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繽紛 - 卷一．白葉／章二之五：不可思議的學生

好不容易捱過團長十足亂來、團長見習生沒有自覺自己和老師的行動危險至極，簡言之當事人未意識到但很可怖的一星期，城牆的缺口終於在趕工且加上妖精魔法之下修復，向陽也得以出城，不會再危害沒有一百條命的團員們了。

「夏雪～我們今天去城外做任務！」

「好啊！老師，我們要去哪裡？」

這對師生便開心地商討起實地教學來了。

「山之湖怎麼樣？我覺得很不錯喔，在⋯⋯南⋯⋯嗯，反正就是野外！走一走就能找到的！」

「好像很有趣。不過老師，山之湖在西北懸崖上喔。」

「唔？妳知道路啊？」向陽面前明明攤著地圖還能找不出路，這倒是厲害了。

「知道，我已經把世界地圖背好了。」夏雪微笑回應。雖然她心裡沒個底，不曉得世界地圖夠不夠。早知道把各地的資料都背一背好了，不清楚當地的風土民情還挺尷尬⋯⋯

「哇噻，不愧是我的學生。喔～早哇，戴月。你看起來好想睡喔。」看見從迴旋梯上走下來的副團長，向陽高興地打招呼，對方卻一臉困睏倦。

「您說是誰害的？」戴月手上還抱著文件，夏雪估計那些是這個星期的任務報告。「晨曦城分部七天內又有兩名重傷、五名輕傷。事故率太高了⋯⋯啊，夏雪也在？您們在商量什麼？」

「在說要去山之湖，正準備出發呢。」

「不行！」戴月一聽，馬上強烈反對：「才一週而已，您就要帶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山之湖的妖精強大又不喜人類，萬一⋯⋯」

「有我在，還能有什麼萬一？」向陽並非自傲，而是純然不解，這讓周圍的團員更想撞牆了。

「是啊，戴月，我帶六隻妖精一起去，應該不會被當成敵人吧。」她天真地道。

「的確⋯⋯好吧。」戴月轉念一想，「您們一起行動理當是安全的。但是山之湖還是太危險了！先從朔風森林開始吧！」

「喔，戴月小氣鬼，我入團一星期的時候就已經去過朔風森林好幾次囉。」

「您是偷跑出去的好嗎！晨銜大人可沒有允許！」

「老師他就小氣啊。」他抱怨起已經退役的前任聖騎士團長。

「老師的老師？」夏雪好奇。

「嗯，之後再介紹吧。」向陽想想，說：「好吧，朔風森林也可以。走，我們出發～不過我記得在反方向的樣子。」

夏雪再次傻眼，這位老師到底是怎麼認路的？「朔風森林就在山之湖東邊山腳而已，老師。」

「喔～反正都是路，走著走著總可以到的。」向陽發表了危險至極的言論。

「夏雪，務必看好團長，不要讓他走丟。」戴月無奈地拍拍她的肩，嘆道。

「是！」

出發約半小時後。

夏雪坐在獨角獸「真穗」背上，身體因為牠的疾奔而微微搖晃，但在牠的細心著想下，乘坐起來還不至於顛簸。

身邊，金梭載著向陽，不同於以往，一旁還跟了隻金色小芬里爾。金梭沒用上全速，以便讓夏雪的妖精們都能跟上，小光也能試著自己奔跑。

「啊，夏雪，我忘記給妳這個了。」他們聊了幾句話後，向陽突然想起，於是稍微靠近她，遞出一件物品。

她攤開來，是件淺綠的薄紗。「這是⋯⋯？」

「教皇老太婆給的啊。天知道為什麼要給這個。喔對，這個叫做護符，通常護符都是個小東西，結果老太婆塞給我衣服，莫名其妙。」

「護符？」聽到沒學過的東西，她馬上發問。

「在力量聚集的地方用的，死之力會傷害我們嘛，其實太多的生之力也會，我是覺得朔風森林還好，迷宮也不算真的很稀薄，以我自己來說還行，但她老人家就是擔心，我也沒法啊。」

