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欣妮放下馬尾,長髮披肩,瞬間看起來成熟了很多。這樣的落差,原是不必再用假髮了,但是綁馬尾的橡皮筋把一頭直髮壓出了曲度,看起來反而披頭散髮,所以還是戴上紅棕色的假頭髮。再打開小剛的背包一看,一堆衣服任君挑選。江欣妮本身平時都是T恤加牛仔褲的打扮,而這裡面就獨缺這兩種,也看得出小剛的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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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中有OL式的套裝、護士服、女警裝、白色實驗衣、迷你裙、還有極度暴露的衣服,連慈濟深藍色上衣和白色褲子都有。江欣妮一看慈濟的衣物就笑了出來,心想:不是小剛打算博君一笑,就是打算笑她穿的樣子吧!至於露背裝什麼的,倒是看得出小剛可能會用怎樣的眼光看她,雖然這個男的很聽話,卻不太老實。江欣妮啐了一口,還是換上OL的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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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一出廁所,小剛就把等候許久的不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平時她看起來直爽俐落,打扮過後看起來成熟幹練,不知不覺一張口竟忘了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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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發呆了!」江欣妮狠狠推了小剛一下才把他的心思拉回現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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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和小剛合站在一起看起來一點都不搭調,小剛又不願就此離去,所以江欣妮就把小剛帶到海森堡那裡。海森堡一看來者都認識,所以也不招呼他們,一樣看著武俠小說,而小剛怎樣都放不下心,就盯著江欣妮排隊進到測字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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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字館的內部約略宋代時期的裝潢,除了門口和窗戶外,其他三面都有書櫃,上面放著古時常見的線裝書,空氣中混著書香味和木頭的味道,也帶有新裝潢的松節油味道,新舊混雜讓人不禁皺起眉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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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字桌前還有一張八角桌,上面備有茶點。就算在等的人,也可以聽到別人測字的內容,如果另有隱情不便讓別人知道的話,另有到內室的通道。價目表就寫在測字桌:「解迷問津,一字兩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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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一坐在八角桌雖有滿腹猜想,卻只能寧神收心聽他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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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王景基倒是一看就知道是誰,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瘦,身上的直紋襯衫像掛在衣架上看起來空空蕩蕩的。炯炯有神的眼光在稚氣的臉上顯得特別突出,梳了西裝頭,脖子有紅線,看似把玉珮收藏在衣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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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他正對面的,是一個婦人,身材矮胖,臉圓圓的笑起來甚是和氣。她寫了一個「半」字,想問的是家庭的問題:「我那兩個小孩皮到我快受不了,今天晚到個幾分鐘去接他們,兩人就大手牽小手跑去玩了,花了兩三個小時才找到人。而我婆婆又借題發揮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就問個家庭處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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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半字多人為伴,可能你家庭需要多一個人照顧吧!」王景基心忖道:「這個半字多用為胖,這些話卻不能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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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婆婆身體不好,我和我老公每天又工作到蠻晚的。」婦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原本想打掃當運動,沒想到掃了兩三樓腰就酸得要死。你說的不錯!我老早就想請一個外勞來幫忙了,但我婆婆就是不答應,說小孩學習會變慢,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服老。唉!這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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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已經測一個字了,而測字先生也回答了,只是他覺得該換人了,但又不想太失禮,就任婦人嘴裡唸著,只是眼神中已經略有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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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下一位是一個年輕人,他已經略等到不耐煩了。這個年輕人神色間總是帶著不安的神情,明明頭也沒多重,卻用手撐著下巴。穿著黑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有點陰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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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最近常會發呆恍神,然後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而且睡眠時間很長,常常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不知是何解?」這個年輕人一開始講的都是年輕人的用語,但最後一句又跩起文來,看來也是受環境影響。
