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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哥,這是最後一個了!」吳莙芸掂起腳,在一個老舊的五斗櫃旁,向李沐塵招了招手。
男人沒有答腔,只是帶著一貫的微笑,靜靜來到她的身旁。
他挽起袖子的手臂比外表看起來更健壯,看得吳莙芸有些目不轉睛。
「來,我們一起。」李沐塵笑著說道:「一、二、三——」
並沒有花太大功夫,裡頭裝滿舊衣服的五斗櫃,被兩人輕巧地抬了起來。一路上粉塵木屑紛飛,他們小心搬到庭院,和其他早先移出來的舊家具放在一起。
隨後,李沐塵像是非常老練地揹起了灑藥機,戴起口罩,示意吳莙芸避到屋裡去,隨即開始對這些老家具噴灑殺蟲劑。
一陣忙活之後,李沐塵回到屋裡,從口袋取出隨身的方巾,擦去臉上的汗水。冷不防地,冰涼的飲料罐貼上了他的後頸,嚇得他背脊高高挺了起來。
背後傳來吳莙芸喜孜孜的笑聲,「原來還是嚇得到你的嘛,嘿嘿。」,她一面這麼說,這才樂意把易開罐交到李沐塵的手裡,自己一屁股坐到身邊,先開了一罐喝了起來。
「勞動之後馬上來一罐冰涼的汽水,通體舒暢。」李沐塵望著手中的薑汁汽水,露出滿意的表情,「阿芸不錯喔,看不出來妳很懂的嘛。」
「是不是——」吳莙芸得意洋洋,抬頭挺胸,把她渾圓飽滿的胸口都給頂了出來,自己卻渾然不知。
李沐塵可沒半分客氣,他望著吳莙芸鮮少顯露出來的美貌,面上盡是無邊的笑意。畢竟身穿黃柴物流制服的她,那衣服的尺寸總是特別大,要不是她這身剪裁合身的居家打扮,也看不出隱藏其中的身材十足有料。
「謝謝塵哥一接到電話就來幫我的忙,我媽房裡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白蟻的家了,今天早上一看床板垮掉才曉得,真沒面子。」留意到李沐塵的視線,她侷促地搧了搧自己熱燙燙的臉頰,喃喃說道:「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這麼長的時間裡,也沒時間好好整理她的房間,結果就搞成這樣了。」
「別在意,小事一樁。」李沐塵灌了一大口汽水,艱難地把視線從吳莙芸身上移開,「幸好我們的力氣都不算小,我曾是倉管員,妳曾是物流士,工作把我們變成很能搬貨的大力士,倒是個意料之外的收穫。」
聽見李沐塵的回答,吳莙芸開心地擠到李沐塵坐的雙人沙發上,穿著短褲的她,那一雙白皙大腿,就這麼貼到了側近。
李沐塵一面喝著汽水,望著這樣的吳莙芸,若有所思地挪開了一點距離。
注意到李沐塵細碎的小動作,吳莙芸露出了一絲苦笑,「哎呀,看我一身汗的,氣味一定很不好吧。」
「倒不是這樣,雖然這裡是妳家,但妳爸爸出門工作去了,孤男寡女的,總是……注意點好。」李沐塵沒有說出口的是,他一點都不覺得難聞。
「香汗淋漓」這話恐怕只有女孩子之間才沒人敢信,對男人而言,心底在意的女孩在面前一身大汗,那可是沉重的感官衝擊。
吳莙芸低頭一看,自己身上那貼身的白色T恤,早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身上的曲線,理所當然是一目瞭然的。
「也、也是喔!」她紅著一張臉,將還沒喝完的汽水放到茶几上,只覺不久之前給汽水帶來的沁涼感無影無蹤,全身上下漫上了一層火辣,「時間也不算早了,塵哥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晚點我們一起去吃個午飯吧,我請你吃飯!」
李沐塵微笑著擺了擺手,「洗了澡我也沒衣服換啊,阿芸妳這呆子。反倒是妳,去沖個澡換套衣服吧,不然我還要繼續大飽眼福喔。」
其後,吳莙芸掩著小臉逃離客廳的樣子,要李沐塵笑得合不攏嘴。
然而,卻是在客廳短暫恢復寧靜之後,這位看來總是處變不驚的男人,注意到自己身上止不住的顫抖。
吳莙芸是個年紀比他小很多的女孩,年方二十,與他曾經在補習班教授過的學子,可算是相去不遠。而他自己是個曾經身陷師生戀醜聞的男人,像他這樣的人,是否已經骯髒、污穢得厲害,是否不應該離純淨無暇的女孩如此接近?
