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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扮裝咖啡館?」
走到高三C部,教室已經變成古典的咖啡館,棕色與暗金打底的裝潢穩重精緻,身著執事服與女僕服的學生在桌椅間來回穿梭。他們還沒找到呈予,倒先在這裡遇見意外身影,擁有淡金髮色的宿舍管理人正候在門口。
「賽塔。」
冰炎跟夏碎微微躬身行禮,同時金髮的天使從教室內探出頭,示意他們進去。
「安因也在?」
「是的,想說中午透透氣,來看學生們的活動情況。既然有緣,我們就坐一桌吧。」賽塔微微一笑,邀請他們共同入座。
「安因老師--咦,你們都來了?」
聽到聲音,夏碎轉頭,正好看到呈予走出廚房後女孩子們爆發的小小混亂以及飲恨般地嘆息。她看到熟人顯然挺高興,沒注意到這桌幾乎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只是盡責地拿著單子替他們點餐--同樣穿著女僕裝,原本僅用髮圈綁起的黑辮還使用了與衣服同色系的緞帶。
「這個好吃唷,是同學間一致公認的招牌。」見他還沒拿定主意,呈予彎身湊過來指指某道輕食,髮辮從裸肩滑落,長長的緞帶尖端輕觸他的手背……發覺自己思緒蕩開,夏碎輕咳一聲,強迫自己盯著菜單看。
呈予點完餐離開時,他再度注意到她極力避免單手拿取重物的情形。
「安因。」
夏碎忍不住出聲喚了社團教授他的咒術老師,對於她浸染鬼氣的傷口,夏碎還是有些在意,「你知不知道呈予最近的任務情形?」
聽到夏碎的問題,冰炎同時轉過視線,等著對方的回答。
「嗯?你們不曉得?」
瞅了兩人一眼,安因放下茶杯,微顯訝異,「也對,不知道她最近怎麼了,專跟我學退治鬼族的方法與咒術,所以我接鬼族任務時偶爾會帶她去進行應用,她自己也挑了不少相關任務接,很拼命呢。呈予沒跟你們說?」見兩人臉色精彩變化,他稍稍停了停,「哎、我說漏了?」
「不,完全沒有。」
沉默片刻,夏碎一字一句地慢慢開口,嘴角彎起的弧度隱約帶著寒意,「也許她不小心忘記跟我們說了吧。」
「很有膽嘛。」襯著那身黑色軍服與紅瞳,冰炎勾起狠笑,「就連夏碎也不會專找鬼族任務接,偏偏那傢伙──」
「您在擔心友人的安危嗎?」
見賽塔突然發話,冰炎怔了征,好一會兒才道:「我只是覺得她實力還不夠。」
「冰炎,呈予在殲滅鬼族的任務中其實表現得相當不錯。」安因插嘴。
「……」冰炎蹙起眉頭,不說話了。
對此,賽塔頗為愉快地啜了口茶。殿下的孩子一向成熟,表現得足以讓許多成人汗顏,現在倒是有點少年似的彆扭,不再老成。
「您好,為您送上餐點──」
室內喧囂,呈予的聲音突兀地打破這一桌沉默,她兩手托著盤子送來他們點的食物,兩雙視線跟著螫人似地瞪了過來。
呃?有這麼餓嗎?
她滿頭霧水地放下盛滿食物的餐盤,此時安因笑笑開口:「呈予,關於你接的任務,我不小心說漏嘴了。」
「任務?」呈予呆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
--老師你作了什麼啊啊啊啊!不是說好先保密嗎!
她反射性退了一步,夏碎跟冰炎按著桌子同時起身,其中一人的手還擺到了身側裝飾用的劍上……那是裝飾用的對吧?為什麼看起來像是可以把她大卸八塊!
