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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顧呈予,妳有沒有聽到!」
聲音隨著風飄過來,一路思考風與土的交錯陣法該怎麼融合、還以手指虛畫陣法的顧呈予終於回過神。
紫袍與白袍堵在前方,紫袍看起來一臉無聊,白袍得意洋洋,兩人似乎有點眼熟。
「他沒考上!」
白袍沒頭沒腦地拋來一句,把頭揚得高高的鄙視地看著她。
「哎?」
「藥師寺啊!」白袍嗤笑,面露不屑,「上次妳不是說他比我好?妳自己看看,今天紫袍的測驗結果出來,藥師寺還是沒考過!」
「關於這點……呃,請問你們是?」
面對來堵她的兩人,顧呈予自認很有誠意地發問了,只是白袍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連紫袍閒閒看戲的表情都僵了僵。
「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白袍米爾瞪著她,「妳怎麼可能不記得,上次我跟藥師寺對打妳還在旁邊看!」
「啊,輸給夏碎的那個人?」的確是有這個印象,她恍然大悟。
「……哥,我可以打她嗎?」
「快打,我支持你!」作為人家兄長,艾恩只差沒搖旗吶喊,「雖然我覺得依你的能力反而會被對方打趴或是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傳送走,但我還是支持你!」
自從上回顧呈予在比賽中粉碎結界,艾恩就知道這顆硬果子不太好啃。
「你這混蛋根本是支持我被打趴啊!為什麼對我這麼沒信心!」
「嗯,你知道的,之前我班上有些同學想去找藥師寺的麻煩,衝到人家面前連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她傳走了。」想起那些傢伙回來後指天罵地連戰連敗,艾恩搖搖頭,「有好幾波人馬都是這樣,起碼聽完他們說話嘛,他們的幼小心靈也會受傷的。」
「……呃,沒事的話我走了喔?」
兄弟倆自顧自的吵,她的音量被吵架聲徹底蓋過,搔搔頰,正準備悄悄離開,後方白袍又爆出怒吼:「妳這人怎麼就這樣離開了啊!我話還沒說完!」
呈予只得停下腳步,「請說。」
「只是被傳走怕什麼,傳回來不就好了嗎!」米爾瞪了自家兄長一眼,叫道:「不管了,我一定要試她一試!」語音剛落,他猛地躍起,抄起幻武兵器直劈她門面。
……速度很快,但比起夏碎還是差了點。
顧呈予偏過頭,掌心不知何時多了張咒紙,傳送陣的光芒隱隱浮現,「『去。』」
「雕蟲小技!」
見腳邊亮起陣法,他斥了聲,硬是扭身閃避,卻沒料到路旁的植物叢瞬間瘋長絆住他行動,在他砍碎掙脫前整個人就已消失在傳送陣的光芒裡。
最大的噪音源消失,餘下的那位紫袍悠哉踱步走近。
「為了盡到一個好哥哥的責任,我就意思意思問一下好了,妳把那傢伙傳去哪?」
她翻開手上咒紙,火屬性,「應該是熱帶餐廳的鍋爐。」
「看樣子跟班上那群傢伙碰到的情況差不多,米爾頂多被烤焦吧,等他頂著顆爆炸頭回來就有得樂了。」
艾恩聳聳肩,朝她露出一個過於詭異的微笑。
「不過……顧呈予,果然如傳聞的那般,妳幾乎沒下過殺招呢,是不會嗎?還是不敢?」
見她不語平靜回望,他略覺無趣,嘴角笑容稍稍減去幾分,「好吧,就當我開玩笑,我還得去把笨蛋弟弟帶回來,至於妳家學弟……幾小時前某些人說要找他們聊一聊,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在保健室了。」
顧呈予推開保健室大門,映入眼底的景象讓她呆了呆。
