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這裡有人坐嗎?」熟悉的聲音問,奈西特抬起頭來,看見菈爾法端著自助餐盤,指了指他面前的座位。
「沒有,」奈西特回應,甩了甩尾巴,看著對面那人手裡滿是青菜與青菜的餐盤,「你也吃得太清淡了吧。」
「最近胖了,」菈爾法嘟著嘴,「好像是因為抑制劑的副作用。」
「你之前那是太瘦吧,」奈西特苦笑了聲說,以前其中一名和他同屬於一個月獸部隊的女性也總說著要減肥,然而要是附和他說確實該減了反而會被揍。
「才沒有,」菈爾法反駁,吃了口炒高麗菜,「話說這幾天都沒見到你,還以為你被他殺了。」
「他?」
「黑翅鷹。」
「哦,沒事啦,」奈西特苦笑了聲,別說殺我了,他甚至似乎還想要我殺他,「只是這幾天他的上司叫他去外面處理一些事情,所以我就跟出去了。」
「外面?」菈爾法的眼中一瞬間冒出了興奮的光芒,奈西特很少看他這個樣子,在這個神骸暴躁的七月裡,他沒想到菈爾法看上去氣色好了很多,「我也好想去外面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對喔,你以前在外面生活過,」奈西特記得以前菈爾法跟他說過他以前的經歷,曾經跟著很多和他年齡一樣的孩子一起上國中,每天上課、寫作業、考試、運動會等等熱鬧又讓他很懷念的事情,「那你在這裡,你父母不擔心嗎?」
「這個嘛⋯⋯因為寄生花的關係,他們被那些黑色的東西吃掉了,」菈爾法說著睫毛顫了顫,握著湯匙的手捏得更用力了,「我的研究員說是寄生花會吸引那些怪物。」
「唔,對不起。」
我為什麼老是戳到別人的痛處,雖然札席爾那次應該不算,他好像不太在意。
「沒事,」菈爾法露出了一個有點哀傷的微笑,「你還是第一個會因為這件事情跟我道歉的人,我在邊境遇到的人都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聽說邊境大部分像我們這樣平白無故招惹上神骸的人都差不多是這種狀況。」
「但這畢竟⋯⋯」畢竟是親人的死,奈西特把尾巴捲在腳邊,猶豫著要不要說得這麼直白。
「話說你覺得外面如何?」菈爾法換了個話題,興奮得腳在桌下踢了踢,「我記得你說你是在邊境長大的,有沒有覺得外頭怎麼樣?」
「怎麼樣啊,」奈西特停下了進食,思考著前幾天跟著札席爾到處跑的事情,那些走在路上的平靜的日常,陽光和花朵的氣味,還有那些比食堂好吃個幾百倍的食物,「挺好的,很平靜,沒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食物又好吃,也沒有實驗室的味道。」
「哈哈哈,真的,我也覺得外頭的空氣舒服多了,」菈爾法愉快地笑了出來說著,「有時候我會去頂樓透氣,但還是比不上城裡面的那種感覺,真懷念。」
「嗯,」奈西特點點頭,城裡和研究院那種死去沉沉、壓力又重的氣氛是不一樣的,然而一想到這個,他就想到札席爾的那句話。遠離邊境的自由,那是自己從未設想過的未來,他甚至沒想過能不能從這裡逃走,之前少數幾次離開研究院時也是執行抓捕神骸的任務,導致他有種待在邊境還比較安全的錯覺。
「話說你看起來好很多了,」奈西特換了個話題,試著別讓自己再想這件事。
「嗯,好像他們研發出什麼藥的,我的研究員問我要不要嘗試看看,」菈爾法說著將一縷頭髮梳到耳後,低頭將湯匙裡的菜舀入口中。
「剛才好像聽你說到,什麼抑制劑的?」
「對,其實我也不知道原理成分那些的,」菈爾法聳聳肩,「我只是想說我能有其他選擇嗎,然後就照他們說的服用了。雖然剛開始惡夢有變嚴重一點,不過最近好轉很多。」
「那聽起來挺好的,」而且惡夢有好轉的話,是不是該讓札席爾也去問問看能不能拿到這種抑制劑,「話說我能問問你的惡夢都是什麼樣的嗎?要是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有點好奇。」
