想：應該可以提早關門，不然就邊泡茶邊看看武俠小說消磨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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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有人會打破這個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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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快走！快走！」這種大嗓門，就算不看發話者，也猜得出是那個充滿活力的小妮子──江欣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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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幹嘛快走？」海森堡冷靜地將茶壺在茶盆上滑了一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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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是不是幫一個叫賴融譽的人算命？還預言她會死於非命？」江欣妮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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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麼了？」海森堡將第一泡的茶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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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死於謀殺！」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EhlQywK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