渾身狼狽的搭檔兩人站在較裡面的位置,夏碎幾乎是整身掛彩,冰炎的情況稍微好些,但仍站在一旁滿臉不爽的模樣。
「怎麼回事?」
拉起布幕隔開其餘病人好奇目光,她大略地瞧了下兩人傷勢,難得地蹙起眉,「是誰?」
「沒事,只是我們跟幾個高中三A的人稍微溝通了下。」
夏碎苦笑,幫著療傷的提爾隨即吐槽:「物理上的溝通是吧,你們要小心點啊。」
「對方人數比我們多,解決他們花了點時間,但就『結果』來說應該能讓他們安靜一陣子。」
冰炎涼涼嘲弄,隨即因著動作牽扯到傷處,乾脆扔了捲繃帶給她,「反正妳現在沒事,幫個忙。」
接過繃帶,呈予揀好所需藥品跟提爾一人一個熟練地上藥包紮。
「夏,學校裡有很多見縫插針的人,未來也一定還有,你自己要小心點。」冰炎忍不住提醒,「至於流言蜚語就不用理了,讓他們自己說去。」
想起那些存心讓他聽到的耳語、當面質問又隨即換上的刻意微笑,冰炎神情微顯厭煩,遲了些才發現自家搭檔表情有異。
「怎麼?」
「……沒事。」
「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
那種裝出來的樣子,特別礙眼。
「我沒事。」
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夏碎又重複了一遍。
「你這樣叫作沒事?」
冰炎諷笑,逼上去的焰紅色的瞳帶著怒意,「告訴你好了,我就是看不慣你那副樣子!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啊!」
夏碎僵了面容,沉默。
他的實力還不夠。
上次的任務中,他只能跟呈予一起喊著搭檔的名字,焦急地等著湖裡的冰炎自行從惡夢中掙脫。
至於紫袍,考過白袍後他就馬不停蹄的準備袍級考試,很難考,他知道,但他沒料到白袍到紫袍的難度差距竟然會這麼大。族裡亦傳出異音,認為他應當謹慎看待未來身為替身的少主身分。
要擔負起藥師寺的責任、足以成為冰炎的搭檔,他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原來冰與炎的殿下眼光也不過如此。』
眾多聲音嗡嗡嗡地成為不協調的雜音,跟冰炎近在耳邊的憤怒聲音交錯--
那方提爾勸了又勸,最後終於拉開冰炎,「好啦,至少讓夏碎說句話吧。」
「……我的確有話要說。」
深吸口氣,夏碎走近冰炎、伸手。
一拳。
夏碎握緊拳頭,一拳打在冰炎那張臉上讓他住了嘴。
提爾慘叫起來,「漂亮小孩的臉不能打啊!不可以打臉!」
沒人注意提爾的慘叫,冰炎的臉被揍到偏向一旁,他拇指抹過嘴角血跡,發出了可怕的冷笑。
像是以此作為開始的訊號,校內實力頗受矚目的搭檔兩人直接在保健室裡拳腳相向,驚得病人作鳥獸散逃的逃躲的躲,一時間竟跑得只剩提爾與呈予兩人。
「提爾輔長,你不去阻止嗎?」
「阻止什麼?多溝通是好事啊!年輕人就是要這樣,只要不打臉就好!」
呈予挑眉,決定對於堅持不打臉的輔長不表示意見。好吧,自家弟弟據說偶爾也會用拳頭跟朋友溝通溝通,但是……
她替自己跟輔長施下結界,慢吞吞地提示,「櫃子。」
話語剛落,混亂中該打的地方沒打中,有人直接一拳擊在醫藥櫃上,震得藥品一陣叮噹亂響。
「也對。喂,你們打夠了沒--」
提爾才跨出結界,就傳來拳頭痛揍人體的聲音,他默默縮回腳,往呈予肩膀一拍。
「小呈予,就決定是妳了!」
輔長笑得很爽快,她無言了一會兒,最後只得站了出去,見兩人你來我往一時半刻還無法結束,她望了望四周,最後雙手食指對食指框出一個圓。
「『土之破、水與光詩吟唱,貳伍花輪轉。』」雙手一拍,兩朵巨花分別將兩人包住吞食,起先花裡動靜挺大,還在拳打腳踢似的,幸虧沒幾分鐘就安靜下來。她彈指,花朵再度消失,兩人狼狽模樣更甚之前,甚至頰邊略有瘀青浮現。
這,算是搭檔吵架嗎?