「嗯?最近是還好所以說出來也沒關係,不過不是多舒服的內容喔?」菈爾法有些驚訝奈西特會問這個問題。
「沒關係,反正你覺得我看過的神骸還少嗎?」奈西特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還在那個黑翅鷹旁邊待著呢。」
「哈哈,也是呢,他還是可怕一點,」菈爾法同意地笑著說道,但奈西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惡夢啊⋯⋯說起來沒有實際看到的那麼可怕,我跟研究員也描述過很多次了,」菈爾法用湯匙在盤子上繞著圈,「一開始是我掉到了一個很黑的地方,那裡好像還有很多很多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只是我看不清他們的樣貌,只會看到一個輪廓,不屬於這個世上的光芒會圈出他們的輪廓來。」
「很久以前還會到一個純白色的房間,我忘記我是怎麼進去的,我就坐在房間裡面,而我正前方的牆上有一個黑色的三角形,那個黑色的三角形偶爾會冒出一個藍色的眼睛,然後有一個很像很多聲音合成的聲音會跟我說:『你不該再靠近了』。」
「你不該再靠近了。」
奈西特想起了札席爾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愣了一下。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那個眼睛了,它至少看起來還比較友善。」
「再後來我就只會夢到在黑暗裡頭打轉,後來我發現那是一個城鎮,漆黑的城鎮,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的人在裡面,我以為那只是其他跟我一樣的人,但我怎麼喊他們都沒有停下來,於是我有一次追了上去。」
「我發現那只是幻影,是之前也困在那座城鎮裡頭的人的幻影,我就這麼看著他跟他的朋友分散,然後運河的水漲潮了,水裡面有一種絕對不能碰到的東西,那個人沒有來得及逃走,腳被水裡面的東西抓住拽進去了,接著他的幻影又重頭開始演了一次一模一樣的劇情。」
「而且那座城鎮本身也很奇怪,他的建築⋯⋯怎麼說呢,就像潘洛斯階梯那樣,我曾在一個樓梯裡一直往上走卻走不出七樓,明明在走廊上都是直走的,卻越來越靠近水裡面的東西。」
「再後來我發現我看到了自己的幻影,我覺得我大概遲早也會被水裡面的東西抓住然後死在那裡,於是那一次我放棄逃跑,我就在走廊上躺下,我這才發現那裡的天空很漂亮,一片漆黑中有很多亮晶晶的小東西,漂亮光芒的絲線把天空分成了好幾塊,於是我就看著天空,聽著水聲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直到他把我淹沒。」
「但你還在這裡,」奈西特出聲說。
「嗯,只是在這之後,我即使從夢裡醒來也會聽見那個水的聲音,還會在影子裡面看見那片黑色天空一樣的眼睛,」菈爾法說著又習慣性地看了一眼腳下的影子,然而那裡什麼也沒有。
「後來我還是會做一樣的夢,但有時候夢裡面我不再逃跑了,我發現我變成了水的一部份,然後去追那些也被困在那個城鎮裡面的人,」菈爾法說著皺起了眉頭,「不過有一次,我追著的人沒有逃跑,是個白髮的小孩子。」
「說起來,他和黑翅鷹有點像,」菈爾法說著頓了一下,手靠在嘴邊認真思考著,「只是再稍微年輕一點,而且那個人的頭髮是全白的,不像黑翅鷹那樣髮尾黑黑的,但是那雙眼睛和拿著鐮刀的樣子一模一樣。」
「那你把他⋯⋯抓到水裡面了?」奈西特疑問道,白頭髮的小孩子,他想起了那天那場雨裡面遇到的小孩,只是當時對方的頭髮蓋住了眼睛,於是奈西特記不起那個人眼睛的模樣。
