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費爾南多的猜想，塔樓上的會面充滿火藥味。他們把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爭論使者的無禮和國王派他前來的目的，艾蜜莉並沒有將先前與他交流的情報全都擺在台面上——她只是抖出了有關尤吉斯現況的一丁點訊息，其他人便像魚兒爭相咬餌一般發表自己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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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費爾南多更感意外的是，巴曼克男爵提及了有關上一任國王的傳聞，雖然只是不經意間的短短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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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先王的死因有些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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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曼克男爵的說話在當時就令全場陷入死寂，他德高望重，與王都的上流階層也多有交際，因此對他來說私下評論王室軼聞並不是一件罕有的事，但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始終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觸及的話題，因此這句話在短暫的沉默後，便不再有人呼應了。大部分人都更為關心自己的利益將會如何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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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提及關於惡魔的事。不過，這些擁有一定話語權的貴族並不真的感興趣，他們只關心惡魔是否還有機會襲擊領土，而屍體上又有否遺下任何可供研究或追蹤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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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殺死的惡魔在當天已被搬入神殿，據說很快就化為飛灰消失不見——這倒是相當符合神話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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詢問這個問題的男人擁有一雙冷靜的碧綠眼眸，他聽見費爾南多的回答後，用難以明白的眼神看了他的領主一眼，然後交疊起雙手，「那就有些麻煩了，假如可以把它的頭砍下來示眾的話，倒是能增強民眾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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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說的話殘酷無情，但這個說法倒是千真萬確。沒有比一具明晃晃的屍體更能令人們在夜晚安心入睡的了——現在，神只是一座雕像，而惡魔已經血淋淋的殺死了十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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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留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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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南多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伊維說的這句話。但他搖搖頭，自嘲的想道：怎麼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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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會議結束為止，所有人都不能定下任何結論，最終是巴曼克男爵在沉悶的討論中率先起身，「我已經是一副老骨頭了，今晚都到這個時間了，就先讓我回去休息吧。」他的兒子從頭到尾也沒有參與過對話，始終溫馴地站在他父親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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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面面相覷，最後都同意了暫時擱置會議。在過去的禱告日儀式結束後，幾乎全部的到訪者都會選擇立刻動身回到自己的莊園，不過這次已經有人表態會留下來等待使臣的下一步行動——是那名碧綠眼睛的青年首先提出的，艾蜜莉和巴曼克男爵也作出了同一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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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南多隱約記得，那名青年應該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才繼承親戚的爵位，他的名字好像是尼奧多‧蓋姆。在此之前，他默默無聞。他的叔父生前是一個風流成性的傢伙，過世的原因牽涉到一些桃色關係。今天一看，其侄子的性情似乎與他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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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費爾南多離開塔樓，準備返回三樓的寢室時，月亮已經高懸在天空，但與以往不同，今晚的月光似乎毫無光采。他抬頭看了看，夜空上有一抹淺橘色的雲霧，正飄蕩在月亮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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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貼身男僕亞南已等候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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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沒發生什麼事吧？」費爾南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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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南依然維持微微低頭的動作，跟上了他主人的步伐，「奧雷克先生在觀賞完吟遊詩人的演出之後，就離開了城堡，回到下榻的旅館，直到現在也還沒有離開過。根據先前從打掃房間的女僕那兒得到的情報，他在入住時便付了一個月的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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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們已經散去，僕人們正在宴會廳裡收拾。要說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亞南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提亞納神官身體不適，在儀式中途就早早離場，他現時應該在客房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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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可惜天已經太晚了，也不適合突然拜訪。替我留意一下明天神官的情況，我希望可以盡早安排時間跟他見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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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需要答謝提亞納神官為自己治療的好意，但眼下最急切的，卻是要詢問一下他的意見：惡魔的事、以及今天蠟燭熄滅的意外——與那位國王使臣帶來的政治問題不同，這些涉及另一層面的疑難自然是要請教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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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亞南微微頷首，「另外，伊維少爺在回到房間之後，直到剛才仍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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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顯然也給他的弟弟帶來了不少煩惱，他知道伊維喜歡閱讀母親珍藏的史書和神學書籍，也許他打算從中尋找解答。費爾南多不覺得答案會被輕易找到，但他願意讓伊維在訓練以外的自由時間做他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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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給他張羅一些食物吧，我想他今晚也未必能睡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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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費爾南多的囑咐後，亞南說道：「我知道廚娘剛為提亞納神官的隨從準備了熱食，我會向她討要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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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南多想起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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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廚房碰到了他。據我所見，他似乎連話也不會說，只靠著提亞納神官預先寫給他的紙條跟菲莉絲溝通。」亞南沉吟半晌，說道：「神官會把他收為學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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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置可否，「提亞納神官總是能夠發掘別人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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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他突然停住腳步，敏銳的回頭看了亞南一眼，「你是說，他獨自一人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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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神官一直待在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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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南忽然意識到什麼，微微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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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又盲又啞的人，是如何從一樓的客房尋找到往廚房的路徑？雖然為了提亞納的身體著想，他們特地安排了位於一樓的客房，但一樓走廊本來也較為複雜，何況還需要摸清楚樓梯和廚房的位置……對一般人來說，他們平常可以向途徑的僕人問路及要求協助，可是今天是禱告日，僕人們都聚集在宴會廳清理如山一般堆疊的碗盤，以及拆掉裝飾、清掃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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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是一個盲人，也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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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記憶力出眾，能記住下樓路徑的話，應該不太困難。」亞南謹慎地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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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這幾天提亞納神官的餐點一直是由僕人送到客房，他不可能去過廚房。」費爾南多說，但他沒有追究下去，「在見到神官時，我會問一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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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南說道：「那麼，我先去廚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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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他正要離去時，又突然回頭看了費爾南多一眼，他的視線有點古怪，似乎正在觀察青年的臉，然後視線繼續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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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費爾南多察覺到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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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南少有的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他連忙搖搖頭，「不，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最近遇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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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猶疑了，並沒有把話說完，「可能是我最近休息得不好吧。」他歎一口氣，向費爾南多行了個禮，便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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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南多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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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到，亞南剛才的動作像是在打量什麼——對了，就像是在打量他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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