這解釋⋯⋯不愧是向陽，正常人聽不懂的吧。

「所以朔風森林有很多生之力，深處的大迷宮則是生之力稀缺，需要用到護符，讓我們免於被環境影響？是這樣嗎？」幸運的是夏雪也不是正常人，勉強能懂。

「大概大概啦～我覺得不需要，但她都拿來了，和妳也挺搭配，當作裝飾品很不錯啊。」要是祭司們知道他們的最高作品被說成裝飾，肯定會吐血而亡。

「喔，裝飾啊！」夏雪披上淺綠色的薄紗，和白底棕金紋的騎士服很相稱。「真的呢！做這個的人手好巧啊。」

是很巧沒錯，能做出護符的祭司可不是誰都能當。

因為缺少吐槽的人，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向陽看著身側少女的身影，好久沒有人能陪在身邊了，原本就只剩金梭的他差點還要失去搭檔，特別能體會此刻的美好。希望她不要消失啊，他想。

再二十分鐘左右，兩個人和八隻妖精終於抵達了朔風森林，可見這裡其實離王城遠得很，只是某人經常覺得來這裡「散步」再方便不過。

「好大的樹林⋯⋯」夏雪十足驚訝。

朔風森林在王城正北，他們來的路是出了西北門之後，至朔風森林的最短距離，這條路線被稱之為「金秋小徑」，馬車十天路程，不過妖精就快多了，還能克服不同地形，抄各種捷徑。這些資料她都研究過，以自己都不知為何的記憶力，當然是過目難忘。

「嗚啊～朔風森林到了哩，金梭真厲害。」向陽伸著懶腰，「好棒的樹喔，我上次來的時侯還是沙灘啊。」

「⋯⋯老師，沙灘在新葉大陸西南海岸喔。」完全可以想見該次的「散步」中向陽大迷路了一場，還絲毫沒有自覺，以為自己到了朔風森林。

「啊哈哈～是喔。」向陽放下了向上伸到極限的手臂，抽出背上的陽炎神劍。其實朔風森林這種地方他根本不需要武器也能闖，只是向陽完全不是保留實力那一派，他愛怎樣就怎樣，而且一點都不明白前者的作為，畢竟他始終覺得能做到的事就該開心地去做。

看見自家老師歡樂地胡鬧著——肯定沒從城牆破洞事件學到教訓吧——砍高草都能一劍清理出一段路徑時，夏雪意識到也許有個可能是，他上次確實沒迷路，只是他「玩」的地方都很難維持原本的地貌。

她一邊默默下定決心要讓森林再完好撐過一回，一邊跟隨向陽走進森林了。

然而走了好一會兒，都沒看見什麼野獸，更沒有妖精的蹤影。

「老師，我們現在正往哪邊走？」感覺生之力愈來愈稀薄，她對這股太陽神賜給光明世界的力量特別敏感，在生之力特別缺乏的時候當然也更容易察覺。

「森林的中心喔～」向陽難得知道答案：「我找的任務是調查這裡妖精暴動的事情。不過這裡面有個很棒的大迷宮，雖然戴月說不能去，順路看一下應該不會被罵。」

「迷宮⋯⋯是傳說中通往地下世界的大迷宮嗎？」書上說大迷宮的力量很缺乏，難怪這附近會生之力稀薄。

「對，底下就是那個黑暗世界——咦？怎麼回事？」

「老師您也發現了嗎？」她停下腳步，轉向後方。雖然愈往中心走生之力愈少，但後方有一股香草味傳來了。應該是隻普通的妖精。普通妖精的生之力沒有多到足夠向陽察覺的程度，只是因為周遭環境的濃度降低，牠才變得很明顯。

