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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很快,她甚至無法說清時間的先後順序。
經過一整夜的戰鬥,他們終於撐到友軍支援。本想稍微喘口氣,但戰場上總是瞬息萬變。先前被殲滅大半的鬼族軍隊捲土重來,安地爾更是帶著眾多鬼王高手出現,跨出黑色空間來到水之清園。
夏碎與幾名袍級分別對上鬼王高手,她施術幫助武軍剿滅中階鬼族,直到安地爾朝他旁邊的戴著斗篷的鬼族下了命令。
「去把那個有空間法術能力的紅袍處理掉,他會妨礙我們的行動。」
「小亭!保護他們!」
聽夏碎分神指示,她想都沒想,手掌往地面一按。
「『結界立起。』」
發亮的結界立即在千冬歲跟褚冥漾面前成形,恰好擋住對方揮下的黑色長刀。鏘地一聲,黑刀重重撞上結界散出幾絲火花。
「喵喵,帶他們走!」她抽出冰符,寒冰立即往上竄起凍住了對方的腳,但隨即就被燃起的火焰化掉。
「等等,還有一個東西藏在裡面……很大的……」
千冬歲仍在原地焦急地觀看預知的追蹤術,她咬咬牙,接過手正式與眼前這名鬼王高手對上。
「『雷火擊滅。』」
那名鬼王高手以極微小的差距避開雷擊,手握黑刀逕自朝著千冬歲衝去,她連忙拖住對方腳步。對方腳下所踩冰面再度竄起,就連火焰融化冰層後流出的水也彷彿吞食般往上蔓延結冰,再度制住對方行動。
斗篷轉了過來,對方終於改變目標。
他手腕一翻,黑刀落下準確刺進藏在厚重冰層中的符紙,符紙碎成片片,他輕易地掙脫冰層,眨眼間便是抬腿踢來。
「『起!』」
冰柱陡升,隨即因這凌厲踢擊碎成數塊。一擊不成,對方毫無多餘動作順勢砍下。黑刀劈落,她往前一個箭步欺近對方懷中,剛才施下的咒術長起粗厚藤蔓捲住黑刀。
只要一秒就夠了。
黑刀砍碎藤蔓的同時,銀色小刀已然貼上他喉嚨。
「『雷殛之技』。」
雷光炸出,對方迅速偏頭避過,不曉得用了什麼方法止住雷技,他向後一翻,又蹬了腳衝過來。
「『第二型態陣法,石作刃、雷為戈,礌擊之技!』」
藉著還未消散的雷火,白色雷電打在他身前、尖銳石刃從他身下暴起,但對方仍以巧妙的時機閃過,避開的身形極為眼熟。
……不太對。
幾次交手下來,她覺得有些古怪,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對打。
她施術再度擋下一擊,突然眼前對手往後一翻,閃身回到安地爾旁邊。藏在空間裡的耶呂鬼王隨之出現,憤怒的聲音響遍戰場,如同那天在鬼王塚所聞。似乎就等著這個時候,藍色頭髮的鬼王高手勾起愉悅的微笑。
「對了,還沒介紹過我的新搭檔吧。」盯著他們幾人,安地爾彈了下手指,「來,我讓他跟你們打聲招呼。」
隨著他的動作,那名鬼族跟著拿下斗篷遮帽。
火紅的髮、焰色的眼,鬼王塚傳著的就是這個消息,所以剛才與她對戰的鬼王高手才會有著熟悉的行為模式。
……那是冰炎。
過去的同伴以這副樣子再度出現,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盯著原以為死去的搭檔,夏碎愣住,接著湧上不能自已的憤怒。
剛才見呈予接手阻擋那名穿著斗篷的鬼王高手,他立即專心對付起安地爾,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如此。火紅的髮,熟悉的臉孔……那時呈予說的,就是這件事。
藍髮金眼的鬼族使用粗暴手段,強行剝離了冰與炎的力量。焰紅的瞳冷冷地看著他們,那是他曾經的搭檔。
將褚冥漾一把扯到後面,對上安地爾的夏碎甩出了黑鞭。
「──我絕對會將你們全毀了!」
「漾漾,後退!」
在鬼王踏出異空間後,鬼族軍隊的力量也隨之暴漲。一片混亂中,呈予右手拉過褚冥漾左手掌心往下一按,結界張起撞開了撲過來的鬼族。
「多擋幾秒嘿。」
旁邊有個聲音傳來,她分神瞥去卻只看到一隻大兔子娃娃在地上畫出法陣……法陣?轉動起來的血紅陣法散出光芒逼開鬼族,她有那麼一秒覺得自己在陣法上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在結界裡面不要動!」
拋下話,趁著施術化形的冰龍騰起咬向冰炎,她抓準短短幾秒時間將喵喵跟千冬歲一同拉過來。她已經無法顧到其他人了,屍橫遍野、血流漂杵,死去的人越來越多,鬼族、人類、以及各種族的屍體互相堆疊,再也分不清彼此。
