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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上漢堡王群店裡,隨著擔任副店長的時間越久,梁涼楓也能認得出幾位常客了。
而其中幾位特別引人注目的客人,就算不是特別刻意,也記得住他們的模樣。
撇開身材高壯且表情經常有些陰鬱的劉龍見不談,另外也有一位身材嬌小,但體態非常好看,表情明亮又有朝氣的黃柴物流女性物流士,會在這裡下貨,順便購買午餐。
還有一位經常在下班時間會來享用晚餐的男人,他戴著細框眼鏡,總是將帽子壓得很低,但看得出氣質斯文,舉手投足十分優雅。身形雖不及特勤保全劉龍見厚實,但體格也算健朗。那人來到店裡時,經常一個人在吧台座位區用餐,有種莫名叫人容易親近,卻又同時令人尊敬的氣場。
她總覺得這個男人應該是一位老師,而且肯定是很受學生歡迎的那種老師。
說話幽默且語調雲淡風清的這個男人,也是店裡女職員常會一面談論,一面在心底開小花的對象。
他今天也正在單人吧枱區獨自候餐,這個景象本應看得十分習慣了,然而今天他的身旁卻有另一組稀奇古怪的客人,讓這尋常一景看著有些不自然。
其中一人,是看來穿著體面的貴婦人,從她渾身穿搭,以及隨手配件品牌看來,稱得上處處講究。只有一件事情十分啟人疑竇,即便到了室內,她還是口罩、墨鏡、草帽不離身,包得密不透風的樣子反而更令人覺得可疑。
另一人,是染著一頭亮綠色頭髮的年輕男子,粗大的古巴鏈在他的手腕、頸子上誇耀著存在感,不繡鋼耳環與骷髏戒指,配上他玩世不恭的表情恰恰合適,寬鬆的帽T與舊化處理的牛仔褲,讓他站在身旁的女伴旁顯得格外突兀。
他態度輕佻地牽著貴婦人的手進到店裡,那婦人儘管包得很緊,也看得出舉止十分羞澀,氣質差距雖大,他們之間,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情愫。
「像在躲狗仔的某個藝人,和穿著打扮非常街頭的年輕人,手拉手進到我們這種連鎖速食店裡,這情況是不是超詭異的?」一名在前台結帳的女同事拉了拉梁涼楓的袖子,小聲說著悄悄話,「楓楓有看到吧,我們是不是正在目睹一件不得了的大花邊啊?妳怎麼看?」
「我、我也不知道……」梁涼楓苦笑著說:「不說這個了,那位戴眼鏡的先生還有餐要送過去呢。」
梁涼楓端起餐點,那是斯文的眼鏡先生每次都會點的海鮮漢堡套餐,是不是經常吃海鮮,才讓他看來特別聰明呢?
「你好我李沐塵,怎麼是你啊……還活著啦,明天就不知道了。」他似乎正好接起了電話,斷斷續續地和另一端交換著意見,「……我的事不要緊,我自己能處理。新科議員應該很辛苦吧……從政?不在我的人生藍圖裡,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啦。」
這人的朋友似乎也不簡單呢——梁涼楓一面想,一面微笑著將餐點放在他身邊。那男人也回頭向她點頭致意,鏡片之後的眼神依然溫文,但嘴角緊緊抿成一條線的淺笑,卻又甚有威嚴。
見他與手機另一頭的閒談沒有中斷,梁涼楓微笑著退開,回頭往櫃檯走去,與詭異二人組的座位錯身而過時,他們的話題,卻令她禁不住停下了腳步。
「劉龍見,那小子必須得走。」綠色頭髮的青年恨恨地說:「他真的越線太多了,一定要趁早讓他認清自己幾兩重才行。」
「可是金豪,事實上他的主張並沒有錯。」殷小元喝著全糖的紅茶,淡淡地說:「身為主委,就要根據王群天廈的社區管理規約做事,不僅是我,你也是一樣的。」
「憑他的身份啊,根本不能和我們平起平坐。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得一口的規矩,看了就讓人很不爽。」郎金豪嘖了一聲說道:「人最糟糕的就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妳看他最近弄出多少事?他不懂自己擋下來的人社會地位有多高,要不是有一些根本沒進管委會做事的廢物和他特別要好,劉龍見這種貨色,能在王群天廈幹到現在?」
「金豪,你畢竟也是監察委員。」殷小元拉住郎金豪的手,眼神裡透露出來的彷彿有疼惜,也有溫婉,「不要太超過,要趕走他,在規定上很難站得住腳,收手吧。」
「我就一句話——不可能。」郎金豪咬牙切齒,顯得十分堅持,「我好不容易抓到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向老爸證明,我是個能做成事的人。小元,我現在人生裡最大的成就,就只有愛上妳這件事,妳得幫我。」
郎金豪一面說,一面拉起殷小元的手,往自己臉上疼惜地蹭著。殷小元本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給他這麼一弄,心底那些勸誡,全讓他臉上的鬍渣給磨掉了。