既然如此，牠為什麼會反常地靠近生之力稀少的地段？

「小心。」夏雪示意朱槿上前，牠目前是她六隻妖精中的攻擊主力。

遠方，尖銳的叫喊聲傳來，是妖精的聲音沒錯。

向陽興奮地擺出架式，已經把來者當作對手了。

「老師，妖精會是敵人嗎？」

「不是啊，但有時候妖精也會很兇，甚至攻擊接近的人類，個性比較孤僻的那種很容易被激怒喔。我們安撫了之後可以帶回去本部，看有沒有誰能馴養。」

安撫的方式並不是打倒牠吧？不過仔細一想，假如是仇視人類的少數妖精，那還真無法避免衝突，先準備總是好事。

終於，前方樹叢騷動，牠靠近了。從草叢中一躍而出的是隻妖精鹿，與她的「竹青」不同，牠頭上沒有翠綠的大角，而是如冠一樣造型的蕨類。毛色不是純綠，還夾著少許黃綠斑紋，相對稀有一些。

綠色妖精鹿疾奔向他們。

「啊！這是警告冊裡面有列的！」夏雪大聲提醒，這隻鹿的樣子她在本部的圖鑑上看過了，先前就有聖騎士因牠受傷。她記得很清楚，牠是被列為「不安全」等級的，僅次於「極度危險」和「危險」。

「妳為什麼會記得啊？」向陽驚訝不已。

妖精一躍。夏雪卻突然感知到什麼，收回了要朱槿戒備的命令。

「危險！」他急忙回身想幫她，為什麼他看中的學生會做出如此外行的舉動？

由於妖精身上纏繞著「神聖」的生之力，人類直覺上來講是不會想到要反抗的。所以有些普通人在遭遇妖精反擊時才會無法反應而遭殃，向陽原以為她不會這麼外行，但想想，她其實才剛接觸到聖騎士的生活一週而已——

然而就在他要出手的前一刻，發生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

那匹綠妖精鹿在接近夏雪時，放慢腳步，突然一個滑跪，堪稱完美地正好蹲在她面前。

「啊——？」向陽傻眼了，因為綠妖精隨即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嗚咽的叫聲，毫無防備的姿勢，這套動作他還沒看過幾次。這是自願認主的意思。

通常認主都是由人類提出，並證明自己足夠格當妖精的主人，隨後妖精同意的，主動前來的妖精他只看過金梭，更別說這種千里迢迢自森林另一端衝過來的，他從來不曉得有這種事。

「老師，怎麼辦，我覺得牠沒有惡意？」

聽到夏雪的聲音，他才急忙解釋：「這妖精想認妳為主。」

「可是我已經有六隻啦⋯⋯」

『咿咿⋯⋯』綠妖精發出可憐的哀嚎。

「啊⋯⋯別失落嘛，你還會有更好的主人。」她安慰。

「大概不會，牠會久居森林，還傷了其他聖騎士，一定是因為眼光太高。」就像自己一樣。他對自己挑人的標準是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只是沒想到一挑剛好挑個超受妖精歡迎的學生。

「咦？那我不收牠的話，牠就要孤單很久了嗎⋯⋯」

「可能吧。妳介意嗎？六隻和七隻都一樣扯，沒什麼差啦。」

「那就好。小鹿鹿，你想叫什麼名字？『捲蕨』可以嗎？」夏雪親切地表示。

牠的眼神閃閃發光，期待不已。

於是夏雪嫻熟地——向陽還沒看過有誰收妖精可以收到熟練起來的——完成了牠的認主儀式，兩個人和九隻妖精一起往森林中心走去。

然而不一會兒。

『嗶喲～』靈動如含水的柔音，擋住去路。

兩人站在水妖精面前，「這個⋯⋯該怎麼辦？」

「帶回去吧，牠都這麼有誠意了。」

「那⋯⋯你叫做『落雨』吧！」

而且，牠還不是最後一隻。

於是乎，等他們走到森林中央時，夏雪已經帶著十隻妖精了。

「我還沒看過這麼扯的，妳好強喔～」要知道認收了愈多妖精的人為主，可代表愈得跟其他妖精爭寵，即便是血親——例如金梭和小光——擁有兩三隻妖精就是一個人的極限，不會再有妖精願意認主。

