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y-1
光明将女神带回睡梦之外的世界；屋子的主人感到屋内的光亮似乎自一个夜晚以来就格外耀眼，而其中的装潢布置也在光彩下转化，变形，带上比原先更锋利的性质，在半梦半醒的朦胧里时而安抚，时而威胁着她，就像如今坐在她身边的这两个人一样——她正垂下头，身体似乎要下沉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看，”他说，“她醒了。”——她醒了，或者说，他认定，她此时已经非得醒来不可，用比光明更残酷，执拗的法规，不让她沉没进曾几何时笼罩宇内的寂静里，因此女神抬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孩子和火一样的头发。
“母亲醒了。”另一个儿子说，“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他坐在她的侧边，因此她转头的时候，样子就和当时他向她说话，介绍场上的趣事，而她泪流不止时一致；他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只是她这样子似乎不免唤醒了他对恐惧，动乱，不合时宜的事件的回忆，因此抬了抬手，对这个红头发的儿子，态度温和地数落他的不恰当：“现在正是你和母亲道歉的时候，兄弟——我去之前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否则我不会听你的建议，将她带下来，让她受你张扬的吓。”
被点名的人什么反对也没做；儿子低下头，说抱歉使母亲感到不适了，而母亲则像还没生命的塑像一样，一眨不眨眼地看着他。
“容许我为自己澄清一番，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同她说，“我一来没想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二来不知道您不惯此类场面到这样的地步。如果情况是这样，今后我们断然不会在您面前举行这类活动了——或许到野外去，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已经开始计划这件事了。我原先——我原先是想让您参加这么一个节日。”
节日，他向她说，气氛有点儿热烈的那一种，因为看她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就闷在房间里，不惯和他们待在一起，才出了这个想法。他怎么想得到会完全起相反效果呢？ ——他一边说，她一边也就这样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那些孩子，请你告诉我，他们还活着吗？”
之后女神开口了，冷不防地，好像还没完全醒来一样，对着这两个儿子。 “哪些，母亲？”白衣服的那个笑着回问。 “那些——”她企图解释出所指的对象，抬起手指，但总和失去方位一样，只缓慢地在空中画着徒劳的圈。 “我在底下看见的那些——那孩子。那孩子有杀死他们吗？”
“啊。”白龙忍不住笑，没能回答她，至于另一个，则终于对这个具体的话题感到很无趣，收回了脸上一点孩子气的歉意。 “啊。那些。您不提我还差点忘记了，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管过，为了活命，谁知道这当口会跑到哪里去呢，到时候还要派人去追！”
“我这回可不会把我的人借给你了，兄弟。”白龙和他打趣，“你让他伤心了。很伤心。伤心时他牙齿就没这么锋利。飞得不快，剑也挥得不好。”
“哈！伤心。”他高声回复道，脸上的表情很轻蔑，“我哪里做得到呢——他没杀他们，暂时还没有，妈妈。之后也不会在您面前做这件事了。你数落我！要我说你的才是天才，把那么大的悍兽到妈妈面前晃悠。我们自己的士兵尚且被他吓到，何况是妈妈呢？”
“您这是在说要不是我带了他来，您会亲自给母亲展示了。”他很宽容地和他玩这个游戏；他们就像两个孩子在打闹，而母亲看着。
“她醒了吗？”
这时一个声音说，而说话人正从门口进来，很轻地往里面走；他们都看着他。他很快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女人，停了脚步，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将脸色藏在了低头的阴影里。
“孩子！”女神说。但他转头就走，又消失在了门廊里。
“原谅他。”白龙解释道，“他惊吓到了您，如今很愧疚。”
“是这样，是这样。”红龙附和道，“他的确也很听您的话。我的兄弟将他送给您，我看也很合适。他把您送回来的，妈妈。我觉得他那样子像很怕您责骂他，配他那张脸也的确很新鲜。”
她叹起气。有一会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等她再抬头时，她问他们接下来会怎样：“之后呢？”她这么问：“之后你还要怎样对待他们，孩子？”
红龙转头看她。
“怎样，”他对这问题本身很有些奇怪，“噢，没有变化。妈妈。您一定要我说的话，死亡。死亡是必不可免的——”
“不。”破天荒地她打断了他。 “不。”她又说。 “不能这样，孩子。别做这样的事。”她起先看着他，之后又转而看他们两个人，将他们的脸和躯干一一打量，直到那些完美和谐在她眼中成了一个明显的痛苦符号，她才再次开口，微弱但从未如此坚定地，“你们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你们真的认为我是你们的母亲，孩子们？”
“是的。”他们小声回复道，自进入塔里来的第一遭。
“那么你们要停止这样的残杀的行为。”她解释道，“这不是自然的方式——”
“自然？”这个高大红发男人嘟囔道，此时当真像个小孩，“我恐怕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妈妈。”
他截断她的话；而她没有制止他。某一瞬间，她好像开始真切地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所以她没法说出任何话来解答他即将给出的话；她对他一无所知。 “在我看来这方式是非常自然的，自相残杀。一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或者几百个人，杀死几百个人，这没有差别。这年来，我们一直在自然中无拘束，也丝毫不被规划地这么干着。死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其中的问题在于，有些傻子，不知道方法，想要挑战自己不能杀死的对手，有时候有被不该畏惧的对象杀死了。他们需要的是纪律，来避免那类不该发生的流血以至于损失人力。”
她看着他说；红龙看见女神眼中的光彩。面对着他，她的眼泪从眼中涌起，一言不发，一时间之后那察知他想法之后智性的哀伤在她眼中翻动。 “你是这样认为的。”她柔声说，然后转向另一个儿子，“你呢，孩子？请告诉我你是怎样认为的。”
白龙想了想；他不再笑了。 “我曾经以为我是知道的，母亲。”他只好坦白道，“我认为死亡也是自然的方式，它可以是一种更新，有效的方式，只是行动需要因循而止，知道对象和对象，场合与场合的区别。我觉得我的兄弟们需要的是秩序和规则——但是，我向您承认。”
他谦卑地低下头。 “我向您承认自从我见到您之后，母亲，我对我的想法有了怀疑。我开始怀疑我不实际上不知道自然的奥秘和我们需要的东西。什么是自然的规则？我不知道。作为您诚挚的学生，和您的孩子，我愿意向您请教。”
她带着悲伤看着他们；一种漫长沉重的悲伤，好像浮在空气中，落在她冠冕下的发丝里。 “请你将那孩子也叫进来——那个穿着黑衣服，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的孩子。”最后她对他说，“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们，孩子们。”
白龙去了；于是他进来了，仍然低着头，到了她面前，将那具高大的身体收成很小的一部分，跪在她的床前。
她看着他们三个；首先她对穿着红衣服的男人开口，而他抬起头来，已经尽量恭敬，却在这一瞬间从他蓝色的眼睛中透露出极大的不满来。她见了之后很理解地笑了，对他说道：“你第一次见我时对我说，我需要表彰你们之中最优秀的人。现在我知道你们三个就是我最优秀的孩子，虽然我希望哪怕一个孩子不像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这孩子也能知道安宁。”女神顿了顿，声音如此柔和，像一种他找不到的针刺落在他身上，让这个红发的孩子皱起眉头。 “——你是他们认为最强大的。他们害怕你的光焰。”接着她转向这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你是他们认为最聪明的。他们害怕你的操控。”最后她转向这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他没有抬起头。 “你是他们认为最勇猛的。他们害怕你的杀戮。”