「寫一字吧!」王景基將紙筆推到年輕人的面前。那位年輕人提筆就寫了一個「界」字,年輕人寫字的習慣很差,寫田字時,就像畫正方形一樣,最後再補上十字,變成田字中有三個角都有鈍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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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基幫許多人測字測到兩眼昏花,揉了一下眼睛,卻造成反效果,似乎看什麼都反白了,模模糊糊之間好像看到了什麼,靈機一動就順口說來了:「這個界字,上半看起來像一個盤子……有了!這個田字看起來就像是飛碟,而人字,就像飛碟打開機艙的樣子,而這兩豎就是光線路徑,所以你八成被外星人帶走了,才會有這種情形。外星人嘛!這就不是我能解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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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種回答,江欣妮差點沒把口中的水噴出來,心想:「這種回答也會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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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那名年輕人拿出一本書,書名就叫「第三類接觸-一個愛與外星人的故事」興奮地大吼大叫說:「這就對了!就是這個光!每次我昏迷前都會看到一陣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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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頭後仰時被日光燈閃到了吧!」江欣妮在心裡幫忙下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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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還會看到人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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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睡到下課還不知道,同學走光了都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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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每次醒來都還在原地,白天睡著,天就黑了;晚上睡著,天就亮了,其中發生什麼事,我完全都不知道。問朋友怎麼都沒叫醒我,結果朋友都吱吱唔唔,不知道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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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睡到被人吵到,手就會亂揮吧!」欣妮把年輕人所有的話都下了註解,只看連王景基都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就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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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年輕人丟了一張五百元大鈔,說了一句「不用找了。」就走了。王景基將鈔票收入抽屜之中,抬頭一看才知已經換上了另一個婦人。年紀約莫四十出頭,外表看起來還很年輕,但一雙手卻失去了應有的光滑,有了皺摺也暴露了年紀。身上穿著簡單的衣服,神色十分不安,總是東張西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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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一看到這婦人就暗中留意起來了,從她進門到現在,任何大小事都幾乎沒放過。第一個婦人雖嘴巴不停地碎碎念,但臉上還有油光,沒碰到什麼難關的樣子,來算命只是想找個人抱抱怨而已;第二個年輕人就不用說了,一臉白痴樣,說什麼怪力亂神都會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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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婦人,看起來就是有左右為難的事,所以才希望來尋找意外的解答。而這婦人也就是江欣妮相中的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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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一開口,雖然輕軟卻帶有韌性的聲音清楚地傳入大家耳中:「你好!我最近有一個極為困難的事想來請教。我有一個獨生女,我和我老公都很寵她。她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給她,她想穿什麼就買什麼給她。她長得越大,就越愛打扮,索性書也不想唸了。孩子的爸要她好好唸書,兩人起了衝突,兩人大吵一架後,她什麼都沒帶就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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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三年,最近她打了通電話回來。」婦人看著算命師繼續說:「她在美容院工作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在美容院發生了一件很不開心的事,想回到家裡住,然後慢慢找工作,或是準備國考。聽到這件事,我們都很開心,浪子回頭金不換嘛!但事情卻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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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卻說她有一個朋友要跟她一起回家住,那個朋友是她工作地點的前輩。但有一點卻是我們夫妻倆很難接受的事,那就是她朋友懷孕了,而她男友在得知她懷孕後就跑了,所以沒人照顧,加上她也有工作上的困難,正好和我女兒是患難姐妹。我女兒因為她朋友很照顧她,也希望有所回報,所以要回家的話,也希望我們能幫忙照顧她朋友,直到她生產,然後幫她照顧小孩直到找到工作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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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傷心處,婦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我是很想女兒回家,但是她開的條件實在是太沉重了,我只跟她說再讓我們夫妻倆考慮一下,照顧一個小孩真的不是這麼容易,尤其是我們年紀都老了,也許小孩在跑,還不一定追得到。自從女兒離開也冷清了好多年,沒消沒息也就算了,現在要回家卻弄得沸沸揚揚的。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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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麼長一串,王景基差點沒睡著,心中暗想:也許測字師其實是適合喜歡聽八卦的人的好職業。拿起紙筆遞了過去,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有耐心地說:「來寫個字吧!看能不能幫你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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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提筆卻不知從何下筆,就像心頭的疑惑尚未解決前,就什麼事都沒辦法做一般。最後她寫了一個「企」字,目光連紙筆一併送到王景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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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基端詳了一下,就說:「『人』字頭,『止』字尾,其意應該很明顯了吧!」(這個人什麼都沒講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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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略有所思地說:「這樣啊!」