但目前幾隻妖精的反應都很熱絡，向陽懷疑，等他們走出森林時可能已經把所有朔風森林的隱居妖精都搜刮走了。

「不過這樣也很好啊，挺有趣的～」當然向陽的腦袋不可能思考一些正經的問題，只覺有意思而已。要說很扯，他自己的實力也很扯，沒什麼好五十步笑百步。

這一趟本是為了讓夏雪看看森林裡脾氣特殊的隱居妖精們，牠們離群索居又凶險，出任務時必須注意⋯⋯但既然發生了現在的情況，代表原本的目的完全失敗了吧。

兩人稍微看了看迷宮入口的位置及附近狀況後就折返了，大迷宮好像其實沒什麼特別之處，夏雪這樣覺得。

而當他們回到聖騎士團本部，夏雪的妖精已從六隻增加到十四隻，除了多出一些需要去收驚的團員之外，聖騎士們也開始思考究竟她吸引妖精的魅力有沒有盡頭，以及愈來愈多的妖精該養在哪裡了。

一個月終於平安地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裡，大家都習慣了夏雪就是第二個超乎常理的存在，以及團長非常喜歡這位見習生，千萬不能欺負她——因為光是她本人的實力就很強了，即便她不介意吃一點小虧，向陽也絕對會徹底修理那個加害者。

與此同時，他也習慣了有這個好學生的生活。

一大清早，「夏雪！陪我練劍！」

用餐時間，「一起吃飯吧！」

當想要往外跑卻沒人敢跟去「野餐」時，「我想去散步，妳要不要去？」

從這類大庭廣眾之下也沒什麼問題的話，到一些不只有損向陽形象還會造成誤會的話，他都三天兩頭在喊，區別只有稍微會看下場合。

突然想起上次的覆盆莓吐司時，「夏雪！之前的麵包坊妳還記得在哪嗎？」後來她甚至用常客價買了整條吐司，放在本部的冰櫃中，以防向陽一想到就私自溜去找、落得迷路的下場。

又或者洗澡到一半忘了拿衣服，「妳幫我找一下，應該在我房間的衣櫃第一個抽屜或第二個抽屜或第三個吧⋯⋯」結果最後根本不在抽屜，而是扔在床上。

到了夜裡，他甚至屢次直接在本部十樓的走廊上呼喚：「夏雪，陪我睡覺！」

然而今晚這回，並沒有迎來戴月的勸誡，而是直接被一聲大吼回擊：「向陽你一個二十六歲的傢伙在對少女說什麼啊！」

「哦，香榭啊，晚上好～」在鋪了紅絨毯的走廊上光腳奔跑、尋覓自己的見習生，向陽一邊對來者招手。

忙了一天公務、已然疲憊不堪而毫無耐性的大王子火冒三丈。「笨蛋，不要迴避我的問題！還有你的鞋呢？」

「我剛洗好澡不久，懶得穿啊～而且本部十樓是代表以上階級的起居區域，形象什麼的沒有關係啦。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才直接大聲喊來喊去嗎～」

「是沒錯——等等，到底為什麼你會對著十三歲的少女提這種要求？」

「啊，這說來話長。誰叫你這個月都沒來找我幾次，當然不知道啊～」

香榭的臉色愈來愈臭，理智線似乎繃到臨界值了，即將斷裂。「你以為我沒事閒著會來找你嗎？給我死過來好好解釋！」

「哇啊啊別拉，我剛剛綁好的領結～！你知道我綁一個要多久嗎？」以香榭的力道拽不走向陽，只好拉他領口的緞帶洩憤。

「閉嘴！」在徹底爆發之前，他擠出僅剩的耐心來，對向陽說：「我有大事跟你說！教皇約你下週開會，說想商討對『葉背』的政策⋯⋯」

向陽俊俏的臉孔上，頓時失了微笑。

「不是吧，那個精神異常老太婆到底又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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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白葉／章二之五：不可思議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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