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Fugitive-2
城门口躺卧着军队,松散沉昏地在士兵的倦意中像天际绵延,点缀在盛夏的平原上,像条垂死的巨龙;而军队的主将本人又的确是垂死的龙。孩子跟在教师后面,先是见了哨兵,穿着破损有泥污的铠甲,拿着长枪,但看上去比这北方人年幼,稚嫩那样多,而穿上的目的为抬高其气势和体格威势的衣物,也丝毫比不上北方人身上简单的袍子,站在那里,比他矮上一个头,而孩子也这才意识到,像他母亲说的那样,他这位老师也是巨龙那一类,能把平常小龙撕成碎片的;他看教师和这哨兵交换了一番一贯的,'大人','您别叫我大人'的客套和玩笑,再在对方的一阵惶恐中被带着向营地深处走,见到了军队的头领,侧着半边绽开血肉,露出骨头的身体,侧躺在树的阴影下;其上鸟雀鸣叫,而他转过身,像朵猩红色的花,在风中颤抖着翻了边。
他身旁照顾他的这个士兵也抬起头,看向他们;领队和士兵都是深色,偏红的头发,栗子色的眼睛,典型的东南人相貌。两人长得颇相似,领队神情温和,士兵面容沉静。
“老朋友!”教师说着,蹲下身,将手放在南方人颤颤巍巍抬起的手指上,而被叫了一声名字的人则扯动自个被烧伤的脸,对他笑,姿态勉强但宽厚,“上次一见,还是在学院的名誉会议上,这情况见到你,还真是又令人忧心,又令人欣慰... ”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您。”南方人答,声音像从被火烧过的风箱里传来,听众倾向觉得他的喉咙里拉着融化的丝线,“我只知道您几年前离开了学院,没想到是到了葳蒽。您现在是在替黑龙王的夫人工作吗?”
“噢,不是,不是。”教师笑着,坐到他身边,仍然握着他那只被烧伤的手,而那个安静的士兵仍然待在领队的旁边,不发一言,看着领队咳嗽,血从嘴唇里渗,而教师取过一旁的纱布,替他擦去痕迹,“我就是替老爷本人工作... ”“我听说他不接受人的效忠.. ”南方人小声回道,教师就笑着,笑着,温和且自然地擦拭他脸上的血迹:“是这样。但我没有效忠——我把我的头衔全放弃了,在这里是个普通仆人。”“竟然是这样。 ”他很理解地笑了笑,然后露出一个很歉疚的眼神,对在场的所有人,之后就猛地咳起来,架势像把肝脏都吐出来,带动那具残肢也止不住地颤动,骨头和骨头擦着,而那个士兵这时候上前来,轻轻按着他的胸口,将自己的手伸到他嘴唇边,掐破了,给他喝自己的血。
“我之前就想问,我没见过您——”教师于是问这士兵,“您是他的一个兄弟,是吗?”这人闻言看他一眼,但领队仍然喘着粗气,所以没有回应传来,只是手指仍然放在唇边,而一具和教师相比,和领队相比也更纤细的身体半卧在草坪上,和受伤的人轻轻靠着。
“允许我为两位介绍一下,”教师转头向孩子和女人,就在军人在怪诞的伤潮中起伏而之后呼吸声作为回答时,重新向他们开口道,“这是阿奈尔雷什文大领主的儿子,排行第二。”
孩子的眼睛眨了眨;女人的眼睛也眨了眨,什么话也没说,但教师看出来,仍然面带笑容地将不付诸言语的问题回答了。 “您不用担心,这样的伤对巨龙来说是痛而不是威胁。”对女人他这么说,而对孩子,他则说:“是的——少爷。南方人也是会去北方上学的。就像我的二哥去了南方一样——他死在了那里,这是另一回事... ”
“——她是我妹妹。”这时,领队开口了,夹在一阵沉重的喘息中,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陷入了为呼吸而挣扎的沉默中。士兵并没抬头看他们,只是一言不发地扶着他的头。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朋友。”好半天之后他才挣扎着说,“但她是很称职的。所有的副官里,我最信任她。要是我人事不知了,军队的事宜,请您问她!”
他们三人都看着这个领队和这个士兵。 “噢,当然不会,犯不着担心,老朋友... ”北方人回话,但领队已经在一阵痉挛中瘫软了身体,在树的阴影下,被他妹妹轻轻抚摸着分不清是红是血的头发,不再说话了。 “他伤得算严重了,女士,”北方人只好说,“我们能不能提供点什么?”于是这时,这士兵才回了第一句话,音色清晰但低沉。
“只需要水。”她说,“还请您叫我士兵,大人。”
这个士兵简短传令后,整只军队就开始向城内进发。她走在她哥哥的担架后面;他身体敞开的部分在阳光下折射新血红光,而皮肤上的抓痕则像隙间的影子。孩子发现这个领队是一个瘸子——他的一只脚天生就是畸形的。 “我的兄弟奉命来见黑龙王,作为我父亲的使节。”士兵解释道,“只是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您可以说它是明目张胆,因为两只巨龙对我们发动了围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化龙回击——他就这样受伤了,如果您知道的话。”
“据我所知他的化龙通常非常顺利,”北方人说道,“只是恢复很有痛苦,从那时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吗?”