「呈予,」夏碎溫和微笑,「我們談談。」
看到他們神色,她頭皮發麻,腦中警鈴不斷作響。
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露安,幫我拿一下!」
隨手將托盤交給友人,仗著熟悉地形,她輕易閃過同學與桌椅準備從後門開溜。冰炎冷哼一聲,視層層障礙如無物,手一撐俐落翻身,眾人只見深黑軍裝大衣在空中翻飛而過,眨眼間人就落在呈予身前擋她去路。
「喔喔喔!」
眾人驚嘆,只差沒替這餘興節目鼓掌喊安可。她低咒一聲,後退幾步打算拉開距離施展傳送陣,卻一頭撞進早已站在她身後的夏碎懷裡。
「呈予,我想妳大概有些話忘了說。」
握著她的肩膀,身著白色軍裝的夏碎瞇起紫瞳,「不過沒關係,今天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我還有班上的輪值要作。」她決定展開拖字訣。
「關於這點,呈予,我差點忘了。」露安抓著托盤揮了揮,毫不在意地推朋友入火坑面對大魔神,「稍早時班長讓我跟妳說,妳的班到中午就結束了,所以妳就安心的去吧!」
「露安!」
──那瞬間呈予只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呈予,妳應該很清楚,若我跟冰炎聯手,妳根本逃不了。」夏碎平心靜氣地開口:「特別是這種場地狹小的接近戰。」
「不試試怎麼知道。」她連忙給一旁的露安使眼色,眼睛用力地眨了又眨試圖傳出SOS訊號,但對方只歡快地朝她比出大拇指。
「還有另外一點。」說著,他移身擋住了她的視線,「雖然妳咒術能力很強,但我不認為妳會對我們下重手。」
「……唔。」
帶著被說中的幾分懊惱,呈予抬頭瞪著夏碎試圖增加自己的氣勢,「只、只是我不想而已!」
「這個『不想』就足夠了。」夏碎微微一笑,「妳真的不跟我們走,把事情解釋清楚?」
「對,現在不行。」她硬著頭皮回話。
「好吧。」夏碎嘆口氣,「那麼,失禮了。」
逼上前,他像是拔蘿蔔一樣把人拔了起來,手繞過她的膝後跟腰後,輕鬆地抱著她往外走。雙腳離地,她脹紅臉,像是被捏住了頸子的貓咪般僵住,只能扶著他的肩膀被迫往外移動。
「不錯,這樣的確快多了。」冰炎點點頭讚賞。
──不錯個鬼!她的人權呢!
「抱歉,驚擾到各位了。」離開前,夏碎竟然還朝其他人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不會不會……」
眾人整齊劃一的搖頭,就在她對班上同學難得的一致性感到震驚時,負責調度服務人員的男同學終於回過神,跟著追過來抗議。
「啊、喂!本班女僕禁止外帶!」
「不好意思,我們找她有點事。」夏碎抱歉地笑笑。
「就算你們找她有事,好歹也──」
後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冰炎指間不知何時夾了張紫色卡片,直接在對方面前一晃。
「任務需要。」
呈予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麼理所當然地假公濟私沒問題嗎!
面對紫袍的要求,同學遲疑了會兒,「好吧,請慢用……呃不、慢走。」
負責收銀台的同學推推眼鏡,表情極為淡定,手下收銀機沒停地叮了一聲:「知道了,女僕外帶一份。」
她不能外帶啊!
從頭到尾都在場的精靈與天使將騷動盡收眼裡,賽塔忍住笑意,詢問作為教師的友人,「不阻止嗎?」
「年輕的學生有活力是好事。」安因讚許地笑笑,「我相信他們自有分寸。」
「安因老師!」
經過他們那桌,呈予終於忍不住求救。見賽塔向她頷首問好,她慌忙跟著點頭回禮──不對,現在不是打招呼的時候!視線轉向老師,他卻朝她笑笑,頗有餘裕地舉起杯子朝她致意,然後──
繼續喝茶。
而賽塔以優雅的速度解決掉三人份的餐點。
見狀,她再怎麼想抗議也只能啞口無言了,夏碎抱著她踏入傳送陣,視線一花,他們來到校園某處角落。一被夏碎放下,她幾乎是腳尖觸地就往旁邊奔,眼前的黑影卻比她更快,一聲巨響,冰炎的腳重重踹在她面前的牆壁上。
石屑掉落,牆壁蠕動了會兒,乾脆就這麼不動了,留下牆上清晰的鞋印凹痕。
「從實招來。」維持著這個姿勢,冰炎冷聲開口。
「那、那個……」
呈予吞吞吐吐,眼神卻往他身後移動,接著像是看到什麼般地睜大了眼。他才分神看去,緊接著啪地一聲,顯然是她正要往另一邊逃竄,卻被夏碎伸臂擋了下來。
「冰炎,沒想到你也會中計呢。」
「閉嘴!」冰炎臉全黑了。
居高臨下地看著被逼到角落困住的呈予,他決定速戰速決。
「好了。」冰炎的語調及臉色簡直可以嚇哭小孩,「現在,妳是要自己說還是我們逼供。」
「……逼供是怎麼樣的?」她問得膽顫心驚。
「呵,妳覺得呢?」冰炎發出詭異笑聲,雖然這很像小孩子的幼稚威脅,但他還是開口:「不幫妳借紫館的咒術書。」
哦,臉皺起來了。
看到呈予臉色慘白,遭受嚴重打擊般地晃了下,冰炎露出邪惡微笑愉悅加碼:「或是,停止教妳精靈百句歌?」
「冰炎,別欺負她了。」夏碎笑嘆,給出致命性的一擊,「頂多我們以後若有什麼相關資料,不要跟她說──」
「我說、我說就是了啦!」
想到那些即將飛走的術法,呈予都快哭出來了。
「很好,第一個問題。」
冰炎擋住她右邊去路,左邊是勾起發毛微笑的夏碎,兩人簡直像在審問犯人似地只差沒用燈照她的臉──咳、她可以要求擇日再審嗎?