“你心里有愤怒，孩子。”之后，女神再次看向红龙。 “一种我不知道缘由的愤怒，驱使你的心像火焰一样不断燃烧沸腾。我虽然不知道它是为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放下它；它不是一种自然所知的愤怒。我愿意给你你期望的勋奖，来满足你的心，使它和它所容纳的事物都知道安宁。”
他看着她，很久，很艰难，又残忍地说了，“好。”而女神对他点点头，转头看向了白龙。
“你心里有渴望，孩子。”对他，她说道，“一种我知道的渴望：对自然和规律的好奇。我以为，我对你是有亲切的。你能体会自然的神秘与宽容，因此或许你的愿望，我最容易满足。我能同你分享我知道的知识，解答你有的任何疑惑。”
“不胜感激，母亲。”白龙说，“我使用您创造的语言，迄今已过百年春秋。为那些美丽的符号，我还从未感谢过您，如果您愿意同我分享你知道的无上智慧，我便知道了世间所有的幸运。”
她对他微笑了一下，转向了最后一个人。
他仍然低着头。
“请告诉我，孩子，”女神问道，“那天我在窗前看见的龙是你吗？”
“是的。”他低声回答，声音从那帷幕深深的黑发下传来。 “我奉命返回北方执行紧急任务，降落时惊扰到了您，还未和您道歉，女神。”
一双手碰到了他的脸；他显然惊讶不已，轻轻抬了抬眼睛，但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请抬起头来，孩子。”母亲说，那声音就像叹息。
她如此说，而他照做了；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那绿色像女神自己的那双，此时就像夜间的龙瞳望着她。
“你有双慈悲的眼睛。”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绕开了眼角的鳞片，颧骨边的疤痕，“即使你有残酷的剑和无情的心。请你告诉我，孩子，你怎样能下得了手，有这么一双眼睛？因为我认得出慈悲；它是自然的真谛，它的影子就在你的眼睛里。你出生在哪里，亲爱的孩子？”
他不能回答她；他的嘴唇都打起抖来，看着她的眼睛。 “我说不出来，女神，原谅我。”他只是说，“我不记得了。我很抱歉。我不记得了。哪一个都不记得。”
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涌起来，好像泪水从女神的眼睛里，流到了他的眼睛里。但那时间很短，太短了，除了她以外。谁也还没注意到，他又将眼睛闭上了。
“你心里有慈悲，孩子。”她说道，“一种自然知道的慈悲。我没有礼物可以给你，因为它就是你最大的礼物。如果你放下剑，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给你祝福。”
“你能放下剑吗，孩子？”女神问黑龙。 “从此再不杀戮？”
“ ...我不能答应你。”他只是嗫喏道，不再看她的眼睛。 “我不能答应你，女神。因为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不是他能决定的；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好像只是尝到了这句话的味道：血腥又苦涩。那就是他的回答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kDs1Q0s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cdbzKqy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bgyQmRcNm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rSXtCMB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Wl93XD99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I1coQiq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6ciqZO5z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jNva0z6n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PN4b418c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BOcJaXr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Px8z05yS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1yu5fE0t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FWjJMCfH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0s1RRhXT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jdgP3yLo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cO56bTJS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8TOuI1It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4CQ1jiO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83VTSvNo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OMweSJW7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5eNo63HO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aHkjl4o5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kl5oYdz8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wNMs3Y21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Zhj1oezT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Hh2hmtIf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f1WiwF94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4yzo5lsG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pIQ8yS5N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YhEFJTf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R0Htc0C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5I3sJTHOW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O0DjagHm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xEDyxyuQ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TuXuc2e9h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Sj244ow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