接下來的動作也如預期,付了錢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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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王景基的講解,江欣妮假裝講手機,需要用到視訊功能,偷偷往桌子的方向試圖把字拍下來,眼見計畫得逞,又看婦人打算離開了,就把手機拉回來裝忙:「什麼?在算命啦!很急?不能等等嗎?吼唷~真是受不了你。我去就是了啦!」連忙站起身來,和周圍的人頻頻道歉並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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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測字館,想把照片傳給海森堡,偏偏卻忘了記他的手機號碼。自己的手機也不是很頂級,不能隨時發送照片,急中生智下,江欣妮手指隨便一勾,果然就看到小剛迅速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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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江欣妮二話不說,就直接伸出手。小剛雖然不明就裡,但還是老實地把手機交出去。江欣妮拿了他的手機,並把自己的手機丟給小剛,指一下海森堡的算命攤,轉身就去追那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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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剛真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啊!但是手中就握著意中人的手機,心中卻掩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想看看裡面有什麼少女私密的A級秘密,但冷不防地,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震動加上驚嚇讓小剛忍不住手掌一彈,整個手機都跳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抓穩後接聽,就聽到江欣妮的聲音說:「我手機有剛剛那個女的測字的照片,你拿給海森堡看,然後再打給我,我再來跟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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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剛直回答是。又聽:「這麼久才接我電話,八成作賊心虛。記得!不准看我手機裡的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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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故意和婦人保持距離,邊用手機跟海森堡講明事況。海森堡心裡不是很高興:這個女孩最愛沒事幫我找事做。但也沒有掛掉手機的打算,反正自己也閒著沒事做。也許海森堡也有一點報復對手讓自己生意冷清的感覺,但這卻不足與外人道矣。海森堡心想:如果武俠小說中的主角沒比壞人更奸詐的話,怎麼視破壞人的詭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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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堡聽了江欣妮對婦人的敘述,眉頭一皺便覺得此案並不單純。仔細思量一下,才叫江欣妮去找那個婦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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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好……」江欣妮前去跟婦人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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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不用了…」婦人連連揮手說著。這時江欣妮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套裝,看起來就像推銷員一樣,由不得一笑並連忙解釋:「我不是推銷員啦!我只是想問你剛剛去測字,對那個答案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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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這個幹嘛?」婦女還是很有戒心,露出不信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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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也不禁反省一下,因自己一時衝動來當海森堡的說客,不也像推銷員一樣嗎?目前自己可還是青春活潑可愛動人的大學生!當下深呼吸一下,覺得穿著給人的改變還蠻可怕的,試著回想起自己平時的樣子,不受服裝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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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也隱隱約約感受到江欣妮的變化,這個女孩子年紀大約只比自己女兒小一點,一想到自己女兒在外工作,會不會也會這樣讓人有戒心的對待,口氣也放緩不少:「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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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看妳測字後,一臉失落的樣子。」江欣妮說:「妳願不願意聽聽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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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婦人想了想後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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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妮打給海森堡後,並把手機交給婦人。婦人聽著手機傳來略帶低沉的聲音,讓她心態安定不少。只聽:「『企』這個字,上下拆開就是人數的意思,通常我們都記『正』字為五數,而『止』這個字,就是『正』字少一橫,所以可視做五少一,也就是『四』。加上上面的『人』字,所以我推斷你女兒回家後,你們家的人數應該會維持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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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說我女兒的朋友會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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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海森堡也不想把自己猜到的事說破,原本也想打馬虎眼輕鬆帶過。卻聽那個婦人說:「算命嘛!我也知道大家都只聽自己想要聽的,而你的話,我比較中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說完就把手機還給江欣妮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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