「妳跟安因學針對鬼族的術法是怎麼回事?安因說,是妳主動找他學習的。」
……她下次不要相信安因老師了!
「是因為我之前說的事情?」冰炎語氣嚴肅,雖然他不希望朝這方面猜測,但是──他原本以為她頂多就是找幾本相關書籍來看的!
「在那之前,妳從來沒有表現過對於擊殺鬼族的強烈興趣。」
「呃、其實術法的相關應用我都……」
「騙鬼吧妳。」冰炎嘲道:「當我們不知道妳喜歡什麼樣的咒術?」
她垮下肩,頭一次認真覺得自己該平均分配時間,最好是讓人看不出來的那種。
「第二個問題。」乘勝追擊,夏碎垂下視線接口詢問:「妳接了幾次退治鬼族的任務?」
「呃……五次?還是六次?反正次數不多。」視線亂飄,她有些心虛地回答。
「六次?」審視著她的表情,夏碎偏頭慢吞吞地道:「我怎麼記得夏卡斯說妳接了數十次……」
「哪有,頂多二十出頭而已!」
見兩人同時變了臉色,她為時已晚地摀住嘴,夏卡斯根本不會透露這種私人訊息!
「妳剛才回答我們六次。」
溫聲提醒,夏碎嘴角勾起可怕微笑。她看無法再瞞,只得老實招認:「我只是想……藉由現在與鬼族的實戰,若將來與它們對上,我也能成為戰力。」
「妳找死嗎?顧呈予。」冰炎瞇起眼,「沒有人會特地找鬼族任務去接的,妳明明跟這些事情無關!」
她仍一臉固執地瞪著自己,冰炎有些焦躁,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脫離掌控,他放低聲音,「不需要妳蹚進來,妳就……在那邊好好的,不行嗎?繼續去研究妳最喜歡的術法,為什麼還要──」
看到她仍纏著些許黑暗氣息的傷,冰炎忍不住低吼。胸口微悶,他只是……很惱怒。他知道自己會因詛咒日漸衰弱,也知道自己與鬼族的因緣,這一切他都能接受,但並不代表他願意看到其他人的傷亡。
「這就對了。」顧呈予動動手指,眉頭因疼痛而皺起,但仍輕聲道:「我也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她不知道冰炎什麼時候會面對與鬼族的因緣,也不知道夏碎什麼時候會代替千冬歲死去,只希望若能夠,不會有那一天的到來。
「如果無法替你們抵擋,至少我可以陪你們一起面對。」
「妳不想知道全部的精靈百句歌?」冰炎咬牙,直接開大絕。
「……事有輕重緩急。」
說是這麼說,但她看起來像是連魂魄都要嗚咽著飛走了。
冰炎沉默,一時間他竟想不出來除了術法她還在意什麼。身為公會紫袍,他多多少少也參與過幾次談判。談判的籌碼,其中一點就是找出對方在意之物,他原以為這就是顧呈予在意之事了,咒術、陣法,但現在,顧呈予的態度明明白白地表示:『不,這並沒有重要到讓我放棄成為你們的助力。』
他有些惱,惱著事情無法如他預期那般發展,但又覺得整個人像是泡在溫熱溫熱的暖水中──這打死他也說不出口。
「事有輕重緩急……」夏碎重複念著,朝冰炎瞥去一眼,那眼神過於微妙,在冰炎還沒弄清楚時,夏碎收回手,站到了呈予那側。
「冰炎,我要倒戈。」
夏碎微笑,甚至是過於愉快了,「畢竟我也希望能夠幫得上忙。」
「藥師寺夏碎!」冰炎怒吼:「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我只是試著順從本心而已。」夏碎眨眨眼,衝著呈予笑了下,伸出手,呈予眼睛一亮,痛快地跟他擊掌。
「你!」冰炎氣到差點說不出話,「我知道你私底下也會接相關任務,但是,我以為──」
「哎呀,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夏碎微笑,似乎也不怎麼在意,「冰炎,你總是一個人什麼也不說呢。」
意外得到援軍,呈予偷偷握緊拳,又道:「如果你覺得我們實力不夠,那就訓練我們……直到我們足以與你並肩而行,甚至是保護你。」
聽到這番話,冰炎有些傻了眼,只能瞪著她,不知道該嘲笑還是怒吼。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在見識過他的實力後,膽敢說要保護他。
胸中泛起陌生情緒,他半掩著臉只覺有些頭痛。
「真是……敗給你們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接鬼族任務囉?」呈予重新燃起希望。看來冰炎應該不會阻止了,而且可以繼續學精靈百句歌!
「開玩笑,那樣的程度根本不夠。」
抹過臉,冰炎瞪著他們,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與其讓你們在那邊自打自個兒的,還不如我來跟你們對戰。從明天開始,下午在第一競技場集合,不准偷跑!一天起碼要贏過我一場!」
「不、那個,馬上就要贏過你有點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