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loved-1
“我很难想象这件事:这场火是女人放的。”当他们经过大厅时,孩子听见白龙王用平静的声音感慨道。 “女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说着,他不相信这件事,但声音像从一具木偶里发出来。它不一定是真的,却早就雕刻,录制好了的。 “有时可以。”另一个男人则不屑一顾。 “女人也有心呢,您说呢。”这时候,烧伤的人群经过光焰璀璨的大厅门口,和一队惊恐的羊一样,而里头的男男女女都僵硬,不真实地看着他们,若非他们是这些羊群的主人,否则是可以用类似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词语形容那浮现在脸上的僵硬的空白的——宴会的另一个主人,宅邸的主人抱着一具身体,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他被烧黑了肩膀和半边脸的儿子。 “我的天。”那个不以为然的男人看到这一幕,先张了张嘴,然后又笑又责难指着这个掠过的身影:“烧得这么厉害!”这个金发的儿子听见他的声音,从烈火的牧群里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又走进大厅中,眯着眼睛,之前是为了烟灰,现在是为了光明;他的眼睛里泛着企图自救的水光,侧脸上的伤口抽出肉丝,像蚕的茧。他走到宾客面前,解释眼下的情况,说:“我替家父道歉。别院起了火,他要去处理,还请各位休息。”
孩子说完,就要离开,但血龙王兴高采烈地叫住他:“你来得正好,小孩。”孩子回头时,看见他和他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血龙王说:“这是真的么?女人放的火?”他点点头;他笑得更高兴了,问:“那你们的房子里,怎样会有这样的女暴徒呢?”这问题问住了他。他犹豫许久后,嗫喏道:“我父亲特意将他们带上来的。”回答——竟然使得龙王都怔愣,不言语了,过了会,声音才回来——放声大笑。他拍着桌子,嘴里喃喃道: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么滑稽的事。 “别这样。”白龙王劝他,但声音中不掺假任何感情。
“我只是很惊讶我竟然完全没法理解这件事,同时我又完全理解了这件事,因为这是他做出来的。”他笑完了,解释道。孩子仍然站在那,垂着头;他便又问:“那些女人呢,小孩?”龙王面容因喜悦而红润,“你父亲这回该气得要吃了她们了罢?”不等这小孩回答,他转头,用他的手轻轻托住夫人的下巴,打量她的脸,眼神中神色复杂幽远:欣赏,渴望,嘲笑和轻蔑。他以一番祝贺她的语气悄声说,作为闲谈中的插入语:“你一直和那女人长得很像,亲爱的。”他摇摇头:“但再也不会了。她彻底被烧毁了。”
女人的去处没人管——孩子陈述道:“她们逃跑了,陛下。”他抬起烧黑了的手指指了指窗外的黑夜,如今仍然氤氲着这夏日芳香,只不过掺杂了些灰烬的味道,说:“她们跑进了山里。”“山里!”龙王转过头来。 “惊喜真是一件又一件,这山峰竟然能成为女人的庇护所。这也不是做不到。”他抬起手,向他女儿做了个手势:“我的动物女儿。”她微笑抬头,他便又说:“我知道你喜欢去山里。要是有机会,你愿不愿意为东道主出一份力,惩罚下这些可恶的小东西?”“自然。”她答应;他又提出要求: “全抓住了。抓活的。”她说好。 “吃活的,你做得到吗?一点点地吃。”他详细地同她描述,而她无阙漏地都答应了。
大厅外传来叫声:哭声。咒骂声。宾客伸长脖子,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探头,见到黑夜空空荡荡。男人的声音沉重些,多些。
最后一阵是个女人;细小,绵长,有如牵扯着痛苦的丝线。
“我先走了。”这孩子听了这阵声音后,轻声说,接着就转身,拖曳着半边被烧黑的头发,被烧得没知觉,融化的身子,向外走;他走着,仍然听见血龙王的声音:“我什至很怀疑她能不能活下来哩。”他总结道,竟显示出比任何道听途说都深刻的理解来,尤其判断出这阵声音所代表的信号:“她的心毕竟太弱了。儿子有两颗,她有没有哪怕半颗呢?她或许一颗也没有呢。”
孩子往外走。牧群拥堵在走廊里,伤口不重的,散开了,走不动的就趴在那里。他走过一两具已经不再动弹,瘫软在地上的,见到另一些靠在墙上,抬起眼睛,无神地望着他——无神的眼睛改变了这个人本身,因为有一阵他甚至没能认出有一双是他的老师的,有一双是女士兵和她的哥哥的。他只看见眼睛,闪亮,却没有光泽,注视他前进。最前方,一个人跪在那,将头垂着。
“父亲。”他跑过去;跑到这个人身边,“爸爸。”孩子说,叫他。他跪在他身边,用他自己没力气的手去抱他的肩膀;但他颤抖得太厉害了。他即使没有推开他,也在拒绝他——这让这孩子很心碎。 “别这样。”于是他低声请求道,“别这样。”
他们倾倒在一起,跪在地上;他仍然从背后抱着他的肩膀,但他——低着头,避开这个孩子的拥抱,从未有过地,好像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别这样。”他几乎在哭着恳求他了,声音凄厉,但他还是固执地,不让他看他怀里这个东西——不让他看她。在他们跟前,月亮浮在那,而在它的照耀下,孩子看见那节垂下的黑色指节;他的脸在复原,但她的手十分僵硬。
“——爱。”他忽然极小声,但极尖锐地将这个词从嘴里扔出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和嘶吼而不像是一个词汇,而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只允许他这样说了这应该是一声尖叫;他的孩子无法再靠近他动作起来,充斥着狂乱的身体,像人没法套住绝望的马似的。孩子,跌在原地,看见月亮照亮他的脸——他父亲的脸,而月亮也让他知道他自个的表情是多么茫然,丧失:他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他向他伸出手。但那没有用。好像他命中注定就不会认识他似的。月光照亮他脸上的泪水;它们掉落又被掩埋,随垂首的动作一道被藏进胸口中的秘密里去里。他把她抱在自己胸前,不让任何人看她。
但月亮;月亮是诚实的。他不能说任何话,在他看过她的样子之后。一个人说:“她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而他是对的。 “爱。”这男人跪在那,仍然说着这个词,人不知道他说的是:爱,还是亲爱。我的爱。亲爱的。他只是这么说。 “爱。”他对他怀里这具身体说,语不成言:“我——失败。”他把自己的脸埋在那具剥落,没有样貌的身体里,有一会,走廊里只有月光绽开的声音,而之后,一整个夜晚,每当他看见月亮,都无法将他的哀嚎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爱。”这男人嘟囔道;这瞬间他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他重复着另一个词:失败。偶尔他说:“妈妈。”在他抱起这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后,他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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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准绝来说是,辜负。而孩子听见他一个劲地重复道:我辜负了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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