他拿下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將臉埋在雙手之中,悠長的嘆息,飄散在混雜著殺蟲劑氣味的空曠客廳,迴盪出寂寞與失落。
「狼師」這樣的蔑稱,儘管是在司法還他清白以後,仍然在李沐塵的胸口留下了深不見底的傷。「時過境遷」是局外人的輕描淡寫之詞,有些人、事、物,一旦相遇了,一旦發生了,心湖底的樣貌,就永遠改變了。
那些過往,讓李沐塵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幸福。儘管吳莙芸這個勇敢、活潑、聰明且曾經身為資優生的可愛女孩在身邊,李沐塵在心中早已把她放在一個特別的位置上,他還是怕得只能渾身顫抖。
自己的父母長年旅外經商,大他兩歲的兄長又有些疏離,在這個地方,李沐塵只覺孓然一身,似乎擁有很多,卻又彷彿一無所有。於是他把臉埋得更深,縮起了身子,就像是寄居蟹想躲回殼裡一樣,怯懦且凋零。
忽然間,一股水果般淡然的香氣,越過他的手掌、鑽過他的雙膝,沁入他的鼻腔,滲進了他的胸膛裡。
「塵哥?」
他將視線從雙手之間移出來,映入眼簾的,是穿著更單薄的素色背心,蹲在他面前的吳莙芸。
「妳、妳也洗得太快了!」在驚慌失措之中,李沐塵側身一旁,紅著臉別開視線,「妳該不會想穿這樣出門吧!」
「我沒有洗啊,看也知道你沒有嫌我。」吳莙芸賊賊地笑了笑,那張無比黠獪的笑意,讓向來波瀾不驚的李沐塵也慌了手腳,「還有,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世界上只有你,這麼盯著我看也沒關係。」
「阿芸!妳不能這樣,我、我是——被人家說是『狼師』的李木子!」李沐塵縮在沙發上,眼看吳莙芸那嬌小的身影跨到自己身上來,更是幾乎要魂飛魄散,「妳就像是我的學生一樣!年紀像!優秀的腦袋也像!妳又積極又努力,妳對我來說是太過耀眼的光!妳不可以接近已經滿身爛泥的我!」
沉默,短暫瀰漫在兩人之間。雙手擋在眼前的李沐塵,與騎到雙人沙發上的吳莙芸,像是不小心按到了暫停鍵似的,定定地僵持著。
「現在的你,並不是李木子老師。」
她的聲音綿軟,昏黃了周遭的光影,髮香與柑橘氣味的體香充斥在李沐塵的胸膛,讓他再也無力支起那雙抗拒的手。
「塵哥,我是一個女人,是曾經在校園遭受霸凌的女生,是學校的老師救也救不了,走過一段追悔莫及的高中生活的,一個曾經的女學生。」吳莙芸頓了一頓,望向李沐塵的神情有些迷離,「學生身份對我而言曾是一道枷鎖,是你破除了我的魔咒。」
「我……不確定我有沒有這種資格——」
吳莙芸伸出手來按住李沐塵亟欲拒絕的雙唇,「你教我思考、教我勇敢,還教我學會抵抗,讓我知道我能夠擁有真正的伙伴。如今的我並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高中女學生,而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隨後,吳莙芸以她的雙唇,封住了李沐塵接下來的所有辯駁。
她那嬌小的身段,趴伏在李沐塵身上,依舊顯得十分輕巧。然而在她身下的大男人,此刻竟是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似的,任由她需索著自己的嘴唇。
良久之後,吳莙芸才抬起臉來,雙頰上揚起的粉色飛霞,沾染了李沐塵流下的眼淚。
「我真的可以嗎?我可以過得幸福嗎?」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李沐塵將手按在自己彷彿曾經破了一個洞的胸膛,虛弱地激問著。
「那當然,放馬過來吧,我會讓你幸福的。」二話不說,吳莙芸將難得表現出脆弱一面的李沐塵,滿滿地抱在自己的懷裡,「你猜猜看,在我們家,老爸和老媽,當年是誰追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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