兩個人控著臉不發一語,提爾搔搔滿頭捲毛,他這裡不作心理治療啊!
「你們年輕人,呃、要不要緩一緩,休息一下?」
「--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唸書。」
意外地,夏碎率先出了聲。
「可是你的傷口?」
「沒問題的,我可以自己療傷。」
他揚起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裝作沒看見又想發難的冰炎被提爾壓了下來,以及呈予盯著他的困惑表情。
「如果沒有其他重要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朝室內三人頷首,他轉身就要離開,只是手還沒碰到門把,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止了腳步。
「夏碎?」
……是呈予。
他閉了閉眼,轉頭溫聲詢問,「怎麼了?」
「我可以碰你的臉嗎?」
夏碎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他可以直接轉頭就走……但面對她仰起臉凝視著自己的表情,即使不解其意圖,他仍是點了頭,微彎下腰。
只見呈予嚴肅地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揉揉捏捏,他連忙拉下她的手,一時間有些錯愕。
「呈予?」
「這樣好多了……坐下吧,夏碎,我幫你治療。」
呈予按著他的肩膀,努力想把他推到後面的椅子坐下,見他紋風不動,她盯著他的腳看,右手不知何時抓了張咒紙,似乎是打定主意讓他坐下。
「我可以自己療傷。」
他又強調了一次,但對於他的反駁,她只是將符咒在他眼前一晃--足夠讓他看清是呈予自己更動後的符咒:對人類用捕抓,強化版。
夏碎輕嘆了口氣,說不上是為什麼,最終他還是坐了下來。
一時間竟沒人說話,就連提爾也只是搖搖頭,拖過椅子坐下照料起冰炎的傷勢。旋轉藥瓶的聲音、撕開包裝的聲音在保健室裡窸窸窣窣的,最後呈予打破沉默開了口。
「冰炎,你有討厭吃的菜嗎?」
對於呈予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餘怒未消的冰炎仍然抿緊了嘴。
「夏碎跟提爾輔長呢?」
夏碎沉默,只是睜著紫瞳看她,提爾一個勁兒的嘿嘿直笑,沒人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幾乎不會說。」她想了想,續道:「上次我跟米可蕥、庚聊天時曾提到這個話題,她們的理由是,不想把弱點曝露出來。」
說著,她手下動作沒停,棉棒沾了沾藥膏,輕巧地塗在夏碎眼旁的傷口上。
「我呢,討厭苦瓜,也不喜歡茄子。」
「我覺得,有時候把弱點曝露出來也沒什麼不好。不需要硬撐著,不必事事都讓自己顯得強大,無懈可擊。」
「我不--」
偌大的空間裡響起冰炎微惱的聲音,也許是那被放大了的清晰音量過於突兀,他隨即閉緊嘴,焰色瞳孔有些複雜地瞅著她的平和面容。
「也許是因為,妳還沒有經歷過那種需要把自己武裝得無懈可擊的時刻。」
「或許吧。」她微微一笑,「但我仍然希望,即使經過那些時刻,也不要忘記自己仍然是個再普通也不過的人,你們亦然。」
「妳已經在這所學校裡了。」
「我仍然是原世界出生的人。」
收拾過醫療用品,她注視著他們,一字一句認真地開口。
「我不曉得你們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既然如此,請讓我祝福你們。」
聲音漸輕,卻帶著滿滿的真心誠意。
「希望將來你們都能夠遇見,一個你願意把弱點曝露在對方面前的人。」
把弱點曝露在別人面前?