BkUsUSqZ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3Fn5QUo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iuf5KuJf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PPPUHuL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owTLzgbG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zKZdXC8S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lPHi66Dp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O3NWl2Gj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FGYlNJUg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6mbWsu3x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JPvJwT6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oCpgbLMS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x0urIzf9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9toI4qro6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7Pg0AAawC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OJBf0D8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gSkog0ud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Td63nk1A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7jjasjDt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5TOSBoJe9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95wmuVHI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KNrf1NhJ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ejDbSWWB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27ADrVAC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7ASppBG9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z2CLhe8K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It6Q1vtMk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irhklm6g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qjRENGK2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W5u6q02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K7pMNBuR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6VT9FkG2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OYDI3Wyz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5y7odbS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XftDlX9t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0s8mEWOQ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72NRKxSV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3hAJHm11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Nitth6dI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J9rLctkME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qVJEDC7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k0Y8B3z7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87PdHbsk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5gDz9ozr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1u9Jiy9R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m6LjL8Zhp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DKTQ7mxD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z5xTzUd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nywMaiVM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rwdzxkKu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sE5D49PR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jpvl1PEi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9tj4FPP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TGNQ7Q2F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zNhk9A5FW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9dkeQmg4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lvgW8km6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RKl5y2KH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BRW1vssmH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WVKM5cmr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nO2Cz06I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FM85dtE0
ns 15.158.61.17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