「沒有,他突然停下來後,回過頭,好像對我說了什麼,但我沒有聽懂,然後我就被他拿鐮刀砍了,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被他切碎成好多塊,但每一塊都像獨立的個體一樣開始再生,然後又被他砍了,就這樣一直重複著。」
「不是很舒服的內容吧?」菈爾法苦笑著說,看著對面的青年陷入了沉默。
「話說,你會介意我跟札席爾說這些嗎?」奈西特問,看見對方皺起了眉毛,「啊,要是會讓你不舒服的話我不會說的!我只是覺得他可能知道什麼⋯⋯因為他也跟我說過類似不要再接近了之類的話。」
「只是說說的話還好,但我不太想⋯⋯呃,看到他,」菈爾法稍微放鬆了下來,「那天我父母死了,然後他找到我的時候,他就像那些水一樣從陰影裡面走了出來,我有時候真懷疑他就是那些黑水變成的東西。」
▽
「實驗第0395,開始吧。」
一如既往的實驗場地,一如既往地在開始前先讀一次這次的實驗編號,然後札席爾擺手示意他展現這一週來的練習成果,手握著筆準備紀錄。
奈西特拿出了之前札席爾交給他的小金屬球,先是放在掌心,稍微放出點電力,然後讓金屬求照著札席爾的要求運動。
「話說,之後就不是用這種鋼珠了,」札席爾突然停下筆,奈西特正想詢問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時,看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匣子,並從裡面倒出了幾顆和金屬球差不多大小,但材質像玻璃的藍色球體。
「這什麼?」奈西特就要伸手去拿,突然札席爾用手擋住了他。
「先提醒一下,使用這個要小心一點,如果發現手感覺像打了麻醉或者不太靈活要說,」札席爾一臉鄭重地說著,「可能他侵蝕到你的神經了。」
「啊?」奈西特的手頓在原地,有些不敢去碰。
「沒,騙你的,」話是這麼說,札席爾臉上卻一點笑也沒有,奈西特依然不敢去碰,直到看見他憋不住笑出聲來,「真的是騙你的,已經去活性化了,確定沒危險性,我用我的命保證。」
「你之前都要我殺你了,你的命哪有什麼保證的效果,」奈西特悶哼了聲,還是捏住了其中一個玻璃珠,放在手心,覺得這個玻璃珠的觸感比金屬球還要冷上幾倍。
「你還記得那件事啊,」札席爾愉快地笑著說,「所以要不要同意?就說一下【Enk quien leaw】,然後一切都會照做的喔?」
「你這麼想要別人殺掉你?」奈西特不解地說,「你想想,你才二十三歲耶,有份工作,不像我這樣得一直待在邊境,放假時想出去外頭就出去,長得也還挺好看的,不享受一下大好時光也太浪費了吧。」
「謝謝?」
「才不是在誇你,」奈西特嘆了口氣,他懷疑這傢伙太少跟人交流導致話都聽不進重點,「所以,你為什麼這麼想要別人殺掉你?沒有理由的話,我是不會答應的。」
「也不是說一定要現在啦⋯⋯只是我習慣先給自己留個後路,」札席爾的眼神中難得有點寂寞,「比起被其他人殺掉,被你殺掉感覺好一點,而且這樣我的東西的繼承權就有人啦,這樣就不用擔心被交給哪個討厭的人手上。」
「所以你要立契約嗎?」話題又兜了回來,奈西特看著他笑嘻嘻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壓迫感,「我覺得這應該還挺吸引人的吧?金錢部分如果不特別奢侈,並且沒什麼意外的話大概夠用五十年,還是你還想再加什麼條件?」
五十年?奈西特很快地在心中算了一下二十二加五十,隨即腦中的疑惑變成了為什麼他有那麼多錢,再來就是——
「這個契約,是真的絕對會生效?」奈西特舉手提問道,「違反邊境的規定或者法律之類都生效?」
「【法則】判定成功就算,」札席爾回答,「成功的條件就是不違反【法則】,並且判定成功的話,立契約的雙方會有很明顯的感應。」
「回到實驗上吧,那個珠子應該也有導電性和磁性,我前幾天測試過了,」札席爾指了指著那個晶瑩剔透的珠子說,「不過數量目前還不多,所以這幾顆稍微珍惜一下,我還在想辦法製造其他的。」
