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奈西特跟著札席爾走下樓,經過燈光明亮的實驗與辦公區,他看見許多經過的人注意到札席爾紛紛驚恐地讓出了路,甚至他看見一名年輕的研究生對上了札席爾的眼睛後,倏地轉身從另一條路逃走。
札席爾哼著歌,拖著長長的影子,然後停在了飲料販賣機前,從口袋拿出了幾枚硬幣,突然又說:「對了,你要喝什麼嗎?」
「不用了,」奈西特回答。
「那就奶茶吧,」札席爾說著,讓奈西特突然很想踹他一腳質問他那麼剛才問自己做什麼呢,從一開始就沒有要遵從自己的意願吧。
只見札席爾有些重心不穩地蹲下身,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後用影子從飲料的出口拿出了兩罐鋁罐裝著的奶茶,並把一罐塞到他手中,再撈出找的零錢。
「沒事吧?」奈西特有些擔心地伸手拉了他一把。
「呃,沒事?」札席爾很是驚訝他會拉住自己,不過就只是一下子有點頭暈而已,「你等一下有事情嗎?」
「沒有,」不如說這時間我是能有什麼事情,奈西特心想,踩著他的影子跟在後頭。
「那去我房間吧,」札席爾說著扳開了鋁罐的開口,金屬發出了輕脆的啪嚓聲,「我聽伊利娜說你完成約定了,所以按照約定,隨你處置。」
約定,奈西特差點忘了這件事,他握著剛才札席爾塞到他手中的奶茶罐,看著走路有些不穩的札席爾,這才意識到自己那發帶著「死吧」的詛咒的雷電是打到了札席爾身上。
「這和普通的電是不一樣的,是性質更純粹,更接近境界線那一頭的雷電。」
所以,今天那個東西是他?
奈西特的腦袋總算運轉了起來,從那些過去隱隱約約透露出真相的話語,從那場下墜的夢中,從那個斷斷續續的搖籃曲中,從那片人類點起的橘黃色星空裡清醒來。
那個東西就是「黑翅鷹」?
「對不起。」
「嗯?」札席爾突然回過頭來,滿臉寫著困惑,「你是在跟我說嗎?」
「不跟你說不然跟誰說,」奈西特沒好氣地說著,有些自責地看著他,明明他就一直身體不太好的樣子,結果自己還什麼都不明地就打那麼狠。
「同意書可是我親自簽的喔,」札席爾咧嘴笑著提醒,拎著奶茶又繼續沿著慘白的走廊邁著步伐,逐漸遠離其他來往在走廊上的研究人員來到了走廊最末端的房間,「每一次的處決實驗同意書都是我親自簽名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進來吧,」札席爾將影子伸進了門鎖裡,開了門後說道。
札席爾的房間他進去過好多次了,每次都是替他跑腿拿他漏掉的東西,然而這次札席爾也在,而奈西特在踏入房間後突然覺得有些擁擠。這個房間從來就不是要容納第二個人的進入,於是他連站都不知道該站哪邊好,只能尷尬地站在牆角,看著札席爾把一疊書和文件之類的東西掃到地上的角落,再用影子把一個大紙箱搬下來。
「坐吧,」札席爾擺擺手,腳把一本從雜物堆上掉下來的書踢回角落去。
原來那是個床,奈西特這才意識到了原先那疊東西下方壓著的是什麼,注意著別踩著東西地走到床邊乖乖坐下,望著札席爾把另一個紙箱從椅子上取下,然後把奶茶往書桌上的空位一放,說:「所以,你要我做什麼呢?」
隨我處置,奈西特在心裡默念了一次,但要做什麼呢?自從遇到他之後,他一直把決定權交給了我,但我要做什麼呢?