沒多久,第二批援軍到達,某個黑袍一陣快攻逼開安地爾,夏碎與冰炎再度對上。雖然在千冬歲的通知下,出現幾名紅袍與夏碎並肩而戰,但冰炎仍然有意無意地帶著整個戰場往千冬歲移動。
顯然地,現在的冰炎並沒有自我意識,以安地爾的指令為第一優先。
剛才安地爾說什麼?解決千冬歲。
評估過情況,她這才離開戰場、施下保護結界,與千冬歲一左一右幫著褚冥漾治傷。
「千冬歲!不要放下幻武兵器!」
才治療到一半就聽得夏碎出聲警告,接著是結界破裂的聲音。瞪著眼前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刀,她收住治傷法術立轉攻擊,但對方動作更快,一腳將她踹飛在地。焰紅的瞳冰冷地盯著她,接著抬起了腳。
嚓地一聲,她清楚聽見左臂手骨斷裂的聲音。
「嗚──」
事情幾乎只在剎那間發生,在呈予痛得幾乎止不住顫抖時,黑色的刀已然穿透千冬歲的胸口。
「千冬歲!」褚冥漾抱住倒下的千冬歲,著急神情在短短幾秒內轉為驚愕。
……替身術法發動了。
看到事情發生的所有經過,夏碎垂下手,靜靜地閉上眼。
胸前拉出相同的刀傷,他往前跪倒,支撐不住地倒在冰面上,身體一下子就冷了起來。
──他是在不久前知道這件事的。
替身術法近日就會發動,很快。得知這件事情後,他只是深深吐了口氣,像是那一口就耗盡他十幾年生命。
可能要拜託冰炎或呈予照顧小亭,哎、冰炎可能要找新的搭擋。
呈予說不定會哭……不,是一定會哭的吧,畢竟他毀約了。
身為藥師寺當家的祖父也得進行下任少主的遴選。
他原本以為替身術發動前該準備的事情很多,但一件件數起來竟是意外地少。
估算著鬼族攻打的日子,大概就在這場戰爭中了,他從沒想過那樣強大的搭檔會死在他之前。
……似乎聽到千冬歲與小亭的哭聲。
實際上,即使是進入同一所學校,他與這位異母弟弟也沒有相處過多少時間,但千冬歲仍然在哭泣、拋棄母親的父親也掉了淚。
作為替身的藥師寺一族,當母親與他擋下災厄死去後,身為雪野家主的父親與千冬歲就能平安到老,再也不會遭逢災厄。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之事,如果替身術法發動,那也是他必然承受的結果。
千冬歲跟父親的時間還會繼續轉動,這樣子就夠了。
思緒一散,他的意識逐漸被幽闇侵蝕。巨大而黑暗的疲憊從心底最深最深的缺口處蔓衍,像大片襲來的蝗蟲將他啃噬殆盡,幾乎掩蓋了傷口的疼痛,讓他想這麼闔起眼睛陷入黑甜而無意識的睡眠。
耳畔依稀傳來啜泣聲與低低的哀歌,但是,他有什麼再睜開眼睛的理由嗎?
唯一的手足,在他擋去死劫後就能平安到老。
而他追隨的人早已不會回來。
只有那個人、那個在他身邊微笑擁抱他的人。
如果能再看上一眼就好了。
……呈予。
呈予。
對不起……
「夏碎!」
看到他倒在地上,好半晌她才能夠掙扎著起身,拖著劇痛斷臂跟在漾漾後面奔過去。她跪在夏碎旁邊用完好的手施展高級治療術,卻僅是杯水車薪,傷口不斷地湧出血,沒有一點癒合的情形發生。
「不可能……咒術怎麼可能沒發動?」
沒有、沒有,不管怎麼看都沒有出現!當初她埋下的引子,竟然沒有效用嗎!
「藥師寺夏碎!要是你敢死在這裡,我就算追去冥府也會把你抓回來!聽到沒有!」
胡亂抹去眼淚,她不死心地持續施展高級治癒術,旁邊的千冬歲已經放棄般地垂下頭,斷斷續續的破碎歌謠低聲響起。
「可惡、可惡──」
好像有誰擋住了攻擊過來的黑刀,但她管不了那麼多,只是焦慮回想所有的治療術法,想盡辦法用在夏碎上面。
喉頭驀地湧起血腥,她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黑血,盡數灑在漾漾跟小亭身上。
「學姐!」漾漾慘叫,小亭張著淚濕的眼,動也不動地望著她。
雖然很緩慢,但她確實看到夏碎的傷勢一點一點的癒合,自己的身體卻被劇痛猛然侵襲,拉出了同樣的傷口。
「小亭,快看……」身體很痛、非常痛,她卻高興地笑了,「夏碎會好起來的……」
試著對自己施展治癒術法,卻連手都抬不起來,傷口處纏繞著大量的鬼族黑色氣息,飛快地侵蝕身體。
「唔,無法料到這種情況呢……」
無法顧及漾漾驚恐的眼神,她意識盡滅,跌入深不見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