夏碎默然,想起喜怒鮮少形於色的族人,以及一滴淚也沒流過的母親。
覷了冰炎一眼,冰炎僅是沉默著別過頭去,沒能看清他此時表情。
手上傳來減輕痛楚的涼意,傷口是稍早被A班那些人砍傷的,現在已經覆上薄薄的藥膏。
他並不想成為誰的拖累。
無論是雪野、藥師寺、甚至是冰炎--
於是,他奮力追趕。
呈予垂著眼,低眉專心地收拾藥品,他動了動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肩膀,請……稍微借我一下。」
她的黑瞳微微睜大,像是有些意外,但仍然無聲地坐近了點。他低頭靠上呈予的肩膀,沒有施加重量,僅僅是額頭部份輕觸衣料……她卻乾脆地伸出雙手,給了他一個紮紮實實的擁抱。
「呈予?」他慌了下,頰上略顯臊意。
「--夏碎,一直很努力呢。」
那個聲音,在他耳邊如此真心地道。
「如果需要幫助,說一聲,我們就會聽見……你不會是一個人。」
他愣住了。
屬於她的溫度透過衣料毫不保留地傳過來,熨燙在心口的熱度讓他好半晌說不出話,雙手動了動,最後還是垂在身側。
他掙扎了一下,或者,他以為自己有掙扎。
夏碎忍不住閉起眼。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子了。
「好溫暖……」
「人的體溫大約是三十六度至三十七度左右,本來就很溫暖喔。」
「……」
見呈予自然地歪了話,夏碎只能無語地看著她。
「還是你要換人?」
順著呈予的視線,提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撲上去喊「漂亮的小孩我可以提供特別的安慰服務--」,然後遭來冰炎一陣痛打,直讓剛才靜謐的氛圍一掃而空。
痛扁完提爾,冰炎才瞪過來一眼,語氣還有些衝地開口:「抱?我只會給他一拳叫他不要想那麼多!」
很有冰炎風格的回答,夏碎注視了自家搭檔幾秒,表情認真地開口:「冰炎,你給我一拳吧。」
「這簡單,你要幾拳都可以。」
說做就做,冰炎立刻一拳揍向自家搭檔腹部,直讓夏碎摀著肚子半晌說不出話。
「這是那一腳的回禮,還需要嗎?」
「不……咳、一拳就有得受了。」
夏碎半咳半笑,突然想起,無論是現在或方才與他對打的時候,冰炎都沒放輕力道。
「冰炎,我有一個問題。」
「說。」
「我的實力對你來說重要嗎?」
冰炎會跟著他接白袍任務,但他也會跟冰炎一起作紫袍任務,即使那超出他的實力之外;但他偶爾會想,即使沒有他的存在,冰炎的實力也足以掌握全場。
「廢話。」
冰炎爽快地把兩個字甩到他臉上,見夏碎微露不解神色,冰炎不耐開口:「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強,很多事情我都還在學習,而且、你會自立自強努力追上,我還要多說什麼。」
……他終於徹底的瞭解了。
自己的搭檔所給予的是、信任。
「好了,年輕人這種時候就是要去外面放鬆一下啦,曬曬太陽吹吹風什麼的,去去去!」
提爾擺擺手叫他們在保健室外等著,又抓過呈予多講了幾句悄悄話才放人。見她也一起被扔出來,冰炎挑眉。
「妳的打工?」
「輔長說病人逃跑了也沒什麼事,讓我帶你們去燈光美氣氛佳的地方休息一下。」
說著,她掌心朝下放出移動陣,夏碎還來不及思考那個燈光美氣氛佳的地方究竟在哪裡,視野一寬,涼風直撲而來。