奈西特看著那個坐在不遠處的人,看著他的影子爬下了椅子,在地上蔓延出不規則的扭曲形狀和骨頭似的分支,突然腦中又浮現了那個不切實際的猜想。
「你能過來一下嗎?」奈西特揮揮手示意他靠近一點,於是札席爾就照做了,拖著影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要動,」奈西特正想伸手,卻覺得他的視線有些尷尬,乾咳了聲,補充:「眼睛閉上。」
「沒人對獵物這麼慢條斯理的,」札席爾無奈地嘆了口氣,照他說的閉上雙眼,「我還以為你做為月獸殺過人呢,難道要我去抓幾個人來讓你練練手嗎?」
「不勞您操心了,」奈西特冷嘲熱諷了回去,將手探進札席爾那件鬆垮垮的衣服下,輕輕地觸碰到了他的腰,然後再繼續往上按壓著。是活人的身體沒錯,不是影子,奈西特心想,而且他真的很瘦。
「你到底想做什麼?」倒也不是抗拒,只是札席爾真的無法理解對方到底在幹嘛。
「因為你總是穿著長袖嘛,我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身體還是衣服裡面都是影子,」奈西特說著,因為摸到了稍微上面一些的地方而使得原本蓋住腰部的布料都被撩了起來,奈西特倒是很意外他身上沒什麼疤痕,而且自己今天好像有打中腰附近,然而那裡一點傷口也沒有。
「我也沒見過你的大腦,那我是否也可以假設你的大腦不存在?」札席爾莫可奈何地吐槽道,用影子比劃了一下,「如果你還想確認我是不是有新鮮的內臟,我倒是不介意切開來給你看看。」
「內臟就算了,」奈西特收回手,「好了。」
話音未落,奈西特突然又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變了,他似乎看見了某個像水母的小東西碰了碰自己的手,然後消失了,一切又回歸正常。
「就這樣?」札席爾睜開眼,有些不屑地看著對方金色的腦袋,「我都做好了被切幾根手指或者捅一刀之類的準備。」
「今天都發生那種事了⋯⋯」奈西特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他想起了札席爾說那些處決試驗都是他親自簽上同意書的事,「你就這麼希望有人殺掉你?」
「差不多吧,」札席爾哼哼了兩聲,在奈西特身旁的空位躺下,「不過我也不想被邊境那些傢伙殺死,所以我也就只是照他們那些不可能成功的可笑計畫做,然後看著他們怎麼把我四分五裂都殺不死我的那個害怕的樣子,真的很可笑,看到他們那個驚恐的表情,就算被切碎也不那麼痛了。」
「你還真挑剔,」奈西特瞥了他一眼,看著他鎖骨附近的繃帶滲出了血漬。
「誰讓我脾氣這麼差呢,」札席爾說著閉上了眼,「想殺我的人多得是,我當然有資格挑,我討厭邊境,討厭這個世界,也討厭諸神,就是這麼簡單。」
「那雲瑟呢?」奈西特想起那個也挺關心札席爾的樹精。
「啊?他跟你說了什麼嗎?」札席爾又睜開了眼,奇怪地盯著奈西特。
「也沒什麼,」要是被札席爾知道他和雲瑟合作的事,或許就不會這麼輕易說出這些了吧,奈西特心想著。
「那就是有,」札席爾深嘆了口氣,「他啊,他已經跟這件事無關了,我不想把他牽連進來,」他伸手撫摸著奈西特那條大尾巴的毛,「不過我想就算這個身體死了,我也不會真的死亡,只會繼續被困在深淵裡面,就和其他的星星一樣。」
「你說的那個深淵,是黑色的城市嗎?」奈西特說,注意到札席爾詫異地看了過來,「我有一個朋友,呃,你可能認識他,叫做菈爾法,代號寄生花,他跟我說他常夢到那個城市。」
「哦,我記得,」札席爾說著笑了出來,「是,但也不是,那個城市叫做夜都,是在深淵與黑暗的交界處,因為星星的墜落,因此深淵失去了他從前的寧靜。」
「說起來,共蝕裡面的那隻蝕魂的故鄉就是夜都,以前不知道哪個研究員把他從夜都抓出來的,後來就跑到我手上了,」札席爾又說,「之前那些立了契約的鬼也是我從夜都裡面再次撈出來的,畢竟鬼的末路就是變成蝕魂,然後在意識的大海裡面失去自我。」
「你對這些東西還真的太過熟悉了吧,」奈西特感嘆道,鬼變成蝕魂什麼的,怪不得這兩個東西長得那麼像。
「畢竟那傢伙也不是把我帶到了境外然後就什麼都不管,」札席爾看著天花板,宿舍的天花板正對著床的位置被他貼了個海報,一張被劃過無數次的海報,「他說了很多這個世界運作的規則、制伏邪神的方式,更多的是關於那片星空的故事。」
「我記得你說過什麼二十三歲大好時光之類的,二十三是我在這個世界待上的時間,算上在境界線另一頭的時間就不只是二十三年了,大概也夠了吧,」札席爾歪過頭,看著奈西特,「真的不立誓言嗎?就一句【Enk quien leaw】。」
「但如果我不想殺了你怎麼辦?」奈西特別過視線,他聽過很多那些求著別殺掉自己的故事,但求著自己殺掉他的還是頭一次見。
「那我會讓你想殺我的,」札席爾疲憊地笑了笑,「誰讓我脾氣差性格也差呢。」
於是他們之間又陷入了那種沉默之中,奈西特開始覺得那個一直撫摸自己尾巴的手有些煩了,忍不住像是趕蒼蠅一樣地甩了甩尾巴,隨即意識到剛才好像是札席爾的手在作怪。雖然說起來很怪,但他總覺得札席爾似乎時常把自己當寵物狗看待。
「話說——」奈西特轉頭看向札席爾,卻發現他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要回應的意思,連影子都是軟爛且隨意地攤在床上再流向地面。
「睡著了嗎?」奈西特在他臉上揮了揮手,然後又輕輕地推了下他,發現他真的是睡著了,於是關上房間的燈,在他旁邊躺下。
奈西特這才發現房間天花板上就像星空一樣有著密密麻麻的光點,他覺得奇怪,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些光點全是用夜光顏料塗寫的字跡,並與原本貼在上面的海報疊合成完整的字句與圖案。
「一切都不會改變,這個惡夢也不會結束。」
他看著海報裡面那兩隻眼睛發著光的鳥,睡意慢慢地侵襲著他的意識,而他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深淵,以及黑色的城市,天空,以及從天上落到深淵的星之女王。
然後他聽見了雨聲。
明明比奈西特那張更早畫好,但為了劇情因素壓到現在才發札席爾的設定圖。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TNp1tFhj7
主要是想畫一下影子的形狀到底是長什麼樣子。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yjmDdJs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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