「好,」奈西特盯著珠子,一發力,電光在自己的指尖跳躍了幾下,然而珠子一動也不動的。
「大概要重新適應一下,雖然有導電性但畢竟係數還是有差的,」札席爾說著在紙上註記了什麼,「對了,如果你不信任契約,先立幾個小契約讓你玩玩好了,如何?」
「玩玩?」奈西特困惑地重複了一次。
「就,隨便先立個什麼簡單的約定,」札席爾看著玻璃珠思索著,「例如,你同時讓五個珠子浮起來,我就隨你處置?」
「隨我處置?」奈西特愣了一下,「就真的隨便怎樣都可以?」
「嗯哼,要切要剜都可以,」札席爾比劃了一下,「不過如果要殺的話,還是立我之前說的那個約比較好。」
「先這個就好了,」奈西特有些遲疑地說,「如果我讓五個珠子浮起來,你隨我處置?」
「嗯,然後唸【Enk quien leaw】,」札席爾笑語道,「這是咒語,這樣他就會來判定結果。」
【Enk quien leaw】
奈西特幾乎與札席爾同時唸出了這串文字,剎那間他看見眼中浮現未曾見過的光與絲線,齒輪喀喀地響著,而「什麼東西」來到了他與札席爾之間。直覺告訴他「那個東西」是不可以直視的偉大存在,於是他只敢低低地看著地面,看見「那個東西」伸出了尖端帶有八面體晶體的觸手,輕輕地碰了碰他,而齒輪繼續運轉而繼續喀喀地響著。
一切似乎都只發生在一瞬間,視野又恢復了正常,奈西特震驚得眨了眨眼,確定沒有再看見任何奇怪的東西,同時「那個東西」所帶來的壓迫感也消失了。
「這樣就是【法則】判定成功。」
奈西特聽說過吸血鬼得到了毀滅神的傳承,因此對法術的了解比其他種族還深,同時他們也保持一些其他種族不懂的法術傳統。
「這是吸血鬼的咒語嗎?」奈西特揉了揉剛才被那東西碰到的地方,一點異狀也沒有,讓他有些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幻覺或騙術。
「不是,這是境外的規矩,」札席爾回答。
境外,奈西特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常常札席爾給他一種很怪的感覺,並不是他什麼都知道,而是他對於境外之物也了解得太過透徹了,不像是只從傳說或神話裡聽說了相關的知識,而像是他就在其中一樣。
「叮——」
札席爾的手機突然響了,只有上級傳達重要資訊時他的手機才會響,於是札席爾放下筆,看了眼上頭顯示的消息。
「有臨時會議,我先去開會,」札席爾連忙站起身,把壓克力板和筆放下,「你繼續在這裡練習,放心吧約定一樣成立的。」
「但是,沒有人盯著我沒關係嗎?」奈西特對於他的命令有些疑惑,「我是指,邊境的規定不是做實驗的時候研究員要在旁邊監督著嗎?」
「是他們臨時說要開會耶?」札席爾啊了聲,原地踱步了幾步後,不知道對手機敲了什麼字,最後對奈西特說:「等一下我讓別人來盯著你。」
然後他就匆匆地走了。
奈西特邊繼續試著浮起玻璃珠,邊心想他說的別人會是誰?依據這幾週的相處下來,他有些擔心札席爾不會把宙奧帕納的持有者或者凡耶茲爾叫來吧。
又過了一段時間,實驗室的門才被人打開,雲瑟朝氣十足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對喔,還有這個人。
「久等啦,我剛處理到一半沒辦法走開,所以來得晚了些,」雲瑟開朗地說著,在奈西特對面坐下,「札斯跟我說可以不用理你,你自己會練習什麼的,沒錯吧?」
「是沒錯,不過不會打擾到您的工作嗎?」奈西特記得這陣子醫療部挺忙的。
「嗯⋯⋯算還好吧,我先跟我同事道過歉了,」雲瑟看著桌上那些透明的珠子,「而且要是我不來的話,就沒人可以幫他了啊。」
「他還真的除了你以外沒有其他朋友?」奈西特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總是疏離人,能有朋友嗎?」雲瑟吐了吐舌頭說,「要不是以前我跟他關係挺好的,不然我也是被他疏離的人,雖然現在也差不多啦。」