「我想你們應該來過風之白園,睡午覺挺適合的。」
似乎是得了提爾輔長的建議,呈予找了處平坦的草地,還特意設了霧與水的隱蔽陣法,然後坐下來拍拍旁邊,「來吧。」
「……這是?」夏碎略顯遲疑。
「提爾輔長建議你好好地睡一覺,養足精神再繼續拼袍級考試。」
「在這裡?」
「放心,我跟提爾輔長借了保健室的枕頭。」
呈予拿出潔白枕頭,放在翠綠的草地上拍了拍。
夏碎愣了愣,「枕頭?」
「還是你要膝枕?」
「膝……枕?」
一時衝擊過大,夏碎只能像隻鸚鵡般重複她的話。
「嗯,提爾輔長說他可以給漂亮小孩提供膝枕,需要嗎?」
「……請給我枕頭。」
詭異地在兩人的注目中躺了下去,冰炎還一臉『幸好要躺的人不是我』地幸災樂禍。
「然後?」
三人六雙眼睛大眼瞪小眼,夏碎維持著雙手交握胸前的姿勢發問,「我得躺多久?」
「什麼躺多久,是讓你休息!」
冰炎坐在他左邊瞪著他。
「你快睡吧。」
呈予跪在他右邊很認真地道,「眼睛快點閉上啊。」
兩個人都盯著他看,是要他怎麼睡……夏碎忍不住發笑。
「你睡不著嗎?太亮了?」
「……嗯。」
雖然這麼說,但夏碎倒真累了,多日來的疲憊一擁而上,那些聲音嗡嗡嗡地,在獨處之際的耳邊環繞。
「閉上眼吧,只能請你將就一下了。」
夏碎依言閉上眼,有些涼意的手輕輕蓋在他發燙的眼皮上,替他遮去了大部份的刺眼光線。
「需要我數羊嗎?」
猜想掌心下的人一時半刻還睡不著,呈予好心開口。
「那是什麼?」
找了棵樹幹準備休息,難得有些好奇的冰炎提問。
「原世界睡不著的人都會數羊……但我沒數過。」
呈予皺起臉,對於沾枕即眠的人來說,如何數羊真是個大問題。
「那妳就數讓人感到安心的東西吧。」
冰炎隨口道,雙手盤胸,閉起紅瞳往樹幹一靠準備假寐。
「安心的?」
呈予看看那邊瞧瞧這邊,看來他們是打算把這個數羊的活丟給她了,她想了想,道:「好吧,我數就是了。一隻提爾、兩隻提爾……」
才數了兩隻提爾,焰紅的眼睛驚愕地瞪過來,掌心下的人震了震。
「怎麼了?」
「為什麼是數他!」
「令人感到安心的東西啊,提爾的醫術很厲害。」還是該數安因老師?
瞧她思索後眼睛一亮,冰炎連忙阻止:「安因也不准!」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見某人錯愕模樣,冰炎無言了一會兒,「妳還是數羊吧。」
「好吧,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我覺得這樣念有點奇怪,你們真能睡著嗎?五隻羊、六隻羊……」
閉著眼也能聽出她話裡的彆扭,夏碎忍俊不住,裝著悶咳幾聲,但顯然沒能含混過去。
「不要笑了,快睡!七隻羊、八隻羊、九隻羊……一般來說該數到什麼時候啊?九隻羊、十隻羊、十一隻羊、十二隻羊……」
他實在無法不笑,原本那些人嘲笑他的影像被羊吃掉似地一片片模糊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她坐在柵欄邊皺著臉認真數羊的模樣,手中鉛筆一筆一畫地跟著口令數數兒。
最初冰炎說那些話時,他的確是生氣的,為什麼會亂七八糟地有了這樣的發展?他現在竟記不起來有什麼生氣甚或拒絕他們的必要性了,像是矇在眼前的薄薄霧霾散開,道路清晰地出現在眼前,縱有阻礙,那又何妨?