「儘管妳常說我們年紀有差,但我是愛妳的,比那個每天放妳一個在家的老公都愛,比任何人都愛。」郎金豪圓睜著雙眼,他那雙傲氣的眼神中,有殷小元多年前曾經在愛侶身上看過的鋒芒,「我會向妳證明,郎金豪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會讓父親知道,我有能力讓劉龍見那種低端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尊重,護住家門,給你們都有面子,而且我絕對不會像妳老公一樣,把妳一個人晾著不管。妳這麼好的女人,我肯定每天晚上都把妳抱起來親,把妳放在心上,放在床上……」
他一面說,一面拉著殷小元那雙雖然已為人母,卻依然潔白如玉的手,就要把她整個人拉到跟前來好好親一口,「金、金豪,別這樣,大庭廣眾的。」
殷小元早已發現,梁涼楓在一旁整理鄰桌的桌面似乎已經很久了,郎金豪那毫不在意旁人的態度,以及不知分寸的床第調戲,就算是在談話節目上充分表現專業與自信的殷小元,此刻也感到口乾眼熱,羞得不能自己。
「大庭廣眾怎麼了?關我什麼事,我這個人,討厭的就要除掉,喜歡的就要攬在手裡。」郎金豪順著殷小元的視線望向梁涼楓,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那姣好的身段,輕蔑地笑了笑,「喂,大奶妹,在旁邊看人家親熱很好玩是不是?還是妳也要參一腳?」
「兩位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祝你們用餐愉快。」梁涼楓僵著營業用笑容,將手中反覆擦過乾淨桌面的布收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櫃檯走去。
她打從心底不能理解,像郎金豪這樣的人,為什麼有人愛?甚至於,有一定收入水準、有相當社會地位,如殷小元這樣的貴婦女醫師,竟會對這種屁孩動情?
當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眼下這似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男人似乎還正準備要對劉龍見不利,梁涼楓輕咬下唇,思忖著該如何向那位連聯絡方式都不知道的常客警告此事。
想到一半,卻又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替這位常客操碎了心?
就在此時,坐在不遠處的眼鏡男士似乎結束了手機通話,他端起餐盤,面帶微笑走過殷小元與郎金豪的身旁,喃喃自語地學著郎金豪的口氣說:「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有有有,我還把你放在我床上,噗嗤。」
「媽的,你再講啊!」郎金豪霍地起身,指著眼鏡男子的背影罵道:「你很屌是不是?來啊,怎樣?」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真的不聰明。明明你達成的成就,只有愛上這位漂亮小姐,但你要是再繼續旁若無人,你愛人的事業搞不好會被你毀掉喔?」男人擺了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招天惹地,就不要惹到拿筆的。我剛好認識不少媒體記者,你們這題目,我敢講蠻多人都搶著要——」
話說到這裡,就算是郎金豪腦袋再不靈光,也知道這事對身為議員妻子,同時也是公眾人物的殷小元而言,會是個不小的傷害。殷小元死緊地揪著他的袖子,盛怒之中,郎金豪竟是一句話也難再說出口。
「哼,等著瞧,這種爛店,我早晚會處理!」忿忿地撂下這句話,在瑟瑟發抖的店長郭純鑲目送之下,郎金豪幾乎是拖著殷小元離開了華上漢堡。
等到兩個災星離開店裡之後,戴著眼鏡的男人微笑著走向梁涼楓,「不好意思,我似乎有點多事了。我叫李沐塵,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他們真的回來鬧事,或者有其他麻煩需要幫忙的話,請打電話給我吧。」
「李先生你客氣了。」梁涼楓微笑著接過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有禮貌地鞠躬道謝,隨後目送李沐塵端著他的餐盤換座位去了。
真是位氣度寬宏的大哥呢——梁涼楓在心底想道,這人在華上漢堡王群店女孩子們心中的股價,想必正水漲船高吧?這樣子便好,會注意劉龍見的人也許就少一點了。
隨後她一拍額頭,再一次滿頭疑惑,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劉龍見。隨後陷入長考——
表情不住變化之後,她下了個大膽的決定。
「下次……也來跟他要個聯繫方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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