「真抱歉⋯⋯」奈西特垂下了耳朵,他大概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哎呀你不用道歉啦,他自從消失了以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雲瑟連忙說道,注意到奈西特的耳朵因為好奇而抖了抖,「他的家人過世後,他突然消失了一陣子,怎麼找都找不到,等到再次出現後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其實要說起來那時候比現在更孤僻一點。」
「不過以前、以前他還挺可愛的,」雲瑟說著自己咯咯笑了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而高興地拍著桌子,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說:「我記得我以前還說過要娶他當老婆,超蠢的。」
「不說這個了,我可以知道你現在在做的練習是什麼嗎?」雲瑟好奇地問,想碰那些珠子但又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也有不少神骸是這樣平淡無奇的模樣,而他在醫療部也遇過很多因為粗心大意而受害的患者,「當然,如果是什麼機密就不要說了。」
「我也不清楚,就⋯⋯靠著電力控制這些東西,」奈西特拿著金屬球示範了一下,「只是今天換這種材質,還不太適應。」
「哦喔——」雲瑟誇張地拖了個長音,「不懂,我討厭電磁學。」
「我也不是很懂,都是靠手感,」奈西特練習著,覺得手痠而甩了甩手,再繼續對著透明珠出力,並看到珠子動了動。
「所以,你平常都在練習這些?」雲瑟看著珠子,無聊地又提問,看見奈西特點頭,他又繼續問:「我很少遇到特許,可以請問不做實驗的時候,你們特許都在做什麼嗎?」
「好像每個人的狀況都不一樣,」奈西特回憶了一下,他記得菈爾法因為膽小和精神不穩的原因,大多都只是在辦公室內整理資料,不像他這樣到處跑,「我就是札席爾去哪裡,然後就跟過去。」
「所以他負責的項目每個都有見到?」雲瑟又問,「我記得他之前負責了四個項目。」
「嗯?現在算上我也還是四個啊,」奈西特扳著手指數了一下,自己、凡耶茲爾、宙奧帕納、共蝕,共四個。
「那可能我記錯了吧,」雲瑟聳聳肩,有些疑惑地數著:「你、共蝕、邪神、虛。」
「虛?」奈西特不解地重複。
「呃,他沒跟你說過的話當我沒說好了,」雲瑟乾笑了兩聲,「話說這個珠子的顏色挺好看的,做成耳環的話感覺很適合。」
「但這個好像很稀少,他叫我先珍惜一點,」奈西特發現這個珠子需要的電量比金屬球還多,稍微大膽地增加輸出電量,就看見珠子隨著他的手的移動而在桌上滾動著。
「明白了,」雲瑟說,「對了,姑且提醒一下,如果你跟札斯相處壓力很大的話,可以到醫療部的精神科或者心理諮商科,最近大家脾氣都挺暴躁的,於是上級要我們多加宣導。」
「我是還好,」奈西特思考了一下,與其說壓力大,他感覺跟著札席爾還比較自在,「這個去跟札席爾說吧,他總說會做惡夢於是不好好休息。」
「他喔⋯⋯」雲瑟用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尖碰著左手的五根手指,「他自己都放棄治療了,再怎麼勸他也沒用。」
「那麼那個抑制劑呢?」奈西特想起來菈爾法說的東西,「我一個朋友說他吃了抑制劑後就比較少做惡夢了,不過他只說是抑制劑沒有說具體是什麼藥。」
「抑制劑?嗯,難道是說最近研究的那個?」雲瑟困惑地歪頭想了想,「首先,那個藥不是我們醫療部發出去的,而且札斯他做惡夢的成因可能和你那個朋友不一樣,不做惡夢這點,據我的理解應該只是副作用,再來,我不知道我和你說的是不是同個東西,但抑制劑也有發給札斯服用,只是他吃了之後只是一直咳血,所以一下子就停止測試了。」