“——现在仍然如此,大人。”士兵回答,“两只巨龙所幸被击杀了一只——我们感谢这一局面,因为他的肉和血使我们免受饥饿的困扰。另一只则撤离了。”
“两只巨龙攻击了你们,在平原上?既不友善又不明智。”北方人评论道,“攻击阿奈尔雷什文的二公子,有什么好处呢?还好你们没事——我猜你是那类非常罕见的,很矫健的蓓蕾蒂,女士...原谅我罢。我觉得我必须赞美您一番。”
“我符合最普通的规范。”对此,她仅安静回复,有几分不愿提及的冷淡,继而将话题折开了,“不友善——是的。我们也这么认为。家兄认定这是血龙王的宣战布告,希望伤愈后即刻返回,但眼下看伤口的状态恐怕难以作成了。黑龙王夫人是否愿意收留他一阵?我希望家兄能在这暂留养伤,允许我带军折返。 ”
“噢,他留一会,自然没问题——但您一定要走这么早吗?”
北方人询问道。 “老爷很快就要回来了——三天之后。如果二位是来和他谈谈结盟的事,为什么不再留几天呢,对令尊的防守布置未必不好罢?”
一定——孩子在看她,见她的眼睛像夜枭的那样,从汗涔涔的头盔下露出来。 “一定。”她说,声音不高,但很坚决,“我恐怕此事十万火急。我们很了解自己过去的宗主,他的残忍和易变。”
“好吧。”教师让步了,“那就祝您好运了。我会把您带到成立的军营,请敬请休整一番,毕竟是这么长一段路,而这个年头,哪一段路不是充满风险的呢?一两个小时也好,请您休息一下。至于我,噢——不好意思。其实我正好也有任务在身。”
他这时终于指向他身后的孩子和女人,作了个介绍的手势,而此前他们一言不发,仿佛不在那里,也没有士兵关心,在此刻才被看见;阿奈尔雷什文的女士兵抬起鸟一样警觉,沉默的眼睛看向他们——女性做士兵在世界上都是罕见的,如果不是完全没有;她的兄弟显然对她有不一般的信赖和感情,将她作为副官,而她那样子,沉默无言。又忠实,刚强地站在哪里,不难让人想到她时常用这种方式赢得尊重;她看上去像是对站在这里的孩子和女人的温和谴责,因为她虽然存在,却看上去既不像女人,也不像小孩,而他们俩,骑行在一众士兵中,一直显得洁白而柔软,头也同羞愧一样低着。
“为您介绍一下——这是老爷的母亲。”教师的手指向着女人,“这位是少爷。老爷的独生子。我要陪他们两位去接一下城市的难民。啊,近来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了。您理解的,对吧?”
“黑龙王的母亲?”孩子没有想到,这个女士兵听后竟然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是塔会上的那一位...失礼。”
孩子有些想笑;但这种嘲笑并不是不悲凉。有一类谣言,温柔,透露出折损气息,像随时都能皮开肉绽的那一类总是传播得很快,扎得很受,不容易消除;女士兵很快别开了话题。 “我以为那是个传言,没想到能亲眼见到您,夫人。我的荣幸。”她对她说,末了竟然从那张沾了血污和汗液的脸上整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无家可归的人,我理解,大人。劳兹玟已经被攻破了,幸存者接连涌进阿奈尔雷什文,那里也是相似景观。据目击者证词,这次的军队格外嗜杀,不仅是女人,连男人也不留下,全当作了粮食。”——对北方人她仍然说起外面的事情,战争里里外外的情况。 “有人总结说血龙王依照古时传统,是为杀戮而非丰饶而来的,我原本持怀疑态度,在见了平原上的军队后,倒也认为此事为真。”
女士兵最后才转向他——这个骑在马上的金发孩子。 “我为您感到遗憾,年轻的大人。”她向他行了个礼,“您这么年轻时就遇到这么一场战争。它甫一开始就显出疯狂和贪婪,因此我恳请您在您父亲面前讲述我们的情况,此危殆之时,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啊,一定,一定。”回答的人是教师,仍然笑容满面,“阿奈尔雷什文大人是我们最好的交易对象之一,更不要提他温厚的品德。不瞒您说,如果要在各地领主里排个号,您父亲是老爷最喜欢的几位之一,我要说他不是个特别容易喜欢别人的人... ”他语气轻快,轻轻瞥了在担架上的军队首领一眼,眼神,在孩子看来,带着几分罕见的慈爱,“——我个人的角度,女士,令兄是我的同窗好友。我自然是希望他在这乱象中能安然无恙。”
女士兵点点头,算作恭敬有礼的回答,她还是那沉默严肃的样子。 “那,时间紧迫。”教师说。 “我们先告辞了。等折返时,就带他上云门。”
好;她回答。她说她会等到他们回来,就带兵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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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快。”北方人最后说,仍然与她笑着道别。孩子也点点头,上马前仍然回头看这士兵,却发现她的眼睛正看向女人;看得很深,像夜枭看着深夜中的月亮,之后才把头低下去,在任何情绪表露出来前,重新看着她的兄弟,用手轻轻抚摸他的红发,而他的身体,开裂,溃烂,于梦中也被数时间之前的火焰折磨,也和尖顶的火苗一样,痉挛,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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