「兩百九十、九……」
過了許久,直到羊聲隱沒在逐漸徐緩的呼吸聲裡,他側耳傾聽,等了等,確認第三百隻羊不會出現,悄悄拿開遮在眼前的手。
呈予靠在曲起來的腿上,整張臉埋在另一手的臂彎中打著瞌睡;冰炎倚著樹幹,似乎也睡著了,風精靈好奇地摸著他的銀髮也沒能驚動。
「呵。」
結果要休息的人還沒睡,催著人的倒先睡著了。
瞧著這兩人,夏碎低低地笑出聲。
迎著舒爽涼風,那雙紫眸有些慵懶地瞇起,年輕的俊朗臉龐難得抹上十六歲少年該有的笑意。
那天下午的天空很藍,空氣很暖。
他想,他會一直記得這一刻。
之後‧補遺:
「妳這裡的書又變多了。」
為了袍級的考試資料,冰炎跟夏碎再次踏進她房間。總覺得能通行的走道又變窄了點,應該不是錯覺。
「才沒有很多,只是前陣子去卡爾羅斯進了一批新書,還有一些資料是跟我們班班長借的。」
她虛弱地辯解,擺擺手讓冰炎自己挑需要的資料,只見他一個巧勁抽出位於中間的書籍,成功地沒讓搖搖晃晃的書堆倒下。
……但另一邊卻倒了。
眼見書堆就要當頭砸落,他眼明手快,一個閃身避開厚重書本落下範圍,卻擦撞到另一疊高達天花板的書山。
簡直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被撞到的書本紛紛掉落,沒幾秒就把人埋住,堆成高高的一疊。據說是紫袍的某人遲了半晌才滿臉錯愕地從書海中冒出來,瞪著這打死都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蠢景像。
「噗。」
有人忍不住笑,連忙捂嘴別過頭去。
冰炎朝搭檔丟去狠狠一眼。
「……冰炎,你的破壞力果然無論到哪都是一等一的呢。」
面對滿室狼藉,呈予忍不住撫額驚歎。
像是要呼應這句話,剛才被書堆掉下的風壓刮得滿室亂飛的紙張,在其餘兩人的注視下慢慢地、慢慢地飄到冰炎頭上,正好遮住了他的視線。
「噗呵!」忍不住之後的第二聲。
「藥師寺夏碎,你笑夠了沒。」
「抱歉,但這真的……」
在最近距離目睹紫袍被書堆暗算掩埋後的錯愕神情,經他這麼一說,夏碎終於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藥師寺夏碎!」
冰炎暴吼了聲,不客氣地抓住對方腳踝一扯,直把人往坑坑絆絆的書堆中按去。
又打起來了。
但見他們的腳踩在自己的書上,呈予的淡定只維持到這裡為止。
「要打通通去外面打--」
語音未落,不知道誰的腳踹到另一面的書牆,書堆震了震,從第一排開始緩慢傾斜,像是什麼美麗又規律的骨牌連番傾落。
「……喔不。」
她只來得及爬上椅子,書堆一下子就淹沒了她剛才站的地方(而那兩人的身影更是看都沒看到),巨響好一會兒才停止,書本數量驚人地堆疊在地板上,甚至還堵住房門口。
「糟糕,這下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她該怎麼趁夜埋屍--不對、把人送去保健室?
猶在思索,左邊的聲音卻冷冷地傳來:「喂、妳當我們袍級考假的?」
「剛才不知道是誰被埋住呢。」右邊的聲音很愉快地說著。
「你還沒玩夠嗎。」順了順有些凌亂的衣領,狠瞪。
「其實也差不多了。」聳聳肩,將頭髮重新綁好的夏碎抬頭看向剛剛被波及的房間,頓時沉默。
「呈予,我們幫妳吧。」他輕咳了聲,有點尷尬地開口。
「謝謝,如果你們下次能夠不要在我房間打架就更好了。」
她雙肩頹下,頭痛地看著整片狼藉,「根據以往經驗,這起碼要整理一個月啊……」
「……」
20141209
卡了很久終於生出來了,大概近三節的字數,想了想還是沒拆。
這節稍稍提到夏碎的心境(是說這幾節寫得好胃痛啊),該說的文中都說得差不多了,這裡便不再提。
希望他們將來都能夠幸福啊!。・゚・(ノ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