「咳血?」這下換奈西特困惑了。
「嗯,就很奇怪,原本我也以為會好轉的,」雲瑟說著用手指纏著頭髮,「但他看了一眼成分後只說了一句難怪,然後就拒絕繼續測試了。」
「真的很奇怪,不過他要是不繼續吃也就算了,」雲瑟說著又把纏在手指上的頭髮鬆開,再繼續用手指纏繞頭髮,「好無聊啊,他什麼時候才要開完會?」
「不知道。」
「你的回應也好無聊,」雲瑟用指尖戳了一下奈西特的鼻尖,「不過札斯就麻煩你照顧了,很難得有人還願意跟他相處,雖然你大概也不是自願的。」
「他們開會真的開好久啊,每次都這樣開老半天的也沒有一個結論,」雲瑟咕噥著,「真幸好後來我不想做研究了,跑來學醫,研究員每次都這樣開會我真的受不了。」
「話說,您為什麼當初會想要來邊境工作?」奈西特問,「邊境外應該也是能找到工作的吧?」
「因為我母親他以前也是在這裡,有推薦信所以很快就錄用了,外面雖然當初也有應徵上幾個職位就是了,」雲瑟不以為然地聳肩,「再加上我很想搞清楚當初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害死了我父親,又是什麼東西導致母親到現在有時候還是會陷入一種⋯⋯瘋狂裡面。」
「您父母也都在邊境?」
「嗯,他們好像是工作後才認識於是結婚的,」雲瑟回憶著之前父母說過的話,「也是因為這層關係,小時候和札斯還有瓦爾很常一起玩,話說回來,他有說過0283事故的事情嗎?」
雲瑟看到奈西特頓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我父親也是十三位犧牲的研究員裡面的其中一位,我母親趕到現場時已經是一片混亂了,聽說事情就只發生在一瞬間,然而監視器什麼都沒拍到,」雲瑟盯著奈西特指尖的雷電,看著那些被雷電拖動的珠子,「現場唯一活下來的是札斯,我原本想從他口中問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在我問出來以前,他就跟瓦爾一起消失了。」
「那個⋯⋯可以請問您知道事故發生的時候,在做什麼樣的實驗嗎?」奈西特有些遲疑地開口。
「重要的地方好像都被刪掉了,不然就是我沒有權限去看,」雲瑟歪頭思考了一下,「不過⋯⋯我父親以前很高興地跟我說過第零原質,他好像還說了很多,只是我那時候太小了什麼都不懂,跟母親提起這話題,他又會陷入那種瘋瘋癲癲的狀態⋯⋯」
雲瑟說著深深地嘆了口氣。
「結果就是我在這裡打轉了這麼多年,原先想得到的東西什麼都沒得到,不過倒是接觸到很多外界絕對遇不到的個案,也算是有收穫吧?」雲瑟樂觀地說著,奈西特覺得這個人只要沒有事情做就能說好多的話,「對了,你跟在他身旁能幫我打聽嗎?搞不好你對於那件事來說是個外人,他會願意跟你說。」
「呃,我試試看,」奈西特回想起那句「你現在還用不著知道」就一肚子氣,那種把自己隔絕在外的態度,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說到底他跟他總是在嘲諷的那些神明有什麼差別,「但他也不見得會跟我說。」
「哈哈,你也辛苦了,」雲瑟苦笑著說,「那傢伙從以前脾氣就很硬,要是他不說還真的沒辦法逼他說出來。」
「我們可以聯手把他綁起來拷問?」奈西特提議。
「這沒用,」雲瑟停了一下,補充:「我試過了。」
「你試過?」奈西特驚訝得一下子雷電沒控制好,連續彈射到附近的其他珠子上,再沿著桌子跳了幾步,雷電才徹底消失。
「趁著幾次動手術時沒給他打麻醉藥質問他,」雲瑟一派輕鬆地說道,語氣中甚至有一點點的驕傲,隨即那股驕傲又一掃而空,「但他總說告訴我也沒有意義,還問我難道想變得跟他一樣嗎⋯⋯之類的。」
前